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日子,绵绵和其他秀女也已入学堂,她那性子是不愿吃亏的,一定也会和当初刚进学堂的伏鸢一般,顽劣不服输。 禁足这半月,太后一次也未来,但绾果儿倒是时常敲打,那话一听便知是太后的意思。 伏鸢被人拿捏了一次错处,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因这一次疏漏,太后自然生气,明知伏鸢成了宋婕妤搬弄是非的替罪羊,却还是处罚了自己的侄女。曲家小娘子犯错,曲太后大公无私,毫不偏袒,也算是保全了曲家的颜面。 “小娘子,”呈昭将近日查到的消息前来向伏鸢汇报,“陆绵绵那日看到的是内侍三喜,但他如今换了个身份,是宋婕妤妩若阁的内侍总管,参三,也是宋将军送来的人。” 他查到这个参三时,也是一愣,无论是记录还是宫籍都写着参三二字。当初,三喜在康宁宫也不过是个刚入宫的传膳内侍,出了康宁宫自然无人在意。 伏鸢将小厨房新送的松花青团推至呈昭面前,“有劳林小郎君了,这个是我改了方子后才做的,你尝尝。”伏鸢抄着宫规,倒是心静。 呈昭于她对面坐下,道了声谢,“还是和......原来一样的味道。”他随手拿起一张工整的小楷,对着光眯了眯眼,“小娘子可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还没有。”伏鸢吹了吹新写的两行字,却难掩担忧,“姑母若是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她会不会对你不利?于我,她要顾及父亲和母亲,于李通,她要考虑陛下,万一,我是说万一,她把你推出顶罪该如何?” 呈昭浓眉一簇,竟安慰了伏鸢,“小娘子不会有事,我就不会有事。就像往昔你我一起行事时,虽不能见,却依旧安然。太后有绝对不能杀我的顾虑,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 在危机四伏的宫廷和康宁宫的陷阱中,他们一同待了九年,形影不离,是唯一可以相互依靠的人。 伏鸢下笔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晕开了一层墨,“三喜除了传膳,便是替我给良美人送吃食。良美人死后,他就在康宁宫失踪,姑母更是不许我去内务府上报,如今他却成了参三到了宋婕妤处升了官......” 她没有往下说,呈昭早已明白,他将猛虎青玉镇纸稍稍朝伏鸢面前一推,“宋婕妤无所出,当年看上了六皇子想将其收于膝下,不曾想良美人却择了太后。宫中去母留子是常事,太后也不例外。”李通当年还似幼虎,太后年轻,又是先帝继后,自然与现在的皇帝相互防备,唯有留得皇子在手才可多一番保障。 “但如你所说,三喜一开始便是宋将军私自给宋婕妤的人,以姑母的手段不可能不会察觉,竟还让他替我送东西,究竟是为何?”伏鸢思索间只觉这宫中之事过于复杂,想的头疼。 “人人都道良美人体弱,这才没留住,可竟是我送的东西出了问题,姑母难道不担心李通知道这件事后怀疑她吗?” 呈昭握住伏鸢的笔杆,却是离她手指不过一寸,虎口处的疤痕像是蜈蚣,蠢蠢欲动,“太后想必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眼下良美人丧命于宋婕妤的内侍参三之手,与康宁宫的传膳内侍三喜并无关系。”他不让伏鸢的视线逃离,只是引导着她相信自己,“小娘子只需记住,呈昭查到的是参三曾在良美人的饮食中动手脚,康宁宫所有人都可置身事外。” “可明明是......” “鸢鸢!” 呈昭见她憋着满腹为难,也是不忍,但有些事,太后想让他们知道的就是如此,“一切都是参三,宋婕妤和宋将军。就连这次针对你和陆秀女也是,意外。” 伏鸢任他将手中的笔夺走,却始终不看呈昭,他们心知肚明,是太后利用了宋将军私自送人进宫相助宋婕妤一事,再以此为要挟,借着三喜的手让良美人芳魂归天,事后还将这烫手山芋送还给了宋婕妤,好撇清关系。 内侍私自入宫,其中必然牵扯甚远,因被拿住了这把柄,宋婕妤只好当了太后的刀。这宫中添了哪些内侍总管,瞒得了皇后,可瞒不过太后。 “李通要是知道他阿娘是吃了我命人送的东西才没的命,他该怎么做。”伏鸢未曾想过自己也成了杀人的一环。 会不会借机杀了她? 呈昭见她眼角微红,也顾不得抑制的情绪,隔着伏鸢的袖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太后不会让他查到,不该查到的东西,小娘子要做的,就是告诉他参三和良美人的死有关。你放心,有我在,都会好的。你不是还想放风鸢吗?再撑些时日,就可如愿。” “呈昭,呈昭......我只是想活下去,可若不是我执意要姑母抚养李通,他是不是就还有阿娘?” 伏鸢脸色煞白,拼命想找一个答案和救命稻草。 “没有你,他的路只会走的更难。” 他安抚着惴惴不安的伏鸢,却也只能趁此多靠近一些。呈昭收回了手,回味间却还留有那余温,“今日是我放肆了,小娘子莫怪。” “就连无人在侧时,你都要同我分的这么清楚吗?”伏鸢皱着眉,连带着那飘落于袖口的白梨花都未曾察觉。“罢了,也不过还有一年多,林小郎君若还和个闷葫芦一样,想来我求陛下赐婚也不是难事。” “你想嫁谁?!” 他脱口而出,可那惊慌却在自知失言后化作一声叹息。 鸢鸢,是故意的。 “你不是知道的吗?除了太子......都行。”伏鸢歪头带着笑意,一点点靠近,烟波间露出十分的挑衅之色。 ———— 伏鸢看着墙上的风鸢,却是一夜未眠。她想活命不错,可却并不想害的其他人丧命,太后显然知道这其中细节,不然也不会在听说自己查三喜后,命人免了那三百篇的宫规。 明着,算是太后给伏鸢的一点慈爱,暗着,也是警告她,罚与不罚皆在她一念之间。 但太后是曲家的人,她也曾说过皇家之内无私事,此番竟是曲家欠了李通一个阿娘。 天才吐出微光,她便将那抄写了半月的宫规悉数扔进了香炉之中。飘渺无形的羯布罗香中混入了一点灰色的烟,将那宣纸吃了个干净。 李通却是来得早,自收到伏鸢的消息,他便在等着日出,静候她的发现。 “听说太后免了你的罚写,怎么,不留着当个警示吗?”李通拿出一包还温热的绿豆酥饼,“宫内没有的,今日遇见,觉得给你当早膳正合适。” 伏鸢有些微颓,一看便知是不曾歇息,她接过酥饼,重重咬了一半,“咳咳......咳。” “再饿也该慢些一些,”李通摇头抱怨,倒了杯茶给伏鸢,“你一有心事,就会大口地吃东西,后来被太后罚跪了四五回才只敢偷偷躲在角落吃。伏鸢,你今天很反常。” 想来李通也查到了宋婕妤的一些事,伏鸢想着呈昭的话,自知只能说了,“绵绵看到的那个内侍,是宋婕妤宫中的总管,他是宋将军特意送进宫中的人,与良美人......的死有关。” 李通握着茶盏的手狠狠一收,碎裂的瓷片划破他的手心,溅出的茶水滴落于伏鸢的眼窝处,竟像是一滴泪。李通伸出指尖想帮她擦去那点水,可却被伏鸢躲开,他看了眼手上的血,意外笑了一声,“当初在冷宫时,宋婕妤便威胁阿娘,要将我收作养子,原以为跟了太后,阿娘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却没想到宋婕妤还是不肯放过她。” 伏鸢寻出止血的药膏,心虚地替李通处理伤口,却听到了他冷冷地疑问。 “你查到的,真的是这些吗?” 察觉到李通审视的神情,伏鸢却慌乱无措,他们之前约定,为了最后的目的,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唯独不能对盟友有谎言,李通容不得背叛和欺骗。 伏鸢这些年做的一直很好,哪怕是不能说的事,她也会直言无法相告,李通都能理解。他可以接受伏鸢的隐瞒,却不能容许她的谎话。可这次不一样,太后也牵扯其中,势必还会带出曲家和如今在替李通办事的兄长。 “是。” “我知道了。”李通的手紧紧握拳,也顾不得疼,他眼中带着疏离和自嘲。伏鸢对他说谎的样子,实在是毫无掩饰,“宋家,连带着他们攀附的许皇后,我都记住了。伏鸢,按照约定,你要帮我一起除掉他们,在所不惜。” 他的话带着威胁,听的伏鸢有些害怕。可也明白,李通若想登上皇位,这些人都是他的绊脚石,自己要活下去,也必须让他成为皇帝。 还有良美人的死,她有不可推辞的理由。 “你要我做什么?” 李通仰头闭眼,似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父皇的后妃中,有个妃子与即将回宫的二哥互通书信,待你解了禁足后,想办法找出她,交予太后。” “那个名为参三的内侍你不查了吗?”伏鸢想到那一包未知其真相的东西,估计往后少不得要惹出祸事。“眼下秀女进宫已有半月,我尚且在禁足都听到了陛下纳新范充华一事,更何况宋婕妤。新人入宫,势必会分走她的恩宠,参三很有可能会按其命令做些不好的事。” 李通拿起一块新的绿豆酥饼,沾着伏鸢杯盏中的茶水,学着她的样子,一口吞下,却转头用置腹擦了擦伏鸢的嘴角。眼中是一片深不可察的黑暗,“明天,你就可以听到他的消息。” 他带着蛊惑的声音,一步步地引诱着干净的雀鸟,“伏鸢,我们是共犯,也是同谋。今日过后,我会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伏鸢本能地颔首认命,她自己选的路,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唯有不断地挣扎,才可在昀京的中心求的一线生机。可秉持着她一贯的嚣张,伏鸢重重拍开了那只早已沾过人命的手,“让你失望,我还有命吗?李通,自我认识你以来,不择手段这四个字便是与你密不可分,但现在该换个形容了。” “哦?愿闻其详。” 李通竟有些期待伏鸢的用词。 “至死方休。” 她一脸肃穆地看着六皇子,不带除同盟外的任何一点多余的情感。那茶盏中飘落的几片酥皮饼屑,也在茶汤的滋养下,缠上了褐色,二者即使相融,身处一地,却仍然分得无比清晰。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