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连山洞,一重又一重。 走到这里,巡逻的小妖渐渐变少。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隐隐约约,如诉如泣。 怎么会有哭声?应遮疑惑,这哭声听来不像是有人在哭,倒像是个女人,在吊着嗓子唱戏。 他才凝神,想细听。鼻尖就闻到股馥郁的浓香。 “屏气,不要闻!”耳边邬苗声音急促。 为时已晚。 应遮只觉眼前一花,晕晕乎乎便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几个凡人脚步变缓,周围押送的小妖却见怪不怪,其中一个甚至嘻嘻笑道:“不愧是大王,法术又见涨了。” 邬苗叹气,伸指往应遮头上一点。 一个激灵,应遮睁眼。 耳边邬苗提醒:“不要乱动。” 应遮浅吸口气,脚步依旧平缓,双眼微合,装作依旧没有清醒的样子,心里问道:“怎么回事?” “是那妖怪的邪术,闻到这股香味,就算当时处境再无奈绝望,也会立时陷入美妙的幻境里。” “幻境?” 借着洞壁两旁摇晃的火光,应遮看到走在前面的几位。 那是同他一起被从牢里选出来的村人,就走在他前面的,被两个小妖夹持着往前走的是个男子。 他此时脚步虚浮,一轻一重,一看就不甚清醒。 邬苗道:“妖怪之间有个说法,吃人害命会徒增因果,可若这些人含笑赴死,没有痛苦,那么这些因果也不负存在。” 应遮惊讶:“因果之说,哪里有这么容易?” 邬苗也笑:“可偏偏大家都信。” 但不管信与不信,目的地就在眼前。 穿过狭窄的洞道,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宽阔的石室,室顶一道缺口,有阳光洒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圆圆的光影。 无数红绸自洞顶洒下,将洞穴最里面的高台遮住。 红烛摇晃,高台中的人影也摇晃。 咿咿呀呀的女声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这哪里是间石室,分明是间戏园。 只不过与寻常戏园不同的是,平常戏园台底下都是看客,这里的戏台下,却只有一口红棺。 棺上黑气萦绕,上面一本翻开的帛书隐隐泛着金光。 看着这帛书,邬苗眉毛一拧。 众妖携着几个凡人入内,便纷纷拜倒。为首的女妖凤首领扬声道:“大王,今日的人食已经带过来了。” 台上人影水袖一展,止了唱腔,道:“放下罢——” 便是平常说话,语气也唱戏一般,拖着长调。 小妖们见怪不怪,屏气凝神,将应遮几人往里面一推。除了应遮外,其他几位早已神智不清。被推进去,便只站在原地傻笑。 为避免被发现,应遮也傻笑。 凤首领抱拳:“大王……” 还没说完,却被洞外一声打断:“大王!不好了!!!” 一只小妖猛蹿进来,跪在洞口:“大王!” 看见跪在旁边凤首领,又喜:“凤首领,您也在?太好了!” 凤首领要讲话却被打断,满脸不悦:“你不是在守门吗?有什么事,慌慌忙忙的不像样子!” 台上人影也开口:“说。” 小妖连忙伏在地上,急道:“是那老道士,他又来了!说叫大王赶快把抓的人放了,还打伤了我们不少兄弟!” 应遮皱眉,是山中那个老道? 凤首领不语,转头看隐在红布后面的戏台。 台上人影理水袖的动作停住,轻叹:“师兄啊——” 师兄?暗处邬苗疑惑。 凤首领垂头道:“就让属下去罢。还是像往常一样?” “赶走即可,不必伤他性命。” 凤首领应诺:“是。” 然后手一挥,带着洞中小妖鱼贯而出。 石室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擒贼先擒王。应遮想,现在洞中只有这位所谓的白云山大王,以邬苗的本事,应该不会抓不住她。 正想着,戏台上的影子将水袖挽在手上,直视着应遮这边,似哭似叹道:“来都来了,这位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应遮心脏猛跳:“邬苗!” 棺上帛书金光一闪,邬苗便已现出身形。 她此时正站在石室正中的那口红棺前,伸长了脖子去看里面的东西,姿态表情甚是滑稽。 “一伙的?”声音喟叹,一管水袖从红纱重重的戏台上飞射而出,直直地朝应遮面门袭去。 “后退!” 邬苗冷喝,指尖金光点出,撞上水袖。 轰一声。 金光溃散,水袖泄去力道,被一只从红纱里探出来的手收回手臂上。 “神力?” 邬苗单手掐诀,笑得张扬:“如何?” 台上影子轻笑:“比我上次见的那个强多了,只可惜——” 上次那个?想来除了华县那只大熊,怕是也没别人。邬苗敛眉,金光重新凝在指尖:“他在哪里?” “嘻嘻,他呀——,在这里!”随着人影话音落下,红纱层层拉开,终于露出正中的那方戏台。 戏台之上,黑雾弥漫,白骨堆累。 堆累的白骨间,拥着一只大熊。这熊盘腿坐着,双眼紧闭,两只胖乎乎的熊掌翘指掐诀。黑雾将他半个熊身笼罩,只眉心一点灵光闪烁。 而旁边,一道穿戏服的身影水袖一甩,顶着油彩的脸勾出一抹笑,兰花指翘出,唱:“如何?” 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一股股黑气从脚下涌出,与笼罩熊之的黑雾融合。 那黑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熊之眉目紧皱,指尖灵光将息未息,他肯定要撑不住了。 邬苗指尖金光更盛。 她一边掐诀,一边运起法术去看应遮,以心音道:“你不能呆在这里了。” 应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几个痴笑傻站的村人拉到了洞口。这几个村人闻了那香味后,一直还没有清醒。 好在这边没有小妖看门,正好方便他们。 听到邬苗心音,应遮立马明白,点头:“我知道,分头行动,我去救人。” “先前给你的东西收好没有?” 出发之前,邬苗除了给他一束猫毛,另外还有一只锦囊。 应遮自然贴身收得好好的。 邬苗不再废话,飞快道:“我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小妖,锦囊里面是我的毛发以及几件宝物,宝物你看着点用。毛发上面附了我的法力,凡人得了也能使出几招。你一路小心,我会尽早解决这里,再来帮你。” 再呆下去也帮不上忙。 应遮不再多话,他还记得通往那间牢房的路怎么走,摸摸胸口,确定锦囊还在,然后忙拉着旁边几个呆站傻笑的村人转头就走。 戏台女妖嘻嘻笑:“啧啧,就走了?怎么不留下陪我玩玩?” 牵挂不在。 邬苗不再收敛,指尖金光大盛。“咄——”一声轻喝,金光送出。 女妖不敢托大,收敛笑意,裹着厚重戏服的腰身轻轻一折,水袖如蛇,舞得密不透风,将金光裹住。 “阁下法术高强,比那只熊厉害多了。若是也能入我肚腹,定能助我法力大涨——” 邬苗冷笑:“口气倒不小!” 法力凝成浑身金光,飞身冲向戏台。 霎时间,金光黑雾战作一团。红棺之上,帛书震颤,连带着大地都开始抖动。 神仙法术强弱,初时在于功德。功德越厚,法术越强;而后随时间修炼,修炼越久,法术同之。 但也不乏天资不凡之辈,生来法术强大,此间种种,便不一一赘述。 邬苗功德深厚,法力自然就强。 女妖左右支绌,时不时被金光打中,渐渐就落了下风。 她意识到面前敌人的强大,不敢大意,水袖轻扬,躲过一道飞来的金光,轻飘飘落在戏台上。 纠结在熊之身上的黑雾被收回女妖体内,半透明的魂体像被浸入了墨汁,全身被黑雾裹住。 邬苗看不清黑雾里的魂体,只听尖利的女音一声长泣:“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随着吟唱,黑雾化作龙卷,咆哮着朝邬苗冲来。 足尖轻点,踩在一块凸出的岩壁上,邬苗一手背在身后,单手掐诀指天,身后裙摆长发无风自动。 “雷来! 轰隆—— 山洞之外,天已经大亮。 狂风忽起,卷着乌云笼罩天际,一道紫雷从天而降。 石林之中,凤首领一掌推开老道,突然心神不宁,抬头一望,眼看紫雷落下,顿时大惊:“不好!” 飞身欲遁。 老道顾不得还没站稳身子,一甩拂尘,“哪里跑!” 光秃秃的拂尘顶端,麈尾凭空长出,缠住凤首领双脚。 老道用力一拉:“回来!” 凤首领双手化作双翅,一震,脱去麈尾,于半空稳住身形。 带出来的小妖们看见天上雷电,一个个目眦欲裂。吓得逃的逃,走的走,还有几个甚至当场化作兽身,钻进草丛瑟瑟发抖。 “哈哈哈,也不知是哪位同道,妙哉!妙哉!”老道仰天一笑,手一扬,祭出数张符咒,“去——” 天雷降下,又被老道缠住走不脱,凤首领大怒,仰天长鸣:“风来。” 双翅再振。 大风卷,走石飞沙…… 紫色天雷落下,其实不过一瞬。 整个白云山山顶都被削平,黑洞洞的石室以及甬道顶部全部都坍塌破开,重见天光。 黑色雾龙哀嚎散去。 阳光洒下,女妖半透明的身子浮在半空。明明鬼魅之流不见日光,她却能站在阳光之下,丝毫不被影响。 “你很厉害。”盯着邬苗,女妖道。 ?还带夸人的? 邬苗不客气收下:“谢谢。” 女妖满是油彩的脸似乎都僵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恢复。 她笑:“阁下想杀我?” 邬苗顶顶腮帮,差点翻了个白眼:“废话。” 女妖眼珠一转:“你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也不知道你的那些同伴能不能等到你去救她们,毕竟凡人,都是些脆弱的生灵。” 邬苗皱眉,运起法术。 她看到坍塌的洞道里,应遮手握一只香囊,一道结界从他手中升起,笼住许多凡人。 而结界之外,无数小妖张牙舞爪,法术武器不断劈砍。看应遮越加苍白的脸色,想来这道结界能坚持的时间不多。 旁边石林,老道手持拂尘,被一只女妖一翅膀挥开,撞在石头上,又滚落在地,口吐鲜血。 邬苗皱眉。 女妖笑:“我这手下凤彩,乃是一只千年雉鸡,师兄打不过他。等她腾出手来,你的同伴可就惨了。” 邬苗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说完,不顾女妖脸色,手一扬。 无数灵光从她袖子里飞射而出,落在白云山各处。 邬苗闭眼,掐诀。 “山石草木,听我号令!” 随着这一声令下。 轰隆隆隆,大地震动,一道沉闷的声音响在脚下:“山在。” 女妖惊疑不定:“白云山?!” 不止如此,更有满山石林拔地而起,化作石人跪地。 “石在。” 脚下绿草疯长,缴成粗绳:“草来啦!” “木在。”山顶几棵小树,从山边林间以及石头的夹缝里扯出根系,化作双腿。然后同山脚上来的绿树汇聚:“木来了!木来了!”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又一道灵光飞出。 邬苗下令:“杀妖救人,去!”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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