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说话算话的山神,邬苗一大清早,就把正在打盹的虎妞给轰起来。 “半月之期到了,快去南阳县把那姓赵的书生接回来!” 大老虎打着哈欠,不情不愿:“为何又是我去?山神您,鼠老头,还有那书生,你们哪个不比我有空?我还要睡觉呢!” 却被邬苗一爪子拍在脑门上。 “什么睡觉?你是妖怪,睡什么睡?还有,要叫应先生。若不是他帮忙,本神述职不及格,你现在每月还能有灵露领?” 虎妞挨了一巴掌,委委屈屈,“就知道欺负我……” 但她也知道,除了自己,也没有谁去了。神庙里总共就两位神使,鼠叟如今除了庙里琐事又有学堂的事情要忙。 唉,要是山神再招几个神使就好了,她愿意出一成的俸禄! 神使自然不是轻易就能招到的。 眼见着虎妞踩上云头,消失在天边,邬苗才算松了口气。 姓赵的公子没多久就能到。唉,当个山神可真不容易,尤其是当一个说话算话的山神。 正叹着,脑子里突然闪过应遮那张脸,笑眼弯弯像两只月牙,灯光摇曳,眸子里映着的烛光像燃烧的火苗…… 心跳似乎又要加快,邬苗连忙拍拍脑袋。呸呸呸,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呢?赶快打住,打住。 “山……山神……”旁边一个声音迟疑道。 邬苗僵住,停手转头看过去。 鼠叟站在回廊的一根圆柱后,扣着手指不敢说话。 邬苗尴尬,轻咳两声,肃着脸努力维持身为一个山神的威严:“什么事啊?” 山神大人私下无人时居然自己拍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鼠叟好奇,但鼠叟不敢问。 他低下头,目不斜视道:“庙里新来了一只小妖,说要求见山神大人……” 还没说完,就被邬苗打断。 “小妖?庙里不是经常有新来的小妖?” 有的是来帮忙的,有的是来跑腿的,有的是来拜神的……当然,无一例外都会想瞻仰一下山神神颜。 不过,邬苗又不是殿里供着的那尊神像,十次里面顶多能叫他们见上一次。 鼠叟小心看她一眼,声音又压低了点:“那小妖受伤不轻,我本来也想着,将他留在这里,等养好伤就打发走。只是他手上似乎拿着方土地才有的神印,我拿不定主意,才来请示山神大人。” “神印?你可看清了?” 鼠叟点头:“千真万确,同楚逍大人的别无二致。且上面神气氤氲,想来也没有谁敢仿造。” 土地乃是天庭亲封的正神,被封的仙人们,只有拿到这方神印,才能成为被天地认可的一方仙神。 所以这神印,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这象征着正神神位的印章,只要不是像楚逍那样爱现到处招摇的神仙,都应该仔细放好才是,怎么会落到一个小妖怪手里? 邬苗两条眉毛又结成一团:“他有说怎么来的吗?” 鼠叟摇头,“我问了,他不肯张嘴,只说要见到山神才行。” 邬苗抬脚:“他在哪里?带我看看去。” 山神庙,客院里。 小妖阿凉半躺在床上,伸出被子的双手紧紧攥着一方小印。 这是熊大人让他交给山神的东西。 昨晚雨夜里,眼见着熊大人将狼妖们引走,他不敢耽搁。 踩了朵小云跌跌撞撞,一路避过无数巡查的鸟妖,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天亮时到达了玉皇山深处的山神庙。 只可惜,他受伤颇重,一下云头就力竭晕倒。好在等再醒来,就已经躺在了神庙的客院里。 阿凉来过神庙几次,知道庙里平时一些琐事都是鼠神使在管。 他不敢把这事告诉神使,只一味要求见山神。好在神使看到他身上的东西,就急忙出门,想来是禀告山神去了。 山神大人会来吗?如果不来,熊大人怎么办? 阿凉想着,眼角泪水滑落,又被他用力擦去。 正在这个时候。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阿凉一喜,抬头一看,就见鼠神使引着一只狸花猫儿走进来。 喜悦瞬间散去,阿凉失落:“鼠神使……” 鼠叟不应他,搬了椅子放在床边,然后让出位置站在旁边。 狸花猫儿毫不客气,跳上椅子,尾巴圈住四足,端庄坐着。 她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紧盯着阿凉,口吐人言:“就是你要找我?” 阿凉一愣。 旁边鼠叟开口:“这位就是山神,你手中土地神印从何而来?现在都可以说了。” 阿凉不过修炼两百年,能化形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哪里知道山神原型居然是只猫儿? 失落又变惊喜。 阿凉本想起身,可他一身是伤,能动动手动动头已经是万幸了。 然后一着急,一张嘴,哇一声哭出来:“山神大人,你快去救救熊大人吧!他被妖怪抓走了!” 熊大人? 邬苗抬头看鼠叟,两人目光一对,邬苗心里就有了成算。 她温柔道:“别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凉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吸着鼻子抽噎道:“事情是这样的……” 阿凉今年两百岁,原身乃是一只白毛红冠的大公鸡。 他自化形后,就一直在华县土地熊之的土地庙里帮忙。土地熊之乃是一只熊精,虽不识几个大字,却也将县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华县位于玉皇山最南边,与另一座大山相邻。 这山叫白云山,既不高也不深,山上怪石嶙峋,没几棵大树,连最不怕危险的采药人都不乐意去。 这山也没个山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一只妖怪占了去。 这妖怪不知哪里召来一众小妖,扯了旗号,自封白云大王。从此,凡是路过山脚的凡人妖怪,皆被掳去。 那白云山连个山神也无,本来还有两个土地管着山下几个小村。过了几年,仅有的几个村子被霍霍殆尽,土地也不知所踪。 霍霍完山脚村子的妖怪并不满足,渐渐就将手伸到了华县。 前些年,熊之与那妖怪打过几架,他身负功德,又修为不弱。那妖怪依然是落荒而逃,安分了几年。 然而那妖怪不知道修的什么邪法,进步极快,才短短一两年,便渐渐能与土地熊之战个平手。 熊之觉得不妙,本来已经做好向天庭求兵的准备。哪知一道金光下来,玉皇山山神归位,那妖怪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怎么,又老实了下来。 “大概半个月前……”阿凉咽了咽口水,道:“华县边上,邻近白云山的一个村庄,里面近百人口包括牲畜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熊大人觉得不对,说想要上白云山看看情况。我本来也想跟去,却逢山神大人发来飞信,说述职需要人手帮忙。熊大人不想我跟去,把我送了过来。” “” 我在神庙呆了几日,本想将这事告诉山神大人,却没找到机会。后来等我回到华县,熊大人就已经不在土地庙里了。” “我后来上了山,好容易找到熊大人,他受了重伤,把这块印交给我,然后引走了追来的妖怪,让我逃走,把这交给山神大人……” 说到这里,阿凉早就哭成了个泪人儿,得鼠叟轻声细语劝了半晌,才缓缓止泪。 邬苗把玩着从阿凉手里接过的神印,听完很是不解:“上任山神升职离去,到我被封山神,这期间也就隔了十年。短短十年,这妖怪哪里来的?” 鼠叟捋须道:“掳了那么多凡人生灵,想来是修了什么血腥的邪法,才会短短几年,便修为大增。” 只可惜,修为大增又有何用? 妖怪也好,人也好。凡是修炼,讲的都是因果,造下的杀孽太重,自然不会被天道所容。 鼠叟探头:“山神可想好该怎么办了?” 邬苗哼一声,眸子里凝着冷光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直接打上门去。” “不妥。”门外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几人一愣。 就见应遮推门走进来,道:“刚才不是说,那妖怪手底下集结了不少小妖,还掳了不少人去?这么多人,还没过半个月,肯定还有不少活着。若是那妖怪知道你打上了门,将掳走的凡人妖怪一并打杀了,那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在外站了多久,这才听完,脑子里就已经想出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邬苗麻爪,也不纠结居然有人在外偷听的事,道:“那怎么办?” 应遮笑道:“不若先佯装一番,进到那山里,探探虚实。” 邬苗不解:“如何探?让谁去探?” 应遮一脸胸有成竹:“无需再有谁,你我二人便是。” 邬苗瞪大眼:“我倒便罢,只你是个凡人,又不懂法术,去了能干嘛?” 应遮道:“那妖怪屡次与熊土地出手,不就是因为掳走了华县的凡人?而我,又正好是个凡人。” 邬苗不明所以。 旁边鼠叟道:“应先生所言极是,若山神大人带上两个妖怪过去,恐怕还没进山,就被那妖怪发现了。” 连最信赖的神使都这么说,邬苗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抿抿唇,犹豫点头:“也好,那赵公子也快到了,就算书生这几日不在,学堂也不至于缺课。” 又问阿凉:“那妖怪是何来历?若是知道,说来听听?” 阿凉吸吸鼻子,摇了摇头。 邬苗摸摸下巴,沉吟:“看来只得见机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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