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阳升起,林间草木挂满露珠。 官道无人,只偶尔几声鸟叫。 路边茶摊里,跛脚的老汉手里攥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去桌子上的污渍。 “店家!”一个清脆又嘹亮的声音响在身后。 老汉回头。 只见早晨明媚的阳光里,一少年站在摊前,呲着一口白牙笑问:“店家,请问前面可是玉皇山?” 这样灿烂的笑容,看得老汉愣了一愣。 他这茶摊开在此处三十余年,迎来送往不知多少商人大官,可却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少年。 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一身绣竹叶的窄袖圆领衫衬得身材高挑匀称,面容清秀,目光沉静。 他孤身一人,身上背着个书箱,看着不像什么富家公子,身上衣料却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微微的光。 这样的料子,里面怕不是织了金线。 老汉如是想着,定了定心神,遥遥一指旁边那条延伸至山尽头的官道,“前面再有三十里,穿过一条小河,便是玉皇山的地界了。” 少年面上一喜,“太好了!” 然后一抹脸上汗珠,道:“我行了许久,口渴得很,麻烦店家给我倒两碗茶水来!” 生意上门,老汉自然欣喜,麻利应下:“马上来,公子稍坐。” 茶摊虽说是摊,却是一间不大不小的茅棚,四面竹帘挡风,中间摆着几张桌椅。 少年随便择了张桌子坐下,顺手把背后书箱放在桌边。 老汉端上两碗茶水,笑道:“公子从何处来?看这打扮是出来游学吧,怎不带个书童?玉皇山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少年仰头灌下一碗,喟叹一声,才道:“什么游学?我是个信使,从澧县来往玉皇山送信的。” 老汉面上一僵:“啊?” 上下又将少年仔细看过一遍,这样的长相打扮,怎么可能只是个送信的? 正思索,少年一抹嘴巴,将空碗搁在桌上,道:“不说了,我要送信去了,多谢您的茶水,我先走了!” 说罢,提起书箱,一个纵身就蹿出了茶棚。 “欸!”老汉大急,忙追出去:“你还没给钱呢!” 少年背着书箱头也不回,只抬抬手:“给你放桌上了!” 老汉忙又回茶棚,果见少年坐过的桌子边,两只茶碗中间有一粒金珠熠熠生光。 ** 云拍石壁,崖顶一棵古松迎风。 平整的石地上,应遮盘腿而坐,膝上一本蓝皮旧书。 旁边小猴同样的姿势,双腿交叠,五心向天,边道:“闭上眼,用心去感受。直到心眼看到一些五颜六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就是灵气,将这些灵气纳入灵台,就算是入门了。” 应遮双眼紧闭,嘴唇微抿,双手在胸前掐了一个繁复的莲花手印。 半晌,他睁眼,双手摆在膝上。皱眉道:“恩公,我有几处实在不解,你说心眼,可这心眼是什么?灵气纳入灵台,可灵台又是哪里?” 旁边小猴一愣,挠挠头:“这……心眼是……灵台、灵台……” 应遮叹一声,道:“看来还是得多问几个人。” 小猴倒没生气,甚至还松了口气:“你是人,我是妖,肯定是不一样的。有些地方我虽然知道该怎么做,却也说不明白。” 应遮点头,若有所思。 小猴又问:“你要修炼,怎么不问山神,却来问我?山神修为高深,肯定比我更懂。” 应遮不自在:“山神……山神日理万机,我哪里能用我自己的私事来麻烦她?还有恩公,我要修炼之事,你可不能到处乱说,要是传到山神耳里,我就……” “你就什么?” 一个熟悉的女声响在脑后,应遮与小猴皆都僵住。 “怎么都不说话?”邬苗疑惑看着这二位,抱胸不满:“我才刚来,就听到你们说‘不能到处传到山神耳里’,什么事不能传到我耳朵里?” 似乎是没听见前面的内容。 应遮浅浅呼出一口气,回头起身,一边使眼色:“是小猴,他前几日摘果子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哭鼻子了,叫我千万不要告诉山神。” “是吗?” 邬苗不信,疑惑打量着这两位,明明她听到这话是书生在说,怎么又变成了小猴? 小猴不情不愿点头:“是这样的。” 未免一直扯着这个话题,最后露馅,应遮忙道:“山神不是在学堂那边督促熊土地认字,怎么往这边来了?” 邬苗果然道:“啊,是那邱元生,他叫我问问你,说他也读过几日书,能不能也在学堂找个事情做,帮忙上几天课什么的?” 应遮有些惊讶,“当然可以,不过这种事情,山神自己决定就是了,怎么还特地跑一趟?” 邬苗挠挠耳朵:“我又没你读书厉害,当然得先问你。” 应遮这才道:“既如此,我晚上考教考教他。” 邬苗抚掌,“也好。” 邱元生来神庙也有一个多月了,芸娘被镇神庙之下后,他倒没有泄了心气,每日里与神庙的小妖们打成一片,教他们一些应遮不知道的道家手段。 应遮看在眼里,觉得这人还算不错。 只是…… “他如今是一缕魂魄,真不要入地府吗?” 邬苗不意他会问这个,摇头道:“他心有执念,入不了地府。” 应遮松口气:“这样也好。”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不得不说,多一个人管理学堂,他也能多出点时间学习学习如何修炼。 毕竟他如今所在,纵算是再小的妖怪也会几分法术。就只有他,空读十几年书,遇事帮不上邬苗半点忙不说,连上云都要别人帮忙。 邬苗说完,便不再多留,“你们自己玩吧,我先走了。” 才转身,却见旁边虎妞御风而来,大喊:“山神大人!有你的信!” 信? 正好虎妞已至眼前,邬苗伸手接过她爪里的信。 打开。 旁边几位,虎妞、应遮与小猴都凑过来。 然而除了邬苗,其他几双眼睛里看到的,皆都空空一片。 应遮问:“这信上写的什么?” 邬苗收起信笺,眉毛皱得有点奇怪:“是澧县土地的信,说他两千岁生辰将至,请我赏脸。” ‘澧县’二字一出,旁边应遮脸色突变。 虎妞道:“澧县土地?没听过,澧县土地同山神关系好吗,为什么要特地送信过来呢?” 邬苗也不明白。 她唯一能与澧县扯上关系的,便是三年前镇下恶龙飞升成仙的事。 可那会子的土地,早就因疏忽职守被削了仙值,如今这位……她实在没什么印象。 遂又问:“送信的是谁?可还在?” 虎妞摇头道:“是一只马妖送过来的,他自称是位信使,把信送到我手里就走了。我本想将他留下,可他法术比我厉害,我打不过。” 邬苗当初在天上养伤时,确实听过有一个专门送信的仙职。既然是神仙,虎妞留不下也正常。 “罢了罢了,”邬苗将信塞进袖里,“我自己想办法打听打听,你们做自己的事去吧。” 说罢,背着手,慢慢走进旁边藏在葳葳花木里的小径上。 应遮先前脸色不对,现在忙跟上去。 虎妞看着这二位一前一后,疑惑问小猴:“山神不是叫我们做自己的事去,这书生怎么回事?” 小猴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更费解,不是说了要学法术?怎么就走了?不学了? 好在邬苗走得不快,应遮很快就追上了。 他并在她身侧,放缓因刚才疾走而急促的呼吸。 邬苗侧头看他,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应遮开门见山:“你会去澧县吗?” 邬苗摇头,“我还没想好呢。” 应遮淡道:“去吧。” 邬苗惊讶:“啊?” 她挠挠脑袋,道:“我虽在澧县得道,可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也不认识澧县土地,什么都不知道就去,怪不好意思的。” 应遮道:“我曾经在澧县呆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渡过一段十分美好的生活。” 邬苗明白过来。 “难怪你让我去,是你自己想去吧?” 应遮不语,似乎是默认。 邬苗道:“也不是不行。” 她背着手,侧身看应遮神色,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都这么多的吗?想去也不直说,硬是要等人来猜。” 应遮只笑。 邬苗又站直身子,“既然你想去,那就去看看吧。” 应遮抬眼,疑惑道:“山神不是说,还没想好吗?” 邬苗头也不回:“也不耽误什么,先前没想好,只是我肯定要一个人去,那多无聊?你既然想去,我们两个人可以作伴,去去也没关系了。” 说完,又补充:“我还没吃过神仙的宴席呢,这下还能涨涨见识,嘿嘿,不亏不亏。” 应遮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影。 “多谢。” 邬苗挥挥手:“这没什么。” “不过,既然要出远门,就得准备一下,”她停下来,“外面不比庙里,到处都是危险,你一个凡人难以自保,我教你几个法术吧?” 应遮一愣:“你……” 刚才她都听到了? 邬苗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要学法术,得先开灵台。开灵台就步入修炼一途了。你要是想修炼也不是不可以,我叫邱元生传你道法,带你入门。毕竟每次打架还要担心你,怪不尽性的……” 应遮:…… 两人往前慢慢走着,穿过弯曲的小径,留下一地碎玉似的落花。 风轻轻吹,将两人交谈裹挟出老远去。 “对了,你刚才说有在澧县呆过一段时间,是在那里干嘛,玩吗?” “唔,不是,不过是当了几年官罢。” “这样啊,当官?听起来就是很遥远的事情。” “可当山神不也是当官吗?神仙的官。” “嗳~,好像是哦……” 远处,青山葱翠,云海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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