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手也太狠了！”梅雪看着桑林身上脸上一块一块的伤，心疼地说。 此刻，鼻青脸肿的桑林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客厅面积很大，沙发摆在客厅的中部，前面是电视墙，后面是一块多功能区，这里摆放着跑步机等健身器材还有钢琴和儿童玩具。单是这个客厅的面积都比吴然整个家的面积还大，屋顶吊着瀑布般流光溢彩的水晶灯。 “这个老家伙！”桑林攥着拳头说，“都怪他坏我的好事！你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从吴然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她已经信了我说的话，马上就要同意我的求婚了，可是那个老头突然跳出来，把所有事都搅黄了！” “你也不能让他这么打啊！”梅雪一边给桑林上药一边埋怨。 “没想到今天会碰到她爸……我往地上一跪，再把那些话一说，效果已经挺好的了，她都哭了。可后来她爸来了，打我。当着吴然的面，我总不能和他爸对打吧？我一想干脆来个苦肉计，就让他爸打。你不知道，效果特别好！她看我的眼神完全变了。她爸打得越凶，她心里越难受。我保证，就算这次不行，我以后还是会把她弄到手！” “你怎么那么坏啊！”梅雪嗔怪着，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 “疼疼疼！你轻点！”桑林叫道。 梅雪抬起手，想到吴然的现状，不禁感慨道：“吴然也真够可怜的……” 梅雪和吴然是从初中就认识的好朋友，她们的言谈举止、性格都有很多相似之处。梅雪长得也很漂亮，虽然不及吴然那么惊艳，但她身上有一些更加吸引桑林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可能是某些化学物质。 在吴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牵手、拥吻、上床一气呵成。两个人又几乎同时怀上桑林的孩子。 就在吴然生下孩子前的半个月，梅雪也生下一个孩子，是个男婴，取名桑智昊。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吴然有没有把孩子生下来，桑林也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不管有没有生下来，他都觉得那个孩子和自己没有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关系。 这么多年以来，梅雪也从来没和吴然联系过。那么多年的友情因为一个男人灰飞烟灭，她心中对吴然没有一点亏欠是不可能的，可事情已经发生，她除了说抱歉做不了别的，可说声抱歉有用吗？还不如再不联系，相忘于江湖的好。 她本以为她们两个此生再无交集，可是没想到桑林又要去骗吴然一次，想到这里她不禁生出许多感慨。 听到梅雪叹气，桑林的语气也低沉下来：“要不是为了昊昊，我也不愿意这样……” 两人都陷入沉默。为了他们的宝贝儿子桑智昊，他们似乎有理由去做任何事。 沉默了一会儿，梅雪问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个胖子在追吴然，这怎么办啊？要是他成功了呢？” 桑林轻蔑地笑笑：“我看他们就是刚刚认识。吴然带着孩子哪儿那么好找啊，要是好找，她也不会一直单身到现在了。那个胖子肯定还不知道她有孩子……” 桑林的推测完全正确。坐在狭小客厅里的吴然思考了半天，觉得桑林说的话听起来虽然很像真的，但正如父亲所说，他时隔六年突然这么做的理由吴然实在找不出来。 至于关永健，她能体会到他的真心，也从心底盼望能和他继续交往，甚至期盼着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一想到自己带着孩子，到头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寻烦恼自取其辱，就觉得还不如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想来想去，吴然做出一个决定，她谁也不找，就和原来一样守着孩子和父母过日子，把孩子养大，给父母送终，完成她作为一个母亲和一个女儿的责任。 决心已定，她拿起手机，给关永健发去一条消息：“明天晚上七点，我请你吃饭，就在小区附近，你方便吗？” 一条信息秒回过来：“方便，我请你”，后面还附带三个笑脸图标。 吴然没有再回复。看着三个笑脸表情，她知道关永健肯定是开心的，期待着第二天的约会，可吴然心情复杂，一点都笑不出来。 关永健的确很开心，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在爱情方面没有什么经验的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认为那是肤浅的，他需要的是心灵的契合，而不是单凭外表。直到他遇到吴然，他的心就像被石头击中的水面，再也平静不了，吴然的一颦一笑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才发现原来他也是那个“肤浅”的人。 其实很多爱情都始于一见钟情，就像菜肴一样，色香味，色是排在第一的，因为人是视觉动物，对外在美的追求是人的本能。 关永健正在发愁怎样才能和吴然进一步接触就收到吴然的主动邀约，让他觉得他和吴然的关系并不是单向的，这是一个积极信号。他激动得马上放水洗澡，全身上下不留一处死角，还在爸妈睡下之后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摸摸试衣服，想选一件看起来最为得体的。 躺在床上他也激动得半宿没睡着，早上起个大早，平时胡乱用水洗脸的他难得用香皂仔细洗了脸，还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午下班之前又在更衣室的镜子前照了又照。 晚上，在约定的时间，吴然和关永健面对面坐在一家饭馆里。关永健殷勤地给吴然倒着茶水，询问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菜单和服务员仔细沟通。 菜上来了，吴然几次想开口说出心里的话可都没说出来，因为今天的关永健看起来很开心，脸上全然没有了前几次的紧张和晦暗，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上学时还有在医院工作时的事情。他开心，吴然也替他开心。 她知道如果她说出来了，关永健不但开心不起来了，很可能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她不忍心那样，至少让他把这顿饭先好好吃完吧。 和关永健今天既健谈又神采奕奕不一样，吴然的话很少，多数时间都是在听着。直到看着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吴然觉得是时候了，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下来，说道：“关永健，我今天约你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其实这次从见面的一开始关永健就觉得吴然情绪不太对，这时的吴然表情严肃得可怕，让他心中泛起不安。他问道：“你怎么了？还在为昨天的事情不开心？” 吴然摇摇头。 “那个人要是什么时候再来，你就告诉我，我分分钟赶到，替你赶走他！”关永健说完嘿嘿地笑着，想逗吴然开心。 吴然还是没说话，浅笑了一下，看得出来，这个笑容很勉强。 关永健也收起笑容。在他和吴然接触的几次里面，吴然一直是乐观自信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脸愁容。 “你怎么了？”关永健好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关切地问。 吴然拿起茶壶给关永健倒了一杯茶水，又给自己也倒上水。喝完一口水，吴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没结婚，但是我有个孩子。女孩，五岁了。” 说完话吴然就把目光移到别处，她不想看关永健，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眼睛里的关心关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鄙夷和责备。吴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说什么她都不还口，又或者他什么都不会说，直接站起来走掉…… 关永健听清楚了，“有个孩子……五岁……”这个消息可以用震惊来形容，震惊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吴然看起来是这么苗条纤细，青春靓丽，怎么都不像是个有孩子的母亲了。 那个下雨天在地铁站看到吴然的第一眼，他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喜欢上她，想为她撑伞，想和她交往，那种他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一见钟情，发生了。可他很自卑，不敢和女生更不敢和漂亮女生说话。犹豫一番，他觉得吴然一定是在等人，等男朋友，或者等丈夫。直到看到她一个人冲进大雨里，他才壮着胆子把伞撑在她头上。 第一次在楼下分开时他很想和吴然继续联系，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但是雨滴乒乒乓乓砸在伞面上，让他原本就乱的心更乱了，这句话到最后也没说出口。那时的他觉得吴然高不可攀，他们大概仅有那一面之缘，还是忘掉吧。 但是缘分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几天之后因为加班而晚下班的他竟然在地铁站再次遇到了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再一次的偶遇让关永健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所以那次他才鼓起勇气说了那么多话。 而吴然又给了他惊喜，当她真诚地赞美他的时候，他被这个女人深深打动了。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他也有这样一种心情。他已经深深爱上了她，虽然直到今天也不敢说出口，可他想和她在一起，每时每刻不分离。 在他壮着胆子笨嘴拙舌问吴然结没结婚的时候，他认为吴然是独身一人，从没想过吴然有孩子。此刻，吃惊之余他也深知，吴然能把这件事告诉他，意味着对他的信任。 她也很坦诚，正如他自己一样。 短暂的逃避之后，吴然又把脸转回来，看着关永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面对，逃避从来不是她的选择。 几秒钟的震惊和大脑一片空白过后，关永健恢复了理性的思考。见吴然看着他，他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脑子里有很多问题，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思索了一下措辞，道：“能说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吴然有些诧异，面前这个人没有走，也听不出半点责怪的语气。要知道，当她谈及此事时，已经听惯了男人们说的：“你怎么现在才说，浪费我时间！” 她其实每次说得都不晚，每当她觉得别人对她有意思的时候就会坦白，这种事情从来没想过欺骗和隐瞒，可从来没有人关心她究竟发生过什么，在意的只有结果。风度稍好的人能沉默寡言地坚持吃完一顿饭，主动把饭钱结了，但他们脸上再不会有笑容和关怀了，走的时候甚至看都不看吴然一眼，好像她是个来骗吃骗喝骗男人的骗子。 可此刻关永健看着她，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神里投射出的光依然满含温存，她看得出来，他是关心她的，希望了解她的过去，哪怕是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 这份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关怀让吴然感动，她心头一热，红了眼圈，不敢再看关永健的眼睛。 吴然把头扭向一边，哽咽着说：“我曾经……很爱很爱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欺骗了我，抛弃了我……也怪我那个时候太傻……” “那你为什么选择把孩子生下来呢？你一个人带孩子，日子会很艰难的。” “……那个时候孩子都会动了……孩子是个无辜的小生命，我不忍心伤害他……你能听我说这些，已经很感谢了……” 面对苛责时，吴然能昂首挺胸，可是面对关心，吴然的心变得特别软，声音越来越小，泪光在眼睛里闪动。她把头埋下去，不再说话。 面前这个努力忍住眼泪的女人是那么楚楚可怜。关永健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愤怒，不是对吴然，而是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愤怒！他攥紧了拳头，真想立刻去揍那人一顿！ 一阵咬牙切齿的冲动过去，关永健又冷静下来，不管他怎么教训那个男人，过去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对吴然的好感吴然肯定感受到了，而吴然告诉他这件事的目的他也明白，如果他想和她发展就必须接受她的孩子…… 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关永健就决定，他能接受。因为从这件事中，他又看到吴然身上更多闪光的品质：她选择生下孩子，不但表明她善良有爱，而且坚强勇敢，乐观自信，独立自强。从她身上看不到任何自怨自艾，相反，吴然一直是笑对人生，走路带风。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笑容重新回到关永健的脸上，嘿嘿笑着道：“我不介意。” 这个回答又让吴然吃惊，她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抬起头看着他。 “你不用同情我。”吴然说道。 “不，这不是同情……”关永健凝视着吴然的双眼，“我本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觉得那很幼稚，但自从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印在了我脑子里。又和你接触几次，我知道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会爱你的一切，爱你的孩子，爱你的父母。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儿科医生吗？就是因为我喜欢小孩儿。我妈和我爸都是小学老师，我小时候经常去他们的单位，我是在孩子堆里长大的。所以当初学医选方向的时候，我选了儿科，我的理想就是帮助孩子们解决病痛。” 说到这里，关永健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他知道自己除了胖，还有其他的缺点：“我也想告诉你，我刚工作两年，没有什么钱，没房也没车，我什么都没有，你介意吗？” 吴然看着关永健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真诚，看不出一丝虚假。吴然本来就不是物质的女人，经过这么多年她看透了，也想明白了，外表再好只是一副皮囊，看久了都会腻，物质再丰富始终都是外物，精神上的富足才是最重要的。 吴然摇摇头，她不在意这些，她要的只是一个有着赤诚之心的真真实实的人。这个人似乎就在眼前了。 泪水在吴然眼眶里转圈，难道她等待的幸福终于来了吗？这一切好像在做梦一般。 “我想好了，以后的路，我都愿意和你还有孩子一起走下去。能给我个机会照顾你们吗？” 关永健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算不上动听，可吴然听得出来，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出自他的真心。 吴然的眼泪一双一对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滚落到她颤抖的嘴唇上。许多年来，吴然都没听到如此发自肺腑令她感动的话了。吴然哭得双肩耸动，泣不成声。看着心爱的女人哭泣，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说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以后就让我照顾你们，再不让你们受一点苦。” 吴然点点头，靠在关永健软软的肩头，让感动和喜悦的泪水肆意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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