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2（1 / 1）

这是桑林等了好几个月的时刻。

结婚证被他放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来到儿童医院，桑林火急火燎拉着琪琪直接找到秦医生：“秦医生，昊昊的妹妹已经做好准备，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做了？”

秦医生认得琪琪，说：“上回验过配型了，但是今天肯定做不了。先带孩子去挂个号，然后我给她开体检单，体检结果如果都正常，我给她建档。明天就安排昊昊进移植仓，五天之后带这个小姑娘来打动员针，连打五天，就可以抽血做移植了。”

“啊？这么复杂？能不能再快点？”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我给你开单子，带孩子去体检吧。”

“你刚才说的动员针是什么意思？”桑林问。

“我们的造血干细胞大部分存在于骨髓腔里，并不是在血液里。动员针目的是将骨髓腔中的造血干细胞部分调动到我们的血液循环中，从而通过采血的方法把造血干细胞采集出来。”

医生说的事情比桑林想象的要复杂，似乎要经历好大一番折腾。看着才五岁，和自己儿子差不多高的琪琪，桑林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怜惜，问道：“这个动员针会不会对我女儿的身体产生什么伤害呢？”

“成年人打了并不会有太多反应，但是儿童打这个针普遍会有一些反应，比如发烧，恶心呕吐，容易疲倦，没什么精神等等。不过这些都是短时间的，针不打了很快就没事了。造血干细胞也会再生，捐献之后几个星期就能恢复到正常水平，不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伤害。”

桑林和秦医生说话的时候琪琪一直安静地听着，不过桑林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听不懂如此复杂的事。拿着秦医生开的单子，桑林带琪琪来做体检。

这个体检做得很细致，身高体重都是必查项，还有很多生化指标要检查，琪琪又被抽了血。

每次抽血琪琪都不哭也不闹，看着这么乖巧的女儿，桑林心里也会愧疚，不过事已至此，必须进行下去。

在帮琪琪按着抽血针孔的时候，桑林说：“今天咱们体检完，过几天还要来打针。”

“为什么要打针？”琪琪问。

“……因为前一段时间琪琪受伤了，打针能让琪琪的身体更强壮。”桑林瞎编道。琪琪没再问什么，好像相信了桑林的话。桑林又道：“过几天打针的时候爸爸带琪琪来。今天咱们来检查身体还有过几天要打针的事都不要告诉妈妈，妈妈工作很忙，不能让妈妈担心，知道吗？”

琪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桑林帮琪琪按了好几分钟抽血的针眼，生怕伤口有瘀血被吴然发现。事情办完之后，桑林不声不响地又把琪琪送回幼儿园。

然后他再次返回医院取来了琪琪的体检结果，和梅雪一起找到秦医生。秦医生看完结果很高兴，告诉桑林结果都很正常，可以做移植，并且把时间都安排好了：“今天是星期一，星期六你就带着你女儿来打动员针吧！”

桑林和梅雪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透着无以言表的激动。经过这么久的等待，他们的昊昊终于有救了！不过这个日子让桑林有点为难了，他恐怕只有在琪琪上幼儿园的时间才能把孩子偷偷带出来。桑林平静下来皱着眉头思忖片刻道：“星期六不太方便，下周一开始吧。”

“也行，那就下周一开始打第一针。”

从秦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桑林和梅雪激动地走进昊昊的病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在场的陈丹华、桑梓余还有桑智昊。桑林搂着昊昊说：“过几天妹妹就来给昊昊捐骨髓，昊昊的病就能好了！爸爸还可以和昊昊一起踢球，一起看星星……但是从明天开始昊昊就要一个人住在移植仓里，那个地方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都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看着昊昊。昊昊是个小男子汉，一定要勇敢，好吗？”

昊昊听到这个消息，那双一直没什么神采的眼睛也发光了，用力点了点头。

安排好所有事情，桑林来到病房外面，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从自己随身小包里掏出装着吴启平手机卡的手机，点开微信。这部手机放在家里时会锁在抽屉里，如果带出来就放在他随身小包一个很隐蔽的夹层里。

他每天都会翻看这部手机几次，这次有一条徐春丽发来的消息：“今天然然和桑林领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咱们总得和亲家见个面吃顿饭吧！”

桑林想了想回复道：“要吃饭你代表我去就行了，我不愿意见他们。”

这条微信发出之后，徐春丽秒回了一条：“那你也不能一直不回来了啊！”

桑林模仿吴启平的口气回复道：“烦着呢，过些天再说！”

徐春丽没再回复。桑林拿着手机陷入沉思，越想越不安，他杀死吴启平是上周四，而今天已经是周一了，四天时间过去了，从徐春丽的消息里能看出她对吴启平长期不回家有意见了，他这个办法肯定不能一直拖下去，到了瞒不下去的那一天又该怎么办……

“干嘛呢？”他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他手一哆嗦，立刻按下息屏键，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然后强装镇定回过头来，发现是梅雪在身后站着。

梅雪今天心情很好，看见桑林这副干了坏事想隐瞒的样子开玩笑道：“又撩妹呢？”

桑林的精神紧绷着，完全没听出来梅雪是在拿他打趣，板着脸不耐烦地说：“撩什么妹！净瞎扯！”

梅雪收起笑容不解地问道：“哎？你怎么了？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不识逗了！”

桑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不过他实在没编出什么谎话，只说了句：“没什么。”就夹着自己的小包又走回病房，看得梅雪一头雾水。

下午放学，徐春丽从幼儿园接琪琪的时候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琪琪也确实很听话，没和别人提起桑林带她去医院的事。

桑林对吴然很殷勤，吴然下班时他已经等在她公司楼下了。这是他们领证后的第一天，两人一起回到吴家时徐春丽都做好一桌子饭菜了。

桑林一进门就改口叫妈，让徐春丽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吴然还把自己的结婚证拿给母亲看，看得徐春丽连呼“真好！”

四个人坐下吃饭时，徐春丽开始向吴然抱怨了：“你爸也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这么多天都不回来，连店都不管，还得我天天看着！我今天跟他说你们领证了，总得和亲家一起见见面吃顿饭，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跟我说烦着呢，你说这个人什么态度！”徐春丽又看看桑林：“桑林，你爸就这么个臭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啊！”

桑林一听到这些话题心就揪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没事，爸一时半会儿转变不过来我能理解……”

“我给他打个电话！”吴然说着就拿起手机拨出吴启平的号码。

那个手机就在桑林小包里放着，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一个问题：那个手机静音了没有，静音了没有？好像静了……它可千万不要响！

他脸上的肉都僵住了，只好低下头假装闷头吃饭来隐藏自己的慌乱。

吴然把电话举在耳边好久又拿了下来，说道：“没人接。”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电话响起。桑林这才松了一口气，低着头一言不发继续吃饭。

“真是，这人跑哪去了！”徐春丽抱怨道。

整间屋子安静了几秒钟，桑林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他抬起头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可能在外面比较吵没听见吧……没事，这件事不着急。”

徐春丽和吴然并没察觉什么异常，徐春丽说：“那就等她爸什么时候回来了再一起吃顿饭吧，麻烦你和你父母说一声。”

“好。”桑林答道。这件事似乎告一段落了，他心里才放松下来。

徐春丽又道：“你们现在结婚了，是不是应该搬到一起住了？”

这个问题桑林也考虑过，如果不是院子里埋着吴启平的尸体，吴然搬过去住他没意见，好歹应该做做样子，可他的心里非常不安，吴然的到来更让他感到害怕。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吴然说：“这几天我和琪琪就搬到你那里住吧。”

“可是，那地方离琪琪的幼儿园和你公司都远，而且那边没有地铁……”

“没关系，我算过了，早起半小时就来得及。我可以开车送琪琪先上幼儿园然后再开车去公司。”

“是啊，你们都是两口子了总不能还分开住。”徐春丽附和着。

母女两人都这么说，桑林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只好点头答应了：“恩，好！”

“那就这样定了，也别过几天了，今天晚上就搬！”徐春丽好像很着急这件事，在她看来结了婚就应该住在一起。她又道：“正好我也可以帮你们搬些东西，而且你们那个房子我还没去过呢，也算今天认认门！”

“也行，常用的东西先搬过去，没多少，剩下的可以以后再慢慢搬。”吴然道，然后她又看看琪琪，笑着问，“琪琪，今天咱们就搬到爸爸家和爸爸一起住好不好？”

琪琪看看她，没说话，不置可否的样子。

事情没人反对就这样定下来了。四个人吃完晚饭，吴然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东西装进一个旅行箱，又装了几个大袋子。所有东西由她、桑林和徐春丽每人拿一些，带着琪琪就搬到桑林家里。

徐春丽是第一次来桑林的别墅。桑林心里反感徐春丽的到来，可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让徐春丽到处参观一下，徐春丽前前后后欣赏着这个大房子，很是满意，不过她并没赖着不走，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出于礼貌，桑林开车把岳母送回家中。

晚上，趁吴然和琪琪一起在客厅玩耍的时候，桑林拿着装着吴启平手机卡的手机偷偷来到楼上，点开微信，给吴然发出消息：“刚看见你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吴然的回复：“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妈说要和桑林的父母吃饭。”

桑林又发出一条消息：“我跟你妈说过了，你们吃就行，不用管我。我还想多玩几天。”

看到这条微信，吴然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没再回复，心想父亲真是个老小孩。

桑林在楼上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了，就把手机轻手轻脚锁进抽屉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回到客厅。

夜里，他们三人在同一间卧室睡下。这间卧室面积很大，足有三十多平，琪琪因为一直和吴然睡，所以在这里也把一张小床和吴然挨着。吴然把琪琪哄睡之后也躺下了。桑林就躺在她的旁边，脸朝另一侧。

桑林一直睁着眼睛，但他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吴然的手揽在他的肩头，一个饱含深情的声音轻轻传来：“今天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桑林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转过身来，吴然钻进他的怀里，呢喃道：“你爱我吗？”

“爱，当然爱。”桑林信誓旦旦地说，不过这句话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吴然扬起脸看着他：“那你怎么都不理我呢？”

桑林听出话里的责备，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又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哪有，我不是来了吗……”

吴然又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这是一个宽大健硕的胸怀，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胸怀，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当她再次把头埋进这个怀抱的时候忽然百感交集，心中泛起酸楚，湿了眼眶。

吴然轻轻啜泣起来。

“怎么哭了？”桑林问道。

吴然抬起脸，泪眼涟涟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从吴然的眼泪里桑林知道，她这些年受的苦太多了。桑林心中忽然泛起一股怜爱和愧疚，此刻，他忘了自己对梅雪的承诺，也忘了杀死了她的父亲，将吴然更紧地搂在怀里。吴然伏在他肩头哭得更厉害了，攥紧了拳头在他后背上拍打着，仿佛要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在吴然看来，经过这么多年，她终于等来了桑林的幡然悔悟和一片真心，她的泪水里混合了太多东西，高兴和委屈，责怪和原谅……

和吴然拥抱了一会儿的桑林脑子渐渐清醒了，前不久，他还和梅雪睡在这张床上，他们是假离婚，吴启平的尸体还埋在后院，而他现在抱着的人是吴然，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