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春楼里。
叶卿卿跟着拦车的小童,进入了楼上的雅阁之中。
房间里,久侯的老者见到叶卿卿来,立马便起了身,一拱手道:“叶大小姐肯赏老夫这个薄面,老夫感激不尽!”
叶卿卿微微颔首:“冯老客气。”
被人拦下马车的时候,她也惊讶了一下,没想到画痴冯三燮会来找她。
冯三燮请叶卿卿落座,童子立马端上茶水点心。
叶卿卿喝了口茶,味道不错,满口回甘。
可都快喝完了,也不见对方开口。
她放下茶盏,道:“冯老有话直说即可。”
冯三燮本就不太擅长言辞,更何况还是跟一个小姑娘打交道。
听到对方叶卿卿的话,他倒是松了口气。
“叶大小姐既如此说,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老夫此番前来,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儿。”
叶卿卿眉梢略是一挑:“罗思雯?”
“正是。”冯三燮叹了口气,道,“老夫年轻落魄之时,连母亲过世都无钱安葬,是罗大人出钱,才让老人家入土为安。而后又将老夫聘为罗府画师,让老夫能够安心钻研画艺,才有了老夫如今这点微不足道的虚名。我冯三燮,欠冯家颇多啊!”
“如今我那徒儿口生恶疮,满嘴溃烂,不仅不能言语,连进食都成困难,照这样下去,只怕是没几日活头了。罗大人请
了易神医来看,易神医却摇头表示无法,说这病恐怕只有叶大小姐你能医治。所以老夫才厚着脸皮过来,请叶大小姐救一救我那徒儿!”
叶卿卿听到这话,略略地挑了挑眉梢。
罗思雯此人心胸狭隘,不修口德,那日在永安伯府上,被她小惩大诫一番,以示惩戒。
可若她真有悔改之意,那口疮应该早就好了才是。
而她却日益严重,可想而知是什么情况。
只想到这里,叶卿卿直言道:“抱歉冯老,救不了。”
救死扶伤,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救的。
说罢,起身就要走。
“叶大小姐!”冯三燮有些急了,见叶卿卿当真不肯施以援手,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叶大小姐,只要您能救下老夫徒儿,以后但有驱使,老夫愿效犬马之劳!”
叶卿卿脚步一停,微微叹气。
这画痴冯三燮如今可谓名满大昭,多少人为求一画用尽各种方法。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家,为偿还年轻时候欠下的恩情,甘愿折损尊严,对她这小丫头下跪。
她转过身,让十九上前,将冯三燮扶了起来。
“铺纸,研磨。”
冯三燮一听这话,赶忙叫跟随的童子拿来笔墨。
叶卿卿落笔写下一副药方,递给冯三燮。
“此药方可让罗思雯恢复成正常人,但并不能
根治她嘴里恶疮,且只能使用一次。若她日后能够修身养性一些,此症便不会再犯。若她不知悔改,再次复发,那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可记清楚了?”
冯三燮一一记下,再三感谢之后,立马拿着药方,赶回了罗府。
“王妃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从惠春楼里出来,十九扶着叶卿卿上了马车,摇着头感慨。
叶卿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真觉得我善良?”
那眼神看得十九有些发毛。
叶卿卿道:“我救罗思雯,是因为罗思雯罪不至死。”
一个耍心眼的小丫头罢了,关键是那些小心眼儿于自己而言,无关痛痒。
自己什么都没损失,就要了对方的性命,是妄添杀孽。
而且还能卖画痴冯三燮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自己开药堂缺钱了,去要个几幅画卖了,不就又有钱了吗?
正想着呢,突听“砰”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摔了过来。
“吁——”
马车骤然停住,叶卿卿跟十九身子惯性地往前一倾。
十九撩开车帘,叶卿卿往外看了一眼,便见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带着几个家丁围殴一个蓝衣书生。
方才那声闷响,便是书生摔了出来,直接摔在了马车前发出的声音。
叶卿卿瞧着那书生有些眼熟,待到家丁将那人
提拧起来的时候,她总算是看清楚了样貌。
“这不是司君陌吗?”
当初在永安伯府见到的时候,他还是翩翩佳公子,在一众才子中一骑红尘,出尽了风头。
如今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她给十九使了个眼色:“下去问问,什么情况。”
十九立马跳下马车,没一会儿便又回来了。
“问清楚了,说是司君陌以一百两的价格,卖了一副画痴冯老的画作给那位钱员外。结果钱员外回去找人鉴定之后,说是假画,便回来找司君陌麻烦,要他退钱。”
“一百两?”叶卿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冯三燮的画,最低就是几千两起步,还是前几年的价格,如今他往外卖得少了,至少都是万两起步的。
卖那么便宜,要么那画就是假画,要么就是司君陌遇到什么事了急着用钱。
叶卿卿想了想,更倾向于后者。
“司君陌最近遇事儿了?”
十九道:“不是司君陌遇事儿,是他爹司通政出了事儿。有人弹劾他爹收受贿赂,将林州一位富商强抢民女的申诉给压下来了,年后还未复朝,那位司通政就被抓进了天牢,家产也被抄没了。”
“司君陌的娘亲一时没受得了这个刺激,直接就瘫在床上了。后来圆台寺的方丈知道司家这种情况之后,主动将司君陌从前送给他的画送了回来,司君陌便将那
画卖了给自己母亲抓药。”
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们现在看到的了。
钱员外抓着司君陌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跟众人道:“大家看看啊,就是这个骗子,拿副假画骗了我一百两银子!听说还是什么才子?我呸!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写的那些东西怕都是抄了别人的吧!”
司君陌的《咏茶赋》被不少人传阅背诵,也是这篇文章,让他奠定了自己在长京城里的才子之名。
可一代才子,竟然卖人假画?
一众百姓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没想到司君陌竟然是这种人。
司君陌被打得满脸是血,却还固执地道:“画是真的……我没有……我没有卖假画……”
那钱员外拿着画,直接贴在了他脸上:“这就是你说的真画?”
“这不是……我的画……”
“这明明就是你卖给我的画,居然转头就不承认了?打,打到他承认为止!”
“住手!”人群扒开,一群书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叶卿卿瞧着打头那张少年老成的脸,倒是难得一下子就记起了人。
钟晏。
那日在永安伯府,本是跟她抽到同样号码的人,结果看到她的分茶之后,竟直接给放弃了,才有了后面司君陌惊艳绝伦的《咏茶赋》。
叶卿卿见此,立马对十九道:“你立刻去罗府一趟,把冯老给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