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带初一回来不过小事一桩,谁知戚光这一去,足足去了大半天,回来还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那个被他揪住衣领拎回来的初一却仍然衣冠楚楚,那张玩世不恭的臭脸还洋洋得意。 见到心语,初一冲她挥手打招呼。 “戚大哥,这是……” “别提了!”戚光哼了一声,“这小子狡猾得很,要不是百步,我还不一定能捉得住他。” 一团黑影从戚光身后闪身而出,他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下,面上带着黑色脸谱,整个人竟像是一团雾,似幻似真,似有若无。要是他不主动出来,心语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他向公子樗弯腰行礼。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但又干脆利落。 心语完全无法理解,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怎么能融合得如此浑然天成。他是人,是鬼,还是神? 他朝心语看了一眼。 透过那张厚实的脸谱,心语分明感觉到潜藏在黑暗之下的那双眼睛有几分熟悉。 只是一瞬间,他移开了目光。那种熟悉的感觉随之消失。 “原来你喜欢不请自来。”公子樗冷笑着道。 初一急了,甩开戚光的手,上前一步道:“喂喂,说清楚,我不知道是你们戚大总管才东躲西藏,早上才把我轰走,鬼知道转头又要带我回来。敢问公子大将军,请我回来所为何事,有用到我初一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初一特意强调了“请”字,言语中满含抱怨之意。 公子樗并不介意,反而一拍双手欢喜道:“好!跟我出征。” “什么?!” 戚光、初一,还有心语都是大吃一惊。唯有百步,那个好像一直都在,又好像没有存在过的人,依然是不为所动,似乎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将军三思,我去只会是累赘。” “机警且善于隐藏,正好到敌阵探听消息。” “恐怕去了也回不来,探听到军情也无法传达,只会白白牺牲。” “为国捐躯,死后封爵。” “我不稀罕爵位!” “难得有如此觉悟,必须重用。” “喂,堂堂大将军,不能耍无赖,欺负我一介平民!” “哦?”公子樗眼神一变,略带威胁道:“言下之意,是想离开公子府自生自灭?” 他在试探初一的虚实。公子府是什么地方,若非到了绝境初一不会缪然进来,既然外面是绝境,那无论如何,都只能留在他这位周室公子的庇护之下。然而如果初一拒绝,宁可留在外面,那只能证明他的到来是另有目的。 初一倔强的目光终究还是软化了,摊开双手无奈地耸耸肩:“还能怎么样,以后我生是公子府的人,死是公子府的鬼,一切都听你罢了。” 公子樗当然不会认为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无可否认,这样带玩笑性质的浮夸假话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更让人无法摸透他的真正用意。 公子樗用一种“既然你这样说,我只好信了”的表情冲初一笑了笑。那一笑,令初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军情紧急,不容耽误半分,本早该启程的公子樗之所以留到现在,一方面是要让心语亲眼确认初一安全,更重要还是要给戚光和百步下达军令。 听到公子樗如此这般的安排后,戚光频频点头。 已经收拾好行装的公子樗和心语首先出发,戚光将两人送出门口。心语回头叮嘱道:“戚大哥,你们要小心。” 戚光点点头,“你也要小心。” “嗯,知道!我们走啦。” 心语向戚光挥手道别,同一时间公子樗一夹马肚,枣红马一声嘶鸣,放开四蹄飞奔向前。 “公子,我听闻鬼方人擅长各种妖法,身材高大,能飞天遁地,刀枪不入,真的吗?”心语稍稍回头问。 公子樗禁不住笑了,“是心太医告诉你的吗?” “不,是花花说的。她经常到市集办货,总是能听到很多奇闻逸事,可有趣了!公子去过鬼方国吗?” “我没到过鬼方国,但曾经几次与他们交战,以我所见,并非如你所说。” “所以,他们跟我们是一样的?” “都是普通人罢了。” “哼!我就知道!人就是人,根本不可能变成鬼神。”顿了顿,心语又说:“鬼方从前与商王交好,一心与我大周为敌是众所周知的事,但选择在这个节点发动攻击,未免过于巧合。但若果真是那人所为,那他权力之大,岂非到了能左右天下的地步?” “倒未必。”公子樗道:“只要能掌握信息传达的节奏,便能掌控大局。这不是单凭权力能做到,哪怕是天子……” 天子虽然是天下之主,却不能尽知天下事,权力虽大却极易受蒙蔽。这一次,对方必定也是借了这个便利。 回想起来,白相国患病期间,他在外领兵,幸好战事结束得早,赶回来总算见上心太医一面;之后是心语在公子府露面后,南方蛮夷忽然挑事,心语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跟随着他,无意间似乎是打破了某些计划;如今是事件开始后的第三度出征,直接带走初一是计算之内吗? “我想过了,再大的事亦莫过于篡位夺权,公子认为呢?” “嗯,你说得对。” “明明在说正事,而且还是危及周室的大事,公子怎么还能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一丝高兴?” “高兴?”公子樗眨眨眼,他怎么可能高兴?不应该是心烦,是担忧?可是仔细品味,他确实在暗暗高兴。 “其实……当我想到这个可能性之后也是轻松不少。”心语抬头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气,这段时间的郁闷一扫而空。“原以为我爹,老头子,心府上下数条人命都是含冤受屈,而我是一个大累赘,大麻烦!如今……原来我的一家是为天下而牺牲,这样一想,好像大家的离去也没那么难过。” “听说,你家从夏朝开始世代为官?”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确实是当了好几百年的官,见证了两次朝代的更替,可惜要断在我手上了。” “不会。”公子樗如是回答。 “你怎么知道不会,我就没想着要当官呢。” “你不老说我料事如神吗?我就算得准。” 心语噗嗤一笑,没有继续争辩,扯开话题道:“从前听老头子说,周天子是特意把北方之地分封给宁阳侯,以镇压鬼方。公子认识宁阳侯吗?” “当然认识。” 两人岂止认识,当年还曾经一起征战。 “他是怎样的人?” “他呀……” 提及这个宁阳侯,比公子樗年长几岁,以擅长守城而著称,但却是喜欢砍人。周天子把他放到北方镇压鬼方,正是相中他的特长,而且想着守城可立于不败之地,还特意嘱咐他不要轻易出兵讨伐。 宁阳侯好几次想带兵踏平鬼方,碍于王命只能忍了下来。而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的鬼方也算识相,不敢靠近他的势力范围。如此一来,宁阳侯便无事可做,加上天高皇帝远,这几年生活作风一直不太好,反正就是怎样喜欢怎样来,谁要管就杀谁。 这一次好不容易盼到鬼方前来送死,苦闷的生活总算有了点乐子,高兴得小尾巴都要翘起来,正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偏偏,眼看鬼方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日复一日不停挑衅叫嚣,但就是不进攻。这可憋坏了宁阳侯,想出兵又出不了,想在城楼上射杀敌人,可人又离得老远,想假装看不见听不到,但一天到晚的刷存在感,难以装得下去。 气在头上,心痕手痒的宁阳侯,思前想后,也没有太纠结便下定决心做了一件狠事! 故意夸大军情上报周天子,请求派兵出战。 本是虚假的军情,不知为何传到犬戎那里,结果迎来犬戎的叛变。 当公子樗和心语两人到达边境城镇,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大吃一惊。 “公子,这……这就是,被围攻?” 公子樗也是呆了呆才含糊道:“距离虽远,但确实有兵马驻扎,城门虽大开,但也算……防守严密。”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摇头苦笑。 不用说,果然被布局了!一如既往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事情自然发生。 好家伙!公子樗暗暗感叹,那个人不仅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还让他萌生了丝丝佩服之情。如果不是敌人,或许他们能够成为挚友。 可惜,可惜…… 两人一边讨论着这城池疏而不漏的防守,一边进入城门,守城侍卫并未将两人拦下盘查,心语正是惊讶他们如何分辨出自己两人不是敌人,谁知就是这个时候,一条人影突然从城楼飞跃而下,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冲自己直刺过来。 这一剑不仅来得突然,更是快如闪电,心语虽然吃惊,但并没感到害怕。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环住她腰间轻轻一拉,心语转了个身马上就被躲到了公子樗背后。 “哈!反应不错!” “没被拦截,我就知道是你。”公子樗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随即又正色道:“开玩笑可以,但不能真伤了我的人。” 那人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将心语打量一番,略带嘲讽道:“哪来的小矮瓜?带他来做甚?” “疾医,带来治宁阳侯你的狂妄病。” 宁阳侯哈哈大笑,“你的神仙病呢?” 公子樗一愣,他可从来没听过自己有什么神仙病。 宁阳侯知道自己说漏嘴,笑而不语,只是一脸诡异的靠近公子樗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咦?”他发出一声疑惑,然后定眼盯着公子樗,问道:“终于开窍了?” 公子樗冷冷盯着他,没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在说什么,但又放不下面子直说自己不明白。 “罢了罢了。”宁阳侯挥挥手,道:“既然把你派来,周天子是决定讨伐鬼方?” 公子樗微微扬起嘴角,没有回答,只是眼中泛起了带着杀机的寒意。 宁阳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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