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是个精力和体力都极为旺盛的小娘子,跑了半天,竟是一点也不喘。好不容易到了乾顺殿后方,却赶巧遇上了宋婕妤! 她因有个身为将军的父亲,时常目中无人,就连向太后请安一事也是能免则免。宋婕妤生得不出挑,行事却出挑,偏偏皇帝就还喜欢她如此,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宠的不是婕妤宋如,而是宋家的势力。 “呦,曲小娘子这么快就攀上秀女了?”宋婕妤尖着嗓子,十指染着蔻丹,却是用眼白看人。 伏鸢喘着气,示意绵绵安静地待在她身后,莫要多言,眼下有自己在,宋婕妤也不好随意动手。绵绵刚才定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追着不放。 “我先缓一下。” 伏鸢掌心向外,此举自是让她好不容易营造的气势荡然无存,可她自学规矩来,便是再未如此跑过,今日难免不适应。“宋婕妤要是来寻我开心的,就别白费了力气了,如今乾顺殿皆是人,那里才热闹,宋婕妤要是闷得慌,可去此处寻陛下。” 宋婕妤讥笑一声,“我哪敢寻你麻烦啊,倒是小娘子想在这吉日惹祸上身!”她指着绵绵,面色铁青,“这个来路不明的秀女,竟然敢偷听后妃讲话,我今日必带她回去。” 绵绵紧张地摇了摇头,急忙拉着伏鸢的袖子,却是期待着接下来的转折。 伏鸢叹了口气,反问道:”宋婕妤怎知她来路不明?莫不是你一早就寻的借口,非要在今日闹出些响动,好给陛下添些麻烦?“她顺势故作惊讶,一腔阴阳怪气,“我遇见这小娘子时,她正在找前往乾顺殿的路,那便不是婕妤口中的来路不明,想来是婕妤还认识什么别的,我们都不知道的秀女。” 这话要是传出去,宫中都要说宋婕妤不顾身份,私自安排自己的人入宫。这原本也没什么,哪家朝臣不会替自家的人找些门路? 可一旦传出风声必定要给个说法才可过去。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想护她?你也不看看时候,眼下此处无人,我便是拿了个失踪的秀女也无人敢言语,倒时,曲小娘子再如何巧言善辩也没依据!” 宋婕妤是非要绵绵好看了。 伏鸢转头悄悄问道:“还能跑吗?” 绵绵点点头,“你说,我照办。” “往西侧跑,下了台阶就是人多之处,她不敢拿我们如何。”伏鸢看着宋婕妤伙同一众宫人慢慢逼近,这次定是要受罚了,但总好过把绵绵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推出去。 “哪边是西?” 绵绵面露难色,她可分不清东南西北! 伏鸢竟觉得心累,“穿过我右手边的长廊,然后向左。” 绵绵比了个大拇指竖起的手势,抿嘴一笑,“交给我了!”趁着宋婕妤几人瞪眼时,绵绵顺势挥出一袋子偷藏的糖粉,迷了他们的眼。 “伏鸢,跑!” 一声令下,两位小娘子一前一后地窜入长廊,如鱼儿入水,飞花乘风,灿若离离星辰。 宋婕妤也顾不得仪容,“快追啊,再去个人禀告陛下,说是有人对后妃下手。” “是。” ———— 二位小娘子拼命跑着,却在目光对视间,相视一笑,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后面的宫人穷追不舍,绵绵径直拉起伏鸢,跳下长廊,踩着园中的石子小路,二人磕磕绊绊地朝着祈顺殿跑去。 好不容易狼狈地穿过小园,不承想,那些宫人也即将赶上。 “伏鸢,你说凭我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他们是不是绰绰有余?”绵绵一边后退,一边伸手握拳,竟还挑衅了那些宫人一番。 “我觉得......不行。”伏鸢真心感叹,南岭郡公把孙女当成了个男儿郎,眼下的形势完全可以装个柔弱,服个软,也好过在宫内动手动脚。 这几名宫人也没想到两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如此能跑,愣是不肯歇息半刻,“小娘子们好生厉害,眼下也该跟奴婢们去见宋婕妤才是。” 绵绵呸了一口,“谁要去见她,我都不知道干什么了,她就命你们对我穷追不舍,皇城的后妃都是这么爱欺负人的吗?” 几名宫人也不与她多言,上前试图抓走她们,却硬是和绵绵展开了一场推搡,伏鸢不得已,也只能帮着绵绵拉开剩下的宫人。 一时间,乾顺殿的后方可谓热闹非凡。 也不知混乱中是谁用力拱了伏鸢一下,她竟踩空了一阶台阶! “伏鸢。”绵绵伸手想要拉住,却被另一名宫人踢了个正着,两人这下都没了平衡,脚下一滑,一道跌跌撞撞地滚下了刻有祥龙穿云的须弥座。 十五岁的小娘子正是娇嫩的时候,伏鸢的云水蓝绫罗织花披帛,绕上绵绵水红木棉的衣袖,二人合抱着跌落在地,像是并蒂双花,一朵灵动,一朵温润。 知绵绵心大,伏鸢特意用手护着她的头,这才没破皮。秀女入了宫要是受伤,丢的可是本家和皇宫的脸,少不得要被责罚,仅仅是赶出宫倒也罢了,只是这二十下鞭子是免不了了。 “还好吗?” 伏鸢将哀嚎两声的绵绵扶起,却看到几位宫人见状溜了,想必是去告状,可另有两人却一路跟着她们下了台阶,得逞一笑。 “绵绵,你先跑吧。” “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绵绵刚想走两步,却只觉脚踝一阵剧痛,好巧不巧,她竟然在此时难以施展拳脚。 “两位别争了,都要留下!” 宫人伸出手,掌心的影子覆盖于两位小娘子的脸颊之上,显得有些瘆人。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人,竟将那两名宫人皆踢飞,瞬间扭转了她们的困境。元青的长靴处绣着苍狼,周身皆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小郎君!” 伏鸢呆呆喊道:“你怎么来了?” “不光他,我也来了。” 李通神色自若地走至伏鸢身前,看到她这乱糟糟的衣带竟是忍不住一笑,“这么多年的规矩,真是白学了。”比起这阵子的萎靡,今日的她倒是活泼不少。 “少凭嘴。”伏鸢理了理衣服,又替绵绵扯下满头的枝叶,长舒一口气,“你们来的正巧,宋婕妤的宫人不知抽了什么疯,一定要教训我与这位迷路的秀女,是该好好管教一顿。” 她转头对绵绵说道:“这位头戴金冠,为人挑剔难缠的便是六皇子,李通。刚才出手制止宫人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小郎君,林呈昭。” 绵绵听完,看向李通时,脸上竟带着害怕,却还是报了家门,“南岭,陆绵绵。”她咽了下口水,天哪,竟然是李通,不行,得赶紧带着伏鸢走! “我,我还有事要和伏鸢说,告辞。”她这个礼都行得格外别扭。却在抬腿间牵到了扭伤的脚踝,拉着伏鸢扑通一声,再度摔了一跤。 所幸呈昭和李通反应及时,一人一边拉住了伏鸢,可绵绵竟愣是摔在了正巧经过的一个少年郎的怀中。几人皆是尴尬地相互对视,安静异常。 “小娘子,可否自行站起?” 被绵绵弄得手足无措的小郎君眼神竟不知该看往何处,双手极为不自然地举在半空,生怕有一点不合礼数之举。 “郎君,你生得真好看。”绵绵下意识地脸一红,竟看得入了神,倒把她身下的郎君弄的不知所措。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摸到,我这就起来。” 绵绵连忙起身,见她腿脚不便,伏鸢也是先将她搀着。“那两个宫人的事还未解决,你可不要大意。” 话未说完,李通转而指着伏鸢身后乌泱泱的人群,随即退开半步,“伏鸢,你有麻烦了。”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许皇后迈着得意的步子,却依旧端庄高贵,“曲小娘子私自拐带秀女,还出手伤了宋婕妤的宫人,这是没把皇家规矩放在眼里吗?” 伏鸢自知理亏,俯身下跪致歉,“是臣女一时贪玩,才冲撞了宋婕妤,此事与陆秀女无关,还望皇后明察。” “皇后,”绵绵学着伏鸢的样子行了礼,却并未下跪,“伏鸢是被我牵连的,她不过是看不惯宋婕妤指责我是假秀女,才想带着我去寻陛下和娘娘主持公道,无辜伤人的明明是那些宫人!” 伏鸢瞧着李通镇定自若的模样,却有个不好的猜想,他是故意带人来此看戏的。 想来绵绵初来乍到,无意中得罪了人也不知道,“皇后,秀女第一天入宫,就经历这事,实在有损您后宫之主的名誉,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追究如何?”绵绵既然这么说了,定也是盘算过这说辞,但许皇后已然出面,宋婕妤应是状告到了皇帝面前,眼下还不是追究过错的时机。 “小娘子还真会替本宫打算。”许皇后看了眼剩下的几人,和倒地不起的宫人,满是讥讽,“林小郎君不带着状元郎去面见圣上,反倒是急吼吼地跑来乾顺殿,还有没有点羞耻心?”随即指着李通厉声喝道:“身为开府离宫的皇子,竟还不懂得约束外男,和未出阁的小娘子走得这么近,小六你也不懂规矩了吗?” 好不容易得到这么机会,不好好数落一番,怎么能让她舒心。 李通施礼回道:“儿臣本想带着齐家状元郎来此游玩,却没想到见到这样的场景,这才失了礼数。烦请母后,莫要生气。” 这话于许皇后听来却是李通起了拉拢新科状元的心思,“本宫不生气,你便可罪消?真当陛下教了你几天骑射,说话就有分量了?” 到底是冷宫出身,不知天高地厚。 “皇后娘娘是要治罪吗?”指责自己也就罢了,还想将其余人牵扯,许皇后也就这点气量。“既如此,何不将宋婕妤一道请来,看她是怎么说的。” 伏鸢双眉拧紧,将李通往后一拉,他可不能被许皇后发难,好不容易在皇帝跟前得了些赏识,要是此番被抓到把柄,她还如何保命。 “陛下,太后到——” 内侍一声高喊,几人皆是目光朝向那天威之地。 伏鸢即刻示意绵绵施礼,才算是让她暂时没被挑到错处。 宋婕妤怯生生地从皇帝身后探出,一把鼻涕一把泪,颠倒黑白地描绘着两位小娘子如何无缘无故戏弄她,又仗势欺人,责骂侍女,还伸出青一块红一块的胳膊,昭显着伏鸢和绵绵的罪行。 她哭得比西子弱三分,比受冤之人更是憔悴半分。 在场之人不管信与不信,皆窃窃私语。因伏鸢与太子的恩怨,他们自认为是伏鸢又将苗头指向了宋婕妤,还拉着南岭来的陆家秀女为非作歹。 “够了!” 太后瞪了一眼宋婕妤,眼下她父亲还在边关,宋志也被呈昭打了一顿,如今是断然再不能让宋家受委屈了。只是伏鸢办事素来干净,今日却有口难言,估计是被陆家的秀女给连累的。 许皇后上前安抚宋婕妤,“陛下,小六带着人来此,却赶上小娘子们欺负宋婕妤,其心难测啊。” 皇帝冷冷地审视着李通,转而问道状元郎,“齐固,你是这场闹剧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齐固十六岁入仕,是寅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虽门第不显,却是朝中新贵,腹有诗书气自华来形容其风雅,一点也不为过。 状元郎来断这皇城家事,似有不妥,但陛下开了御口,也不可推脱,“臣入宫乃是受了陛下的旨意,来此乾顺殿偏殿也是与六殿下有约,至于表兄,也是正巧遇见从宫外走来。这其心难测万不敢当,可陆家秀女与曲小娘子被推下台阶一事,宋婕妤倒是忘了,只是臣亲眼所见,陛下问起,自当如实禀告。” “呈昭,那两个宫人是你打的?”皇帝听完齐固的话,点了点头,似是有了决断,“私自殴打宋婕妤的宫人,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你的错。” 伏鸢立刻磕了三个头,“是臣女命他动的手。”她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一点胆怯,“这所有的一切皆因臣女顽劣不堪,辜负了太后与陛下的教诲,臣女特向宋婕妤致歉。” 皇帝不会治罪宋婕妤,不然也不会问齐固,更不会假意引出打人一事。皇帝和太后需要一个愿意认罪的人。绵绵的祖父是三朝老臣,虽兵力无几,可仍有学生在朝中,她不能被责备。 呈昭自是不需要伏鸢替她顶罪,正欲开口时,却被李通拦下,附耳说道:“没有人比伏鸢更合适在此时站出。” 两人暗暗较劲,齐固也顺势搭在呈昭肩头,安抚他莫要冲动。 绵绵见这些人明摆着是打算拿伏鸢当枪使,万分愤怒,皇帝宠宋婕妤和宋家,又不能落个对秀女苛责的形象,还要在状元郎面前维护天杀的六皇子,这才把骑虎难下的伏鸢拉出教训。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臣女......” “臣女甘愿受罚!” 伏鸢知绵绵要开腔与她同担,立即接过话茬,好给那些高位之人,一个台阶。 太后挑起伏鸢的下巴,眼中却看不见过多的情绪,直到那一巴掌挥下时,她才觉耳中响起如同溺水的声音。 白嫩的脸颊随即肿了半边,红印更是清晰可见。 伏鸢有些懵,愣了片刻后,低头领罚。 “曲伏鸢目无尊长,惹是生非,禁足一月,不得外出,抄写宫规三百遍。” “伏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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