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计划,今日的吃食果真按时送来。 □□有剧毒,但极少量的毒药却不致命,只是定要及时医治,不然也会危及性命。伏鸢闭着眼,一口吞下!不过片刻,剧烈的腹痛充斥着全身。 更有麻木之感,喉咙干得很,可又犯恶心。 绵绵见状,立即拿起板凳砸门! “快来人!伏鸢中毒了!!” 祈坤宫内乱作一团,皇后生怕出意外必然对吃食格外上心,怎料伏鸢和绵绵还是遭遇了下毒,这下她再有心扣留,也不该枉顾她们性命。 绵绵机灵,直接叫住太医当场测了吃食,如此,汤中有□□一事人尽皆知,皇后便是有心隐瞒也不能够了。 李通来得及时,却在看到绵绵安然无恙时生出些不满,他知道伏鸢会发现那簪子中的毒药,可谁让她一人遭这罪了?! “王妃我先带回康宁宫,母后宫内的太医只怕医术不精,要是耽误了时辰,太后定是要来说理的!”他目光所及之处是难以言说的凶狠,看得在场之人无不一愣。 昔日温和的晋王今日怎的发了火,难道是怕王妃死了,便失了曲家这个后盾? 伏鸢浑身疼得厉害,她竟不知是这□□,还是因白灵芝,连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李通,他好像很着急。 他急什么?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并无不妥啊。 “林小郎君......还未归吧?”伏鸢察觉到李通僵了一下,连瞳孔里慌张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一如既往的带着伪善,“你别告诉他这件事,如今他跟着兄长在外公干,不可分心。” 李通竟意外地笑了,扭拧的剑眉真是浪费了他一张好脸。 何其难看。 “清醒的时候念着他,不清醒的时候还念着他,你这份真心倒是天地可鉴。”李通将她搂紧,朝着康宁宫跑去,“伏鸢,这次委屈你了。” 他好像把伏鸢越推越远了,明明是名义上的夫妻,却满是利用和隐瞒。这么多年了,李通早就忘了要如何真心相待一个人,他那颗刀枪不入的心,怕是再也治不好了。 ———— 太后召见李通,极为不满他这次的举动。 寝殿内的檀香越发浓烈,似是为了盖住病气。太后风姿绰约,精神却不大好,即使上了妆,也难以恢复往日的光彩。 她微微睁眼,半靠着床榻,依旧端庄大气,“许衿玉中毒是怎么一回事?伏鸢嫁了你后却平白卷入了争风吃醋的谣言中,你这晋王是怎么当的?” “回太后,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太子愚钝,却有个柱国的舅舅。梁王出众,却心高气傲,此时我与他们争斗实属不易,唯有让他二人觉得,晋王沉迷儿女情长,才能明哲保身。”李通作揖答道:“还请太后放心,这□□一事乃是贤妃身侧的宫女所为,和康宁宫,晋王府皆无关联。” 太后闭目养神,也明白了李通的意思,“哀家竟不知,这宫中多的是你眼线。贤妃想借毒害许衿玉的由头将□□送入康宁宫,却怎料被你的人提前察觉,反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还了回去。” 李通镇定自若,可那语气中却另有一番算计,“也不算神不知鬼不觉,佟陶也拿到了一张贤妃命人出宫采买□□的单据。毕竟是柱国安排进宫的人,她若还不赐婚给梁王,岂不是浪费了?” “你呀你,”太后连连点了几下,“万事皆留后手是不错,但这事情一旦挑起,曲家若是受了牵连,哀家和太尉可都不会善罢甘休。” “明白,我定不负太后教诲。” 他跨出门口,却回头望了眼帷幔之后的人影,高高在上的太后,下手的狠毒,比起李通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通回伏鸢院子时,她已下床,绣着松柏长青。 “怎么不多睡会儿,石太医说,你身子亏得厉害,不可再受累。”李通坐在她身侧,熟练地劈丝,各色绣线于他指间分离,一一排列在侧。自伏鸢学刺绣以来,李通便也学了一二,只是皇帝不喜皇子做这些活计,他也就帮的少了。 伏鸢随意的披着发,月白的广袖好似一段蚕丝纱,让人不忍打扰,她自顾自绣着,安静的侧脸看的人有些心疼。 “衿玉她没事,你不用担心,太子能力一般,却是个会疼人的,你以后可别再去求陛下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又长舒一声,“我有分寸,吃了这些药,想来好得也快。我听绾果儿说这事和贤妃有关,但她不是不谨慎的人,约摸也寻不出真凶。” “有没有真凶也没什么要紧,只要皇后认定此事与贤妃有关就好。”李通揉了揉她的头,眼底的忧虑深沉,像是埋在黑土之内蛰伏的春笋,“衿玉......她若过得好,我也会说服自己放下。” 李通痴情又小心翼翼的可怜姿态,确实令人惋惜。 “倘若有一天,你到了和太子兵戎相见的地步,你能放衿玉离开吗?”伏鸢也是在试探,衿玉漂如浮萍,也是悲哀,“或许你想给她正妻的位置,但一切也该问问她的意思。我这人不识趣,但胜在好说话,只要你事先通知我一声,我二话不说即刻收拾行囊回家。” 他见伏鸢认真又诚恳的模样,忍俊不禁,“你是否想得太过长远了?衿玉如何也不该你来操心,我总会保她的。”李通也说不清这最后半句是真是假,许衿玉到底是柱国的人,待许家倒台,谁能保证她的性命。 但伏鸢,不需要知道这些,徒增烦恼。 ———— 不日,皇后便拿了祥露殿的素翠,指证她乃是下毒害衿玉的凶手! 宫中人多嘴杂,却无法驳皇后的颜面,即使怀疑,也不敢妄言,此事也算是不了了之。 但怪的是,佟陶竟由贤妃做主,指给了梁王当妾室。因太子大婚将近,她这一出,便静悄悄地办了。听闻府川刺史,极为不满,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竟被如此寒酸地打发,换做是谁都不情愿。 转眼便是太子大婚。 皇帝龙颜大悦,除了诸多的赏赐不说,更免了沛郡三年的赋税。沛郡是柱国老家,外甥成亲,作为国舅的柱国格外得些恩宠也是常理。 伏鸢将近日绣的团扇给了衿玉当新婚贺礼,另挑了几颗明珠。 李通这几日倒是时常来宫中,打探大婚的事宜。 晋王与王妃这对夫妻,却成了他人口中的怪人。完婚已有一个多月,愣是还未同房,皇帝与太后竟也不催。但听闻曲家似是不大高兴,直言是晋王故意为之,就连朝堂上,曲太尉这个老丈人也多日未曾搭理晋王。外人都传,晋王为了太子妃,甘愿得罪曲家,是个痴情种。 可于大婚当天,李通却破天荒地喝了个大醉。 伏鸢无奈,生怕他说错什么话,便让绾果儿将他扶回寝室,自己替他在此和宾客闲聊。 绾果儿与内侍合力,总算是安顿了李通,想着宿醉会让身子不适,便又备下了醒酒汤。这处是伏鸢给李通布置的屋子,藤编的软椅,精致的麒麟祥云笔架,皆是李通的喜好。 屋中更是点着他往年与伏鸢一起制的白梅冷香...... ———— 宴席上,太子被灌了不少酒,眼看就要醉倒,皇后赶忙吩咐人将他带回东宫。储君的大婚最讲礼仪,若是错过了吉时,定是会贻笑大方。 “见过王妃。” 曲道中并未贪杯,想着一会儿出宫前还要向太后请安,只意思了几杯。这么些年他也算是曲家见伏鸢最多的人了。借着入宫同皇帝商议军情的理由,每年都会与伏鸢在宫门口见一两次面。 但也只是远远的,连话也说不上。 身为太尉,必要想着晋王大计,可身为父亲,却只能让伏鸢自认为嫁了个心怀她人的夫君,到底是不舍。但既然入了宫,伏鸢便只能以曲家的一切为首要,旁的委屈,就算再苦,也得咽下。 “为父瞧着你,似是有不少烦心事。” 伏鸢懂事地摇了摇头,偷偷给父亲换了杯白茶,“我还好,想来是近日王府中的杂事太多,我又不能出宫,管起事情来难免累些。”她将白茶递给父亲,“知父亲不善饮酒,我特命人准备的,别人都没有。” 曲道中多了不少白发,玄珏的事终究是一个打击。他眼眶温热,将那茶一口饮尽,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换了种语气,“你母亲日日念你,我怕她担心,只报了你的好,还有鸯鸯,快十年未见了吧,我常在她面前提起你,这小丫头,反倒是怪为父把你送进来了。” 提及伏鸯,曲道中的严肃也竟多了柔软,伏鸢马上就十六了,却远比其他京中小娘子经历的更多。 “她也十二了吧,待她及笄我亲手替她制身衣裳。”伏鸢顿感那日子有些远,“还有母亲,她给我写的家书我也都看了,上次拿回去的补药可有效果?她身子虚,又不能次次大补,我特挑了不少性温的药,母亲也能接受。” “为父知你有心,也从未有什么让我们操心的,以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曲道中咂了咂嘴,朝着伏鸢身后招呼道:“林小郎君今日回来了?玄珩没给你添麻烦吧。” 伏鸢转过身去,自那日拜堂后,呈昭便去了战场,一晃这些日子,说不想他是骗人的,“怎么不事先告诉我?我也好准备些你爱吃的东西。” 这处无人经过的角落,自然没人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 曲道中微微蹙眉,却也并未表现出不满,“如今是晋王妃了,也该收敛些。”若是没有这一场指婚,林呈昭倒是个不错的女婿,可惜他也非寻常世家子弟,结亲一事未免不妥。 呈昭规矩地施礼道:“多谢王妃记挂,微臣一切顺利。”他对上曲道中的视线,丝毫不惧,“曲将军骁勇,微臣不过帮个小忙。” “也好,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向太后请安,我家女儿就拜托林小郎君多照顾了。” 多年的老臣已是为了寅朝尽心尽力,他藏了太多事,也不知晚年是何光景。 “父亲!” 伏鸢瞧着他的背影竟觉得遥不可及,莫名的心慌让她有些害怕,“来年开春,我便求太后让我出宫回一趟家,那道我最爱吃的山药菌菇鸽子汤可要给我留着。” 曲道中驻足停了半晌,不答应也不拒绝,想当初,伏鸢的母亲就是凭这一道菜抓住了他的心。 “走吧,去看看李通酒醒没。” 伏鸢刚台步,一坛酒便从阴影内飞出! “小心!” 呈昭一把将她拉至身后,转身将这坛子踢向面前的人影身侧,“梁王何时学会的出手伤人?” “林小郎君误会了。”李进掂量了两下酒坛,随手放在一边,眉眼间竟带了遗憾之色,“太子大喜,本王一不小心喝多了,这才手滑。咦?本王那六弟怎么不在?该不会是心中烦闷,独自伤怀去了吧。” 他说这挖苦的话时,却紧盯着伏鸢,“前阵子听闻,六弟妹还与陆小娘子借酒消愁,更是差点被当成谋害太子妃的凶手。依本王的意思,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当个太子侧妃。” 李进慢慢走进,竟生出一丝可惜,“总好过一人独守空房,顾影自怜。” “梁王真是酒喝多了,连舌头都打结了,说出的话倒比我牙牙学语时还难听,看来是佟陶不合你心意,这才想找他人的不自在。” 伏鸢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更何况还是最喜拿话讥讽他人的李进。这阵子她也打探了一些事,李进似是看上了绵绵,只是贤妃和皇帝皆不赞同,据说是南岭郡公瞧不上他。 娶了“皇后眼线”,又不能和心悦之人白首偕老,李进的烦心事自然不少。 “曲伏鸢啊曲伏鸢,本王可怜你。”李进没头没脑地说着奇怪的话,“看看这盛大的婚宴,本来可都是你的啊!凭你的聪明,何愁当不成太子妃?” 呈昭面露不悦,施礼道:“王爷既然醉了,就请早些回去,微臣先送王妃回去了。” “站住!” 李进借着酒疯,厉声喝道:“听闻林小郎君不顾林侍郎的意思,径直跑去了战场,到底是西岚人生的,连族谱都进不了,真是白白浪费了林家长子的位子。” 呈昭拉住正欲上前理论的伏鸢,俊美的脸上竟生出喜色,“梁王出生高贵,不也是个庶子吗?”说罢,手肘“无意”间打翻了那坛子酒。 “不愧是六弟的好狗,本王且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 李进朝着康宁宫意味深长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清如县主已于昨日病故。” 他的声音不大,却将伏鸢的疑虑瞬间清散! 母亲,亡故了...... “梁王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呈昭握紧双拳,质问着李进,“曲太尉才离开,他都没说什么,王爷可不要危言耸听。” 伏鸢已经听不大清他们说的什么了,只想到父亲今日奇怪的举动和欲言又止的踌躇,自觉像是掉入了水中,李进那一声,不可误了太子婚期,却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伏鸢捂着心口,只能仍由李进随意离开。她害怕地拉着呈昭的手,渴求能让他救救自己。 “我,我要回家......我要见,母亲。” 语无伦次的声音强压着哽咽,她失魂落魄地走了两步,却又在下一刻倒地。 怎么可能呢? 不是所有人都说母亲身子好了不少吗? 伏鸢昨日才写的家书都还未递出,为母亲生辰所做的项圈也还未完工,她怎么就不在了?! 母亲不是还想吃桂圆吗? 她亲手晒了好些,够一个冬天了,可眼下又该给谁啊?是不是母亲怪自己这么久没回去,才想了这个玩笑?又或是等明日醒来,母亲就又好了! 御园内的墨菊开得极为热闹,太子大婚的朱红那般耀眼。歌舞与杯盏相撞之声也在此刻变得刺耳,伏鸢觉得,她回家的路,又暗淡了几分。 一如黑夜,望不见头。 “呈昭,我想回家了。”伏鸢咬着唇,握着呈昭束袖的指尖白的毫无血色,她想哭,却发现连发出声响都成了奢望。 无声的心痛和无助在这一刻让伏鸢溃不成军,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母亲不在了。 呈昭将她扶起,忍着心疼,低低道:“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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