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月楼到宁阳侯府,这段路公子樗不是第一次走,方向感、记忆力俱佳的公子樗当然不会不记得路,他甚至还知道,这段路要走八千到一万步。 无数破敌对策,就是在这段路上讨论出来的。 “上将军,这回有何计策?”也只有讨论军情,宁阳侯才会对公子樗尊称一句上将军。 公子樗轻轻一笑,“我说没有计策,宁阳侯可信?” “信!只要你说的,我都信!”宁阳侯突然双眼放光,哈哈哈大笑,摩拳擦掌的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老规矩,在你想到对策前,先按我的来。” “哪一次不让你先动个痛快。” “好家伙!” 话毕,宁阳侯习惯性的举起拳头,看那架势就是要重重捶到公子樗肩上。公子樗也是习惯性地想要侧身躲开,可一动,顿时觉不妥。 不好,背上有人! 就这样,公子樗硬生生接了宁阳侯一拳。 别看宁阳侯长得像个白面书生,可自小习武,长期军队训练,加上有上阵杀敌的嗜好,一拳出手几可开山劈石,虽然已急忙收住力度,还是差点把公子樗打出个内伤。 知道自己出手太重,宁阳侯也是急了,伸手想为公子樗检查伤势,公子樗抬手挡格。 “无碍。” 见他气息平稳,脚步踏实,刚才那一拳似也有侧身卸力,估计也是无大碍,宁阳侯这才放下心,转移仇恨指着心语道:“你说,好好的正经人家姑娘,怎会把自己喝个烂醉,不体统。” “既知人家是姑娘,还把人灌醉,我就问你羞不羞。况且,你那些从未曾被你灌醉过的姑娘可又是正经人家了?” “我,我就是逗着她玩罢了。” “知道你是逗着她玩,也并无仗我之势对你呵斥责骂,更无半分逾越行径,你竟还说人家非正经姑娘,你厚道吗?” “我可没强迫她,是她自己贪玩。” “无论她贪不贪玩,先撩者贱。” “喂!好歹我俩相识多年,曾经一同出生入死,醉卧沙场,你不能只护着她数落我!” “既然相识多年,你也清楚我素来公正。” “行了行了,知道你家姑娘好,怕我灌你喝酒才替你挡着。刚才都是玩笑,说实话,我看她还挺有意思的,你这大闷蛋身边就需要一位有趣的姑娘。” “能得到宁阳侯的肯定,实属不易。” “唉……”宁阳侯长叹一口气,“漂亮女子比比皆是,可花丛中呆久了,花便也不香了,也不觉好看了,千篇一律甚是无聊啊。” 公子樗竟从宁阳侯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羡慕、感叹之意,不禁惊讶地看向这位外表放荡不羁的王侯贵族。 “你该不会……”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瞟了一眼身后的人。 宁阳侯先是一愣,随即远远跳开一步,恨不得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墙。“怎么可能!别说她是你的人,即便与你毫无瓜葛,我也不会看上她。你明白吗,不是她不好,是我不喜欢这种矮……小巧可爱的姑娘,除非她能换一个身体。” “你直接说喜欢高挑丰盈的女子不就得了。” “哈哈,哈哈,各有所好,心照不宣。” 公子樗摇摇头,不想再聊女子的话题,于是扯回到与鬼方的对战上,道:“鬼方有一位戴脸谱的厉害将军,你可记得?” “你是说,小王子?”提及此人,宁阳侯激动得浑身一抖。 公子樗点头。 所谓的小王子,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称谓。他固然是鬼方国的王子,但不能是长子,也不能是嫡出,他不是继承人,而是负责冲锋陷阵,杀戮敌人的“武器”。 上一次与鬼方国大战,是在五年前,公子樗、宁阳侯,还有戚光都有参与,那一次,也是他们唯一一次见识到小王子的厉害。 他手执长枪,腰挂弓囊,身后还背有一把三尺长剑,胯下一匹火红战马如狂如怒,冲锋在队伍最前面,所到之处血溅四周无人生还。为了阻挡他前进,戚光率先驱马上前迎战,不到十招便处于下风,公子樗急忙招呼正在附近也是杀得兴起的宁尚星,也就是现在的宁阳侯前来帮忙。合三人之力,总算勉强抵挡住进攻。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黑夜,虽然大周获胜,可也是惨胜,公子樗肩上那处最深的枪伤也是对阵中被小王子所刺。他永远不会忘记小王子的那张脸。 一副画有鲜红色彼岸花的脸谱。 白天,脸谱是深黑色的,到了晚上却会变成瘆白色,非常诡异。 “自从那一场大战之后,天子命我镇守此地,可再无遇到那个人,我一直在想,如果再打一场,不必你们出手,让我一个人来!”对于当年以三敌一也不能大获全胜,宁阳侯依然意难平。 但说句公道话,当时三人都还年少,公子樗不过十五岁,最大的宁阳侯也不过十七八,论力气,论武艺,均有所欠缺,经过五年的成长锻炼,自然今非昔比,再打一场,谁胜谁负尚未可定论。 公子樗没有说话,他何尝不是耿耿于怀,只是,让他不忿的不是没能打赢小王子,而是那一战,本该可以赢得更干脆,伤亡不必如此惨重。 “我有预感,很快就能见到他。”公子樗如是说。 “嗯。”宁阳侯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暴风雨前的宁静。” “踏平鬼方固然是目的,可我不打算现在决一死战,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反倒便宜了犬戎。”公子樗看向宁阳侯,似在征询他的意思。 “果然,你早想好了对策。”宁阳侯会心一笑,又伸出了拳头,这一次只是轻轻的锤在公子樗胸前。“你我之间,无须多言。” “要是让你一直按兵不动呢?” “那不成!马上反!” “你这人,翻脸真快。” “鬼方可以晚点灭,但忍了那么久,我得活动活动,明天逗一下他们。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事情就这样定。”宁阳侯主意坚决。 公子樗没有反对,认真提醒道:“你要谨记,凡事小心。鬼方出兵数万集结于边境,不进攻亦不退走,其中必有诈。” “区区鬼方,何足道哉。”宁阳侯轻蔑地扬起嘴角,“明天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公子樗笑笑没说话,事情太复杂,根本无法跟宁阳侯解释得清。单一个鬼方当然不足为患,可怕的是隐藏背后的那个人,那一双无形的手仿佛已牢牢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催动他们步入陷阱。 每一次都是被迫做决定。 公子樗看了宁阳侯一眼,突然有了想法。 “明天的作战,能听我说几句吗?” “哦?” 宁阳侯放慢了脚步,与公子樗并肩缓慢前行。这一次,这段路,他们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回到宁阳侯府已接近二更天,公子樗不是第一次到来,也无需宁阳侯招呼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边关城镇的夜晚,比王城更加宁静,连狗吠声都听不到。陷入沉思的公子樗几乎忘记身后还背着一个心语,直到那人动了动,开口说话。 “公子,我可以自己走。”耳语之声,仿佛说的是一个只与两人相关的秘密。 “无碍。” “怎能辛苦公子呢,我现在好多了。” 确实,被晚风吹了两个时辰,心语早就醒了,不过一方面不好意思打扰两人的倾谈,另一方面自己也还是晕乎乎,于是才一直心安理得地继续让公子樗背着走。 “不辛苦,你比我的兵器轻多了,背着浑然不觉。” 心语笑了,抱着公子樗脖子的手紧了紧,安心地闭上眼睛。“公子身上总是香香的。” “胡说,好些天没有沐浴更衣,香从何说。要说的话……你才香呢。” “是吗?怎么觉得公子是越来越香呢?”说着,心语又贴在公子樗身上用力吸了几口气,非常认真而肯定道:“没错呢,是公子身上的香味。” “行了,知道你没说谎。” “我说真的!公子就是不信。” “信,你说的我都信。我也觉得你很香。” “哼!”心语不满地撅起嘴巴,心想公子就是没信。不过也罢了,谁叫自己的鼻子特别灵敏。 “刚才我跟宁阳侯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公子樗问。 “听到了。”心语回答。 “宁阳侯会吩咐府中上下照看好你,有需要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嗯,知道。” 一阵沉默过后,心语拍拍公子樗背后,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绕到他身前,拉起公子樗的手牢牢握住,叮嘱道:“我知道要公子别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会等你。” 酒意未散,心语脸颊绯红,眼睛水灵,神情既是清醒又带几分迷离,虽是年轻公子打扮也难掩少女的动人可爱。 公子樗不由得心中一动。 “放心,不会有意外。” 心语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当然不希望有意外,可怎么说呢,她也无法解释,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萦绕心头。 “公子若平安归来,心语必定在城楼等候,若有不测,我亦不会让公子独自一人。总之,无论如何,心语生死相随。” 说完,心语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向公子樗行了一个大礼。 公子樗哭笑不得。刚才气氛明明对头,要是心语顺势扑入自己怀中说出这番话,那绝对是最甜蜜的情话,可她突然来个转折,竟变成表忠心! 每次征战前,众将兵不都朝他这位上将军高呼一句生死相随吗。 唉……公子樗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扶起心语,挥手打发她休息去。 这一晚三更过后,城外终于出现了骚动,睡梦中惊醒的心语已见不到公子樗的踪影,一阵失落之感油然而生,她再也坐不住了,她说过,要在城楼等公子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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