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辉斋后院,秋日的银杏已有几片泛黄,倒成了皇城内唯一自在逍遥处。 这些酒可是绵绵花了老大的力气,瞒着嬷嬷们私藏的。原想着给伏鸢和衿玉当作新婚之礼,但伏鸢的婚礼她没去成,想来衿玉的也去不了了。 “这里又没人,直接端坛子喝呀!” 绵绵撺掇着伏鸢,就差自己上手了!机灵活泼的小娘子,醉意上头,娇憨又可爱,喝得尽兴时分,还随意地抱着树蹭了两下,“这皇城啊,没劲透了!这穿越啊,更是折磨死人了!” 她双颊绯红,目光都无法聚集,一股脑说着胡话。 伏鸢也已微醉,却不像绵绵那般肆意,靠着石桌听她的“侃侃而谈”。 “你都醉了,怎么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哐啷—— 空着的酒坛滚落地面,碎片落了一地。 绵绵骑跨着回廊的栏杆,朝着四四方方的天指责,“老天爷,你要是看不惯我活着,干嘛非要我来这里啊!”她的眼里有些迷茫,无助的背影看得人心疼。 “伏鸢,我从小就学武术,可惜后来被查出了很难治好的病。有一日,我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只剩两个月生命的女孩子,她借了我一本书,她说觉得自己和那里早亡的太子妃很像,明明只是想活下去,最后却成了奢望。”她转头看向伏鸢,自嘲中,却含着泪,“巧的是连名字也一样。” “后来呢?”伏鸢从她的话中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绵绵曾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好友,约摸和自己相像,她不愿见自己困于宫中当太子妃,才想来此当“救世主”。 “后来......她死了,也是在秋天。那一个夜里,我知道她撑不过了。”绵绵捂着眼睛,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可这眼泪怎么就是擦不干? 她摇摇晃晃地走近伏鸢,靠着她灌了一口酒,“我就那样看着她,从急促的呼吸到一张一合只剩吐气的样子,总觉得有一天我也会那样。你都不知道,她呀是个有些无趣的人,却话多。我在病房的那些日子,没有人来,也没什么朋友,但她一做完化疗就给我做点心,织围巾。可惜,那个围巾没有织完,她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孤儿,远比我还惨。” 绵绵趴在伏鸢膝上,叨念着自己的过去,“我们说好,要一起开个小店,卖各种糕点的......伏鸢,我想离开昀京。” 可她却穿越到了这里,遇见了“伏鸢”, 一个,绵绵又一次救不了的人。 温柔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那绵绵的店面想好要置在何处了吗?若是可以,我与你一道啊。” “你,你是要和我一起开店?!” 她泣不成声,抱着伏鸢的腰不肯撒手,顺便撒着酒疯,委屈道:“可是我们连皇城都出不去!”她志向山高水长,却也明白现实之苦。 这约摸,是伏鸢哄她的幌子。 “绵绵,你与我不同,外头无限烂漫,你该出去的。”伏鸢替她理着松散的发髻,竟也觉心头酸楚,“南岭就不错,我母亲于那边有两间铺子,一直没想好做什么买卖。后来将这铺子给了我,你出宫后,回了南岭,也可和你祖父团聚。这也算是你我一道开的店。” “我何时能出去?难不成除了指婚给臣子,便没有旁的出路了吗?”绵绵有些不甘心,“我是喜欢齐固,但也没有到非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地步,想来安身立命,需得靠自己,何况他心在庙堂,而我意在江湖,不是一路人。” 伏鸢摇着绵绵的手,抢过她手里仅剩的半口酒,思绪万千,“或许我可以向太后替你求个恩典,但此事急不得,不过我向你保证,绵绵定能看见明年的山花灿烂。” 她憧憬的日子遥遥无期,但绵绵可以实现,皇位争斗不断,李进又似乎看上了南岭郡公的势力,她和衿玉是跑不了了,陆家小娘子却是可以归家而去,不必趟这浑水。 “喵呜——” 伏鸢养得狸奴已肥了一圈,这阵子跟着绵绵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好不自在。伏鸢将它抱在怀里,亲昵地摸摸脑袋,竟在不知不觉中,两人一猫旁若无人地睡在了宴妍辉斋银杏树下,当真是比神仙还逍遥几分。 ———— 宫中又有传言,晋王妃虽坐了冷板凳,却和许衿玉相谈甚欢,更是与陆秀女大张旗鼓的白日喝酒,一时间,同情之声,倒有几分偏向了晋王。 人家小娘子仍旧是闺中密友,乐得自在,他一成婚的王爷却瞧着不大度, 李通闻言,折断了那日的银筷...... 听说还撤了三日的晚膳。 可这好日子也没过几天,皇后便以毒害未来太子妃的罪名,将伏鸢和绵绵扣在了祈坤宫,势要查出真相! 据说是那日小聚后,衿玉便身子不适,当值的太医说是吃坏了东西。皇后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荷花酥,一查竟是被人下了□□。 可那日的糕点,分明都被绵绵和伏鸢吃了,哪里来的“荷花酥”? 如此明显的栽赃,皇帝竟放任皇后调查,连着太后也不许插手。伏鸢也不急,但绵绵着实委屈,她们段不会害衿玉,怎么就是没人相信? 祈坤宫的偏殿年久失修,倒成了个天然的关押之处。每日除了必备的吃食,竟也无人来盘问,但他们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都说衿玉中毒,也不知她现在如何?”绵绵坐在门口,百无聊赖,也不知何时能出去。 伏鸢依旧看着晋王府的账本,和往常无异,这软禁于她而言倒是清净,“应当是无大碍,不然,你我如今可就在大理寺的牢房内了,哪里还有宫女来送吃食。” “哎呀!”绵绵拨弄着衣襟处的穗子,抱怨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吃个茶点还能惹上麻烦。” 不经意间,破旧的窗框外似有动静...... “你们没事吧?”低沉的一声问候悄悄传来,当今太子正干起了爬窗户的顽劣事,“好不容易躲开那些跟屁虫,总算是让孤见到你们了。” “太子来此是......找骂?” 都说曲家小娘子温柔良善,可却偏偏擅长和太子斗嘴,两人每次交谈一旦超过两句,便是要吵个半天,皆因儿时两人的“恩怨”。 “曲伏鸢,你别太过分了,孤好心给你们送东西,别不识好人心!”太子气急败坏地撩起衣袖,将那身上的包袱解开,“要不是衿玉被母后关着,她定是要还你们清白。” “究竟怎么了?”伏鸢一下便制止了他的动作,“先把话说完,不然我打你。” 太子双手举起,“真是服了你了!衿玉原本不过是贪凉,吃坏了东西,谁料却查出吃的糕点内有□□。她并未中毒,可母后却借机将她锁在屋内,还准备了荷花酥说是那日你们下的毒。” “皇后也有太不讲道理了!”绵绵气得跳脚,“总不能因她看不惯伏鸢和我就平白诬陷吧。”不过太子当真有这么好心? “话说回来,太子殿下和伏鸢可是死对头,你竟然会来告诉我们真相,很难让人相信啊。” 在绵绵怀疑又嫌弃的目光中,太子当场叫嚣,“旁的不说,孤好歹清楚曲伏鸢的为人,虽然凶巴巴的,但绝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至于你......也没那个脑子。何况衿玉命孤前来,孤哪敢不从。” 原来这太子竟是个会体贴人的,绵绵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他细数着斗篷和一些小玩意儿,不情不愿地白了眼伏鸢和绵绵,“你们两面子还真大,衿玉和小六让孤多加照拂倒也罢了,怎么齐大人和林小郎君也来求孤了。他两罗列了好些东西,足足有半人高,比孤看的折子都长!” 伏鸢随手拿起一本书,不解道:“这莫不是齐大人给绵绵的......” ??? “不会吧,我都这样了,还让我读书?!”绵绵心灰意冷地接过,被其上书的《昀京食记》所吸引,“是我喜欢的册子!” 太子同情地颔首,“齐大人还托孤给你带句话,知你悟性一般,又怕无趣,才找了这本书,待你出去后,他会出一份相关的考题,查验你有没有学习。” 绵绵总算知道欲哭无泪该怎么写了! “我谢谢他全家。” 伏鸢拍了拍绵绵的背,饱含同情之色,“这也算是齐大人关心你的方式,绵绵莫要生气。” “不过你们打算如何自证清白?”太子顺手抢了一个橘子,吃得潇洒,“可别指望孤会帮你们。” “自证?没做过的事如何自证?”伏鸢坐于书案前,便觉这晋王府的账有些含糊,“何况皇后也并不能凭着那所谓的证据定我们的罪,还不如在此等着结果。” 太子咬下最后一囊,酸甜的汁水于齿间迸发,让人瞬间清醒,倒是难得的好橘子,不满道:“你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难不成拜个堂,将头磕傻了?” 伏鸢哀怨地盯着他,冷哼一句:“谁让我这阵子吃的都是祈坤宫的饭菜,可不得和你一样,头脑不灵光。” “你!” “罢了,太子回去只需让衿玉宽心就好,我与绵绵不会有事的。”伏鸢特意给他搬了个凳子,“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 太子哑口无言,曲伏鸢真是他的活祖宗!衿玉怎么偏交了这么个好友? 看着太子滑稽的背影,绵绵觉得这太子虽没什么能力,但好在心肠不坏。 她凑到伏鸢身侧,悄声问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一只朴素的木簪被伏鸢举起,这是李通让太子送来的物件,她轻轻敲打了几下桌面,一道不易察觉的口子竟横跨于簪子,伏鸢用指尖一拨,一点点白色的粉末竟落于纸张之上。 “就靠这个□□。”伏鸢匀了两份,早已胸有成竹,“晋王这法子有些冒险,你需得和我一道吃些苦头了。等下会有人来送饭,你先将这一份放在汤中,另一份我会吃下,到时皇后宫中出了毒害事件,旁人便会以为是有人想杀我们灭口。如此,无论是皇后,还是其他人皆脱不开干系。” 绵绵心领神会,“既然有人想杀我们,那便是害衿玉的人迫不及待想找替罪羊,这样,我们就清白了!”但她又不免担心,“可你身子本就不大好,要不这毒药还是我来吃吧。” 伏鸢挡住眼前的粉末,坚决的样子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此番意外,多半是有人为了坐实我因晋王的冷落而嫉妒衿玉,故而,还是我来合适。” 知拗不过伏鸢,绵绵也不好再抢着,此时不讲大局,反而误事。伏鸢不选自证,却择他路,这晋王妃似是远比她当个曲家质子时,更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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