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雨如瓢泼。 幽暗的森林里,几只狼妖举着火把,结成队例,在草丛里仔细搜寻着。 “都看仔细喽!那只熊受了伤跑不远,谁要是能抓到他,大王重重有赏!” “你去那边看看!” “树上也瞧瞧……” 呼嚎夹在嘈杂的雨声里,火光在丛林里摇晃,归巢的鸟雀也惊叫着扑腾起来。 树林深处的灌木丛里,一只巨熊躺坐在一棵大树下。 他捂着胸口血洞,全身毛发被雨打得湿透,呼吸又急又短,像只快要寿终正寝的破风箱。 “熊大人,您怎么样了?”在他怀里,一只小妖抬起头来。 这只小妖是个人形,头上戴一顶老虎形的帽子,浑身湿漉漉的,看不出跟脚。 他手里亮着微弱的荧光,捂在大熊胸口的血洞上,似乎是想要堵住从里面流出来的鲜血。 “来不及了。”大熊低声说。 他听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搜寻声,咬牙撑着力气,将一个东西从怀里掏出来,挂到怀里小妖的脖子上。 “阿凉,带着这个,去找山神。” 叫阿凉的小妖吸吸鼻子,“这是什么?那您呢?” 大熊摇摇头:“我等会引开那几只狼妖,你趁机逃走,找到山神就把你脖子上的东西交给她,等山神看了这个东西,自然就会来救我,还有洞里的那些凡人。” “可是……” “不能再拖了。”大熊开口,一道灵光打入阿凉体内。 “我将法力注进你的身体,有了法力你就能驾云逃走。雨这么大,气味会被遮盖,那些狼妖找不到你。你出他们的地盘就一直往北,去找山神,不要回头……” 他说完,将阿凉往远处一甩。 然后运起身上仅有的法力,往与阿凉相反的方向奔去。 哗啦啦的大雨里,庞大的熊身推到几棵巨树,发出巨大的声响。 正搜寻的狼妖们纷纷抬头。 “在哪里!” “快追——” 声音与火光都渐渐远去。 草丛里,阿凉抬头,望着火光消失的方向,抹抹脸上雨水和泪。然后一扭身,奔进苍茫的夜色里…… 轰隆—— 电光如一道耀眼的火蛇,咆哮着划破天际。 一个激灵,邬苗睁开双眼。 檐下水流如注,落在连廊外的雨水高高溅起,在她厚厚的皮毛上留下一层晶莹的小水珠。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 本来还想趁着凉快,在回廊的栏杆上睡上一觉,现在雨下这么大还怎么睡? 回房间去吧。 邬苗跳下栏杆,甩甩身上水珠,顺着回廊走进旁边的月亮门。 神庙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进大门是供奉山神像的大殿,第二进是书楼客房,以及新开的学堂。 最里面那一进,才是山神住所。 邬苗甩着尾巴,一路顺着连廊往里走。才要穿过第二进,经过一间小院时,却发现里头烛光还亮着。 这好像是书生住的院子,这么晚了他还不睡觉? 妖怪不睡觉没关系,凡人如果不睡,可是会死的。 邬苗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她悄无声息跳进院子,看着被烛光映在窗上的那道身影,想了想,还是变回人形,才伸手敲门。 ‘咚,咚,咚——’ 规规矩矩敲了三声。 “是谁?”书生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然后没等邬苗回答,原本窗上的身影就已经被映在了门上。 应遮衣衫单薄,肩上披一件半旧长衫,打开门,看见邬苗正站在门口,脸上惊讶:“山神?” 才开口,又想到自己如今只着寝衣,实在不雅,忙转身拉过肩上长衫,手忙脚乱抬手往袖子里钻。 邬苗望着应遮绯红的耳朵,只觉得奇怪,又看他转身让出门口,还以为这是请自己进去。 她心里才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干脆提起裙摆,踩进房门。 房间内烛火荧荧。 里面的摆设并不复杂,只屏风后的书案上面,摆满了书籍宗卷,正中还有张写了一半的宣纸。 看着这宣纸,邬苗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她满心好奇,想拿又不敢拿。 应遮穿好长衫走过来,从镇纸下将宣纸抽出,递给邬苗:“这是明日课上要教的内容,我怕忘记,就想趁睡前写上一遍。” 他语气平淡,神色与白日里并无两样,只两只耳朵依旧通红。 神庙里的学堂开课已有半月,应遮每日上课,前一晚睡前都要把这日要教的内容写上一遍。 邬苗只是好奇,倒不是真心要看。况且这一张纸上的字都这么小一个,只消一眼,她爪子都麻了。 她摆摆手不接,继续打量屋子里的摆设。 “这张书案,看着眼熟,是我送你的?” 应遮回头又将纸压在镇纸下,点头道:“我托了虎妞,帮我从庙里拿回来了。” “虎妞?”邬苗惊讶,“她可懒了,你竟然能使唤动她?” 应遮笑:“使唤不动,是免了她一日功课的功劳。” 说完,顿了顿,忍不住问:“山神怎么这么晚过来?” “路过,看到亮灯就来看看。” 邬苗一边说话,一边四处伸手乱动。她闲不住,见屋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玩耍的东西,就伸手把窗户推开。 屋檐宽阔,挡住了湍急的雨点,才不至于叫这纸糊的推窗被雨水打湿。 望着外面黑糊糊的一片,邬苗道:“书生,你会想家吗?” 雨声哗啦啦啦,风裹着清新的凉意吹进来。 应遮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了。” “啊?”邬苗皱眉,转过身子看站在他旁边的书生,疑惑:“不是说凡人不都是有家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样的问题,按理来说十分冒犯。 可应遮并不生气,甚至十分耐心地解释:“我生来也是有家的,只如今父母亲人皆亡,我一人自然也就四海为家了。” 语气虽然平静,可听着却有无尽的萧瑟之意。 邬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问到了人家的伤心事。 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别人,眨眨眼,目光停在灯架上燃烧的烛火上,装作不经意地转移话题,“明天你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应遮抬抬眉毛:“?” 邬苗道:“明天那位赵公子就该来山神庙了,等他来了,你也不用深更半夜还要写那什么东西了。” 与南阳县土地楚逍约定的半月之期,就是明天。 应遮听完,明白过来,扑哧一下就笑出声。 邬苗不解,“你笑什么?” 应遮忍住笑意,定定望着她:“山神说得是,等赵公子来,我也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他的眼睛弯弯的,像两片月牙。 眸子映着烛光,叫人一眼望过去,就只觉心头滚烫。 邬苗手里攥着衣角,全身毛孔都仿佛张开,心脏砰砰直跳。 怎么回事? 奇怪自己此时的反应,邬苗捂着胸口,整个身子都呆住了。 “山神?”见她不动,应遮伸手晃了两下,“邬苗?” 听到声音,邬苗猛地回神,急喘一口:“什么?” 应遮疑惑:“你怎么了?” 然后伸手,似乎想探探她的额头,却被邬苗一把推开。 “我……我好像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会叫虎妞他们,早点去把那赵公子接回来的。” 说罢,直接化成原型,跳窗而去。 雨已经变小,落在瓦片上,淅沥淅沥的响声在黑沉的夜里越发显得寂静。 应遮站在原地,望着那扇摇摆不定的推窗,皱眉。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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