“奴婢齐月,参见公主,驸马。” 双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单薄的衣裙挡不住漫上的寒意,齐月神情如常,整个人伏在地上,不敢有半点动静。 “抬起头来。” 略带威严的女声响起,齐月直起身子,慢慢将头抬起来,眼睛始终紧紧盯着地面,不敢对高坐在堂上的两人有一丝一毫的窥视。 “规矩不错。” 端芳公主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思忖了半晌,齐月也只敢低头沉默。 过了半晌,直到双腿发出细细地颤抖,才听到端芳公主半讽半叹道:“倒真是个好相貌。” 心中无端一冷,又听到对方继续道:“这是这副相貌,才能呆在书儿身边,还向我开口,想要纳你做妾!” 齐月浑身一震,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奴婢身份卑微,万万不敢有此奢望,请公主明察!” “你不敢,书儿敢,”端芳公主冷冷道,“而你,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惹得书儿如此,甚至不惜激怒我,你可知罪!” “奴婢对天发誓,对少爷绝无半点私情,”齐月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时,额上已隐隐渗出了血色,泣声道,“请公主明鉴!” “好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驸马弘昀突然开口道:“公主,书儿这孩子一向任性,又口无遮拦,想必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心的。” 说完,他以一种长辈般温和的目光看着齐月,“更何况,这孩子的父母都是我从奴隶集带回来的,最是老实本分的人,想必他们的女儿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端芳公主恍然大悟般抚着头,懊恼道:“最近事情太多,我一时昏了脑袋,竟相信了书儿的玩笑之话。” 一侧的嬷嬷适时扶起齐月,端芳公主温声道:“好孩子,刚刚委屈你了。” 齐月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泪痕,神色忐忑不安,仿佛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书儿性子无常,呆在他身边也是受罪,好孩子,我有一处,名叫聚芳阁,你在里面什么都不用做,还有嬷嬷教导你,你愿不愿意去?” 聚芳阁,这个地方齐月可是太熟了,前世她在这个地方整整呆了五年,里面都是像她一般年岁的女孩儿,有的是像她一样,是府中的奴隶,更多的是府外采买回来的。 一群女孩儿在阁中学习各式各样的才艺,每天都会进行测试,通过者才有吃的,不通过者就会饿肚子。 经历重重严苛的考核,最后留下的女孩会被倾尽一切资源栽培,琴棋书画,歌舞戏剧,甚至还有专门的人教导人事,而栽培他们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宴会中进行表演,然后送给朝中的达官显贵。 齐月出现在表演的第一个晚上,就被轩辕决看中,带入宫中,而其他的女孩,也被陆续送到其他贵人府上。 今生齐月不想重蹈覆辙,自然不会入那群芳阁,所以利用弘玉书的秘密留在他身边,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还是被公主看中,要入那群芳阁。 只是,一切都会不同,心中坚定了想法,面上却是六神无主,嗫嚅道:“一切听公主安排。” 端芳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令嬷嬷把齐月带了出去,等齐月离开,她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一片冷凝。 “你真的认为,这个丫头,会让我们成功实现目的吗?” “放心,”弘昀笑了笑,仍是一派温和,眼中深沉如海,“她会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齐月平静地跟着嬷嬷来到聚芳阁,对嬷嬷的要求都一一照做,就连最无礼的验身要求,也是毫不犹豫地照办。 这副冷静的样子,让本来打算强制验身的嬷嬷们面面相觑,只在心中纳罕,这位姑娘,仿佛一直生活在阁中一样。 之后的日子,齐月更是不停地带来惊喜,明明没有经过一天训练,每一次的测试中,她都能得到第一,把经过好几年训练的姑娘们都比了下去。 负责训练的嬷嬷坦白告诉公主和驸马,他们没有什么东西好教给齐月了,公主高兴之余,答应了齐月小小的要求,跟着齐振一起去参加灯会。 暮色渐浓,入眼是火树银花,微风吹拂,纷然如星雨,雕车从身侧开过,卷起一缕缕醉人的香气。 万展灯彩明艳,晃着市井琳琅,映着长街烟火,缤纷光晕笼着远处桥廊,如素娟卧波,倒衬得岸上更是鼎沸笙歌。 火树银花,翠管清亢,彩灯堆叠成巨型山堋,张乐陈灯,上面满绘着神话传说,不乏神女八仙,风动如舞,一派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的景象。 齐月甚少看过灯会,前世一直拘在府中学习才艺,入了宫后,所谓灯会,全是民间献上的巧物,华美精巧,却是冷冰冰的死物,哪有现在的热闹非凡。 此时她跟着齐振,脸上同路人一样带着面具,嘴上絮絮说着明日参加群英会的事,眼睛却早就追逐着热闹繁彩去了,齐振甚少见她如此孩子气忘我的样子,一边好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噼里啪啦,鞭炮声炸响,人群一阵欢呼,原来是射灯会开始了。 诗牌绢灯、镜灯、凤灯、马骑灯,琉璃灯……这些灯被穿成一排排悬于夜空,每盏灯下都坠着一只小布条,射中哪盏灯下挂着的小布条,就可以得到那盏灯。 灯山层层叠叠,越往上的灯越漂亮精致,但也越难射中,灯山顶尖只有一盏灯,是盏白玉灯,通体莹亮,人在下面远远望着,只觉得那灯如清冰玉壶,如月生辉。 齐月心中赞叹,寿山石切薄磨制而成的白玉灯,果然不凡,然而最让她在意的不是这盏灯的美丽,而是它坠着的不时吹动的小布条。 上面写着“心想事成”,这正是齐月此时心心念念的愿望。 心中一动,齐月不停地向齐振撒娇,想吃对面那条街的元子,又说自己走不动了,求他过去买一碗回来。 齐振无奈地揉了揉齐月的头,叮嘱她好好呆在原地,得到齐月的连连保证后,转身没入了人群。 齐振走后,齐月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向会方要了弓箭,足尖一点,如仙人探星,手揽云月,找准时机,箭矢破空,惊落树梢薄叶。 众人一阵惊呼,皆被这缥缈身姿迷了眼睛,再定睛时,已见那枚箭羽穿过布心,稳稳地悬在那里。 射灯会的主人拉动机关轴线,将那盏数人垂涎的白玉灯取了下来,笑吟吟地递到齐月手中。 “姑娘好身手。” 齐月道了句谢,不欲多说,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身影,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几道目光同时追着她而去。 提着白玉灯,齐月着急地在人群中穿梭而行,只愿找到齐振的时候他不要生气自己擅自离开才好。 心中焦急,眼睛就没太注意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跤,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忽地被人猛地一拉,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小心!” “对不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齐月站定了身子,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少爷。” 弘玉书笑了笑,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笑容此时却带着几分苦涩,他半怨半怒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齐月手里一直提着白玉灯,灯柄是上好的竹骨制成,光润如冰,握得久了手便有些发凉。 弘玉书从怀里拿出一条毛茸茸的银狐围领,不由分说地绕在齐月的脖颈处,道:“这是我前段时间打猎得来的,我看着这只狐狸很像你,所以猎杀它,扒了它的皮毛。” ”我扒它的时候,心里想着”,弘玉书凑到齐月耳边喃喃道,“什么时候能像扒它一样扒了你。” 齐月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弘玉书按住了脖颈,动弹不得,只好道:“少爷不该来找我。” “我为何不该来?” 弘玉书被齐月冷淡的话惹得瞬间炸了,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挤出人群,径自往一处走去。 路的尽头通往一方湖水,喧天锣鼓渐渐低了下去,对岸是连绵灯火,这里却没有人烟,岸边静静停靠着几艘小船。 莹白月光投照在湖面上,水波潋滟,很美,很安静,弘玉书停下脚步,缠住无情的手指还紧紧牵着。 “少爷,你究竟想干什么?” 齐月被弘玉书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而弘玉书被齐月茫然的表情激起了更大的怒气。 “我想干什么,我问你想干什么才对!” 弘玉书的声音近乎嘶吼,“你不愿嫁我,却愿意入那聚芳阁,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看中,你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齐月当然知道,阁中的那些女孩,运气好的,会被贵人纳为一房妾室,运气不好的,被贵人间送来送去,等到他们玩厌了,要么发卖出去,要么索性送到庵子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命运最是凄惨不过。 然而,“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啊,”弘玉书一把将齐月拥入怀中,“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不懂,我知道,你觉得我对你只是玩玩,并不是真心,现在我告诉你,我弘玉书,这辈子只对一人动过心,那就是你,齐月。” 虽然齐月从未喜欢过弘玉书,听到这番话后心里还是忍不住动了动,一个人唯一一次的动心,其实是很美好的,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瞬间让她清醒了。 “我会去求母亲,让她同意我们在一起,月儿,母亲那么疼我,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端芳公主,驸马,皇室,沾了这些东西,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锥心之痛,一次就够了。 焰火在湖心绽开,齐月的声音隐在琉璃夜色中,缥缈极了。 “少年,你就当,从未认识齐月吧。” 弘玉书心中一冷,全身都仿佛因为这句话冻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今生今世,她只会是朕的女人。” 一道惊雷,炸在齐月的眼前,炸得她头晕眼花,炸得她摇摇欲坠,炸得她魂飞魄散。 熟悉的声音穿过了血与肉,穿过了前世的漫长岁月和今生的百般避让,终于避无可避地传到齐月耳边。 他生的是极为好看的,风姿奇秀,霞姿月韵,即使一身常服,也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与精致异常的其他五官不同,一双寒潭浸出的眼睛立刻让人望而生俱。 终是那个她爱过,恨过,拼尽一切,只想远远逃开的人。 轩辕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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