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也不计较,哈哈一笑,叹了句:“你这只小狐狸!”后自顾进入屋内,坐上屋内主位,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拿出一精致的红木质小盒递与客座的林絮:“听闻絮儿喜爱玉兰,母妃宫中并无此花。想着,给絮儿解闷,自己动手雕刻一支。”说罢,略显紧张地看着林絮,假意喝茶掩盖内心不安。 林絮哪里不知他心意,心中微暖,打开木盒,只见一支白玉雕成的玉兰花静静地躺在盒中,素装淡裹,晶莹皎洁,悠然而美妙。林絮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叹道:“上好羊脂玉,刀工亦如行云流水,甚美!” 慕容泓松了一口气,笑容越发灿烂:“絮儿喜欢就好!” 此时宫中女史来报说,都转盐运使司运钱司运的长子吃花酒失手伤了一个歌姬的脸蛋,那歌姬也是个想不通的,就因着这点子事儿,寻了短见。钱司运起初想官压老鸨,后又想用银钱私了。不料这老鸨也是个软硬不吃的茬子,死活不同意生生是扭打到衙门里去了。 慕容泓听后一惊:“钱家长子又是哪个混账羔子?” 女史弱弱回报:“是钱枫。” 慕容泓面露微怒:“死了一个歌姬,打发了便是,竟还闹到府衙去了。他嫌仕途太顺当了不是。” 女史不敢回话,只得跪地簌簌发抖。 林絮闻后未置一词,心下竟生了一丝不悦和愤懑。本就对封建礼制心生抗拒,现下又遇慕容泓不拿人命当回事,假意伤口不适,明摆着下了逐客令:“絮儿略有不适,还望殿下海涵。” 慕容泓却未曾听出林絮之意,竟顾不那边到底如何了,反着急的关切道:“可要传太医过来?” “只是略有不适,就不要麻烦太医了。”林絮回绝道:“絮儿休息片刻即可。” 林毅未及说话,慕容泓就做了决定:“沫姑姑,你且扶絮儿好生休息,本王与林先生先回去了。这事儿有些棘手,唯恐夜长梦多,拖不得。” 送走二人,林絮持着玉兰簪子把玩了会儿便让苏汐沫收了库。本欲和林毅说上两句话,没想到被一个钱枫搅黄了。由着苏汐沫扶入里屋,随口问道:“姑姑,这钱枫想必是一纨绔子弟吧?” 谁料苏汐沫答话却与所想不一:“钱枫并非纨绔之人,一手好文采博得一个文华殿学士郎,为人还算端直。从前也未曾听过是个会吃花酒的。” “哦?这就有意思了。这次缘何还沾了人命?”林絮虽是问句却是在问自己,苏汐沫是个伶俐的,并未接话。 都转盐运史,官职三品是个捞油水的好职位。慕容泓若是保了,难免会查到他头上,皇子结党隐私,可是各朝各代君主心中最大的忌讳;如若不保,又恐寒了下士的心,断了好端端的财路。 嘴角牵笑,这下慕容泓有得忙了。坐在床边又思索片刻,对着苏汐沫就是一句:“看来是冲着慕容泓来的。” 苏汐沫愣了片刻,无从接口,只得道:“姑娘可要歇着了?” 林絮忽听苏汐沫提醒,心觉装病也需有个样子,才不舍道:“那就… …睡会儿子吧。” 晚膳过后,林絮蜷在坐榻上不知在盘算什么。苏汐沫给她端来了一盘梨子:“姑娘,尝尝这梨子。” 林絮抬头问道:“还在初春,怎的会有梨?” 苏汐沫答道:“这是南疆进贡来的。听说那里常年温暖如春,十分适合作物生长。” 林絮拿了一个,问道:“姑姑,进贡之物,我这儿怎的会有?” “这梨子是王上赐给瑞亲王和淑妃娘娘的。娘娘疼惜您,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姑娘送过来呢。”苏汐沫满脸笑意。 “多谢娘娘了。”林絮语气平淡,随手将小几上的香包递给苏汐沫:“听闻娘娘近日浅眠难以安睡,这是我亲手做的药香囊,有助眠安神的作用。我身上有伤不便出门,还要劳烦姑姑帮絮儿送一趟以表谢意。” 苏汐沫接了香囊便出了院门,回来时却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絮儿,母妃不过是浅眠了两日,你便给母妃做药香囊。絮儿真是有心了。”,慕容泓刚一进门便向林絮道了谢。 林絮见礼后,引了二人上坐。虽不明二人现下过来究竟缘何,如今也只能投石问路了:“殿下现下匆匆过来,可是为了钱枫的案子?” 慕容泓点头回道:“听闻先生夸耀姑娘足智多谋,特来与姑娘商量个法子。” 苏汐沫为二人上了茶水,也递了一盏给林絮。林絮皱了皱眉,接过茶水心下腹诽:你哪里是来商量法子的,做皇子的没有几个为你出谋划策的,能走到今天?居心不良还说得冠冕堂皇。 林絮压下心底不悦,喝了口茶,面上十分和悦地问道:“现下这案子可有了结?” 慕容泓答道:“依旧在审,还未了结呢。” 林毅正色道:“法子倒是已有许多,不知絮儿这里可有两全法?” 林絮思索片刻回到:“世间安得两全法?我相信兄长心中早已有了定论的,絮儿也只能尽力罢了。” 林毅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还是要得一个结果的,正色看向林絮道:“这事儿麻烦,那家伎馆原是太子的,所以老鸨才如此嚣张。叫嚣着要处置那钱枫,如今更是到了要以命抵命的地步。若真是如此,便是要钱司运的命了。他就钱枫这一个儿子还成些气候,十分宝贝。这事情一闹,现下王上都有所耳闻。可奇怪的是,王上听后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无下文了。” “现下钱枫身在何处?”林絮问道。 慕容泓回道:“已在牢里关押着了。” 林絮点了点头,并没有急于应答,反而食了几口点心,思索许久,才缓缓道:“如若絮儿没有猜错,那钱枫定是闭口不言吧。” 林毅诧异地看着林絮,他知道小妹聪慧,没想到小妹料事如神。 反倒是慕容泓接了话:“姑娘一语中的!就是什么都没说!不仅没开口,还呼呼大睡!我们无从下手才着急呢。” “这钱枫并非是个欠管教,恃宠而骄,成天横行霸道的主。如今,闹出一个人命官司来,实属反常。”林絮明白钱司运定是慕容泓的钱袋子,否则也不会着急捞人。且从现状看来,此事疑点颇多,因而说的便直接了当:“说句不当说的,这个局本就是冲着殿下来的死局。伎馆是太子的,出事的人是殿下的。王上的沉默,正好说明他已然对党争起了戒心。硕亲王那边可有任何消息?” “暂时没有。”慕容衍回道,想了想又问:“絮儿为何如此问?” 林絮回道:“絮儿听说,太子与硕亲王相争多年,一直不相上下,可是真事儿?” 慕容泓点头:“此事不假。” 林絮得到了慕容泓的答案,继续说下去:“若是能借此机会抓太子一个小辫子,殿下觉得,硕亲王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呢?” 林絮眼看慕容泓真是在细细思量她的话,惊讶之情难掩,故抬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又道:“哪怕扳不倒太子,能此消彼长,于硕亲王也是个不错的结果。殿下只需适时与他送些有用的消息过去,于殿下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此事莫要刻意,最好是由他自己寻出的马脚才好。” 看着慕容泓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林絮大感不解,带着不解与疑惑接着道:“殿下可借此机会向王上力证殿下的忠君之心,并非是私结党羽之辈,必能让王上得一个安心。” 林毅皱眉问道:“絮儿此话怎讲?怎的又说到忠心上去了?” 林絮对慕容泓的反应十分诧异,按理,这般话术早就该有人说与他听的,如今却似不知。林絮摸不清这位三皇子演的是哪一出。兄长引他来,定是要给他一些的,若是一味打太极,或许会累及林毅,可给多少,怎么给,才是林絮难以拿捏的。故她手指在茶碗边打着转,细细思量起来,并不着急言语。犹疑许久,才转身对苏汐沫道:“姑姑,这茶水虽好,可现下天色已晚,絮儿恐夜里难眠,还需劳烦姑姑亲手沏一壶绿水青山。” 见苏汐沫领命出屋,林絮才又接着道:“说句谋逆之言,殿下认为王上时日还有多久?殿下是否有意王位?”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林毅更是将房门掩上,压低声音对林絮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话都能胡邹!” 林絮面不改色道:“如若王上时日无多,便是太子上位。殿下若无意王位,则应当联手的必然是太子。况,太子不会公开身份承认伎馆是他名下的。钱司运的人情若明面上放手给太子,日后太子登基,虽不大会念及此情,但也不会因着此事而与殿下生了嫌隙,于殿下虽无益但也是无害。” “如若殿下……那我们则要动王上的心思了。”林絮看慕容泓沉思良久都未置一词,又幽幽补了一句:“单单想凭一个伎馆将太子揪出来,是撼动不了太子地位的下下策。而这些,都只是假设太子会上位的情形。” 林絮的话点醒了慕容泓,慕容泓突然对:“如若……如若父皇渡了神劫,那……就不是这般谋划了。” 林絮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无论如何筹谋,总要看天意。但这一局,殿下若进言求情便是输了。殿下若信絮儿,不妨由着太子一方,出文上奏。最好能让太子一党求圣谕裁断,治钱司运教子无方,扰乱朝纲之罪;治钱枫杀人之罪,要其偿命,以儆效尤。奏本嘛……越危言耸听越好,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二来,硕亲王那边逼越紧,太子越会看中你在此事上的公允之心。将来哪怕太子上位,殿下也不怕会因此事而激怒太子。届时,他要记恨的便是硕亲王了。其三,如若王上询问殿下,殿下当建议王上按流程办理,交给大理寺处置,之后便无需多言。至于大理寺… …相信他们会重责轻判,给个几板子了事的。这钱司运嘛… …教子无方本就不是什么大罪,罚俸数月已是极限啦。” 林毅一点即透:“一个歌姬自戕案,竟要闹到御前,搞得满城风雨。如此一来,王上便会寻思到党争上去。现下朝局不稳,王上本就疑心深重,如今又身体欠安,断不会当朝下旨处置了钱司运和钱枫的。加之太子硕亲王相争,必然会让一个简单的案件变得复杂,王上也会拖延裁定,借机观察局势,以断谁人私结党羽。大理寺属中立之所,按流程交给大理寺处置,也会是王上给出的最后裁断。如此,既能保住钱司运的官职,又能保钱枫一条性命。而殿下,最终还能落得一个明断公允的好名声。妙哉,妙哉!” 林絮点头:“兄长言之有理,不过有一点我与兄长见解有异。” 林毅还未开口,慕容泓却率先问道:“何处有异?” 林絮不缓不急道:“依絮儿看,此局当是王上所布,局中迷者应是钱司运,太子和硕亲王等党羽。钱枫想必是知道此局的,否则便不会泰然处之。因此,殿下只需煽风点火即可,余下之事且看他人去做嫁衣吧。还有,殿下还需寻觅人手以顶替钱司运之职。” “何解?”慕容泓很是不解。 林絮答惑:“诸多官员中,王上为何不选他人,却偏偏选择动钱司运呢?” 林毅回道:“难道是王上掌握了什么把柄不成?” 林絮摇头道:“我也只是疑惑,并无实据。我也愿此结果不会出现,但多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若王上提及任举之人,万不可由殿下提出,殿下仅需敷衍过去即可。不过,殿下可私下安排好举任人手,此后就莫要再有任何动作。太子与硕亲王的党羽定会因钱枫而早早暴露,任选之事他们是插不上手了。届时,只要殿下的人手不动,举任人时再从中中肯的提上一提,殿下方可无忧。况且换任官员之事需看王上下一步动作。” 二人皆明白了林絮之意,想保慕容泓一个忠君之子的名声,日后方有这个默默无闻的三皇子的出头之日。 “絮儿真乃女中诸葛!”慕容泓脸上容光焕发,赞叹道。 林絮淡淡一笑,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缓缓开了口:“只是……” “只是如何?”慕容泓问道。 此时苏汐沫叩门声响,林絮断不能将话题继续下去,唤了苏汐沫入屋,为众人更换茶水。 林絮打开盖碗看去,只见茶色清丽,绿意盎然。品一口,满是清香甚是满意。盖好茶碗,换了话题:“只是殿下当好好安抚钱司运,一来,这一罚丢了钱家的老脸;二来,也不能因此而失了人心呐。” 慕容泓哈哈一笑:“这倒是无妨,我这些年的亲王也不是白做的,安抚之事絮儿无需挂心。更何况钱家,莫名遭此一劫,能保钱枫性命,也算是烧了高香了,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顺手拿了个梨子,咬了一口,心情也通透了许多:“还是姑娘这里的梨子甜啊。” 林絮撇了他一眼:“看来娘娘对我是极好的。” 慕容泓和林毅半天没有明白林絮不明不白半句话是何意。苏汐沫却明白了:“殿下,该给淑妃娘娘请安回府了。” 抬眼望出门外,天空已然带了夜幕的黑。二人起身告辞,林絮也懒懒地睡去了。卧榻之上林絮忧虑于未曾说完的“只是”:只是若王上有意针对慕容泓,待此事了结后,定将断了父子之情。一个傻乎乎的太子远远要比一个能了人心,精明的亲王更得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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