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葱郁,山峦叠翠。 悬崖之上藤蔓交错,采药女子缩手缩脚,蜷在崖壁凸出的一块石头上。 “救命——来人啊!” 她嗓子嘶哑,呼救声一出口便飘散在广袤的森林里。 没叫两声,崖顶狼群呼嚎,她缩缩肩膀。没等害怕,呼嚎却转眼就变哀嚎,很快有声音传下来。 “你没事吧?” 终于有人来了!采药女大喜,扯嗓喊:“我没事!快救救我!” 崖顶声音又道:“稍等。” 没一会儿,一根藤绳落下,采药女撑着力气,将藤绳绑在腰上。 藤绳一点一点,吊着她向上,等她脚踩在崖顶,才发现救了自己的居然是个书生。 书生身穿一件旧长袍,身形颀长,样貌清俊,说话时目光落在她脚下,不偏不倚:“姑娘没事吧?” 在他旁边,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童蹦蹦跳跳,将藤绳收起,扔进旁边的草丛里。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 采药女虽然疑惑,可这男子实在清正俊秀,她面颊微红,羞道:“多谢公子。” 书生本来虽面无表情,却态度平和,现在听了她的话,却突然冷脸,只点点头,道:“既然姑娘没事,在下还要赶路,先走一步。” 说着,又唤旁边小童:“走了。” 眼见二人头也不回,采药女发急,忙追上去,“恩公留步!” 可到底被困悬崖已久,她才跑两步,就体力不支,脚下发软,哎呦一声跌在地上。 “啊,好痛!” 药篓滚地,她捂住脚腕,蹙眉惊呼。 但书生背影又冷又硬,并不因她的痛呼而软了心肠停下步子。 倒是他牵在身侧的小童,频频回头,见采药女摔倒,大眼立时噙满担忧,摇了摇书生的手臂。 书生无奈停步,叹息一声,揉揉小童脑袋,然后回头看过来。 ——目光如炬。 采药女被这目光一烫,不敢与其对视,连忙垂下眼睫,耳后通红一片。 等书生隔着衣物,攥着她的衣袖将她扶起,采药女更是无地自容:“实在是劳烦恩公。” 书生不语。 将她扶起就后退两步,把‘男女授受不亲’六字,贯彻地十分彻底。 小童蹦跳着,将滚落在草堆里的药篓捡起,递了过来。 采药女接过药篓背在背上,才动脚,又面露难色。她抿了抿,似是难以启齿,瞥一眼书生:“本不想再劳烦恩公,只我这脚怕是崴了,走不得道,还要劳烦公子送我一程。” 说完,又怕书生拒绝,忙道:“也不用多远,这里林深山高,多有野兽,只要将我送到大路上,到时若是遇上村里人,就能顺道把我捎回去。” 目光含泪,衬着苍白面容,娇弱可怜。 书生不为所动,皱眉毛刚想拒绝,耳边一个女声道:“送她。” 书生一愣,不明所以,无数猜测脑中划过,最终点点头,“行。” 虽然答应,可他却似乎依然视这女子为洪水猛兽,连接近都不,将药篓接过背在背上后,从旁边折了根粗树枝递过去。 “拿着。” 然后牵着小童,慢慢走在旁边。 采药女咬咬牙,撑着树枝,一瘸一拐走得极慢。 山风轻送。 小童一路蹦蹦跳跳,折花扑蝶,好不快活。 采药女目光从他身上移过,看旁边书生,笑道:“令公子活泼可爱,实在令人生羡,今年有七岁了吗?” 书生淡道:“这是我的学生。” 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扬起。采药女又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恩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书生依然冷脸,他本来不想回答。因这女子虽口称可怜,却目光黏腻,落在身上,叫他浑身犹如被刺扎,极不自在。 然而耳边女声又道:“快,跟她聊天!” 无可奈何。 他只能吐出两字:“应遮。” 一路闲聊,虽然应遮不想,但也知道了这女子名叫采莲,家住两座山外的小河村。 她母亲早亡,家里靠父亲打柴为生。前几日父亲上山砍柴,跌断了腿,没钱就医。她便只好上山采药,以望父亲病腿能早日痊愈。 不知不觉,小河村就到了。 虽名叫小河,可这村里却并没有河,只一条窄溪浅浅流过。说是村,也只有几间茅屋,且屋屋凋敝,不像人住的地方。 “请。” 临山一间还算整齐的小院前,采莲恭恭敬敬地,引着应遮进门,“原想只需送到大路上,没想到我这腿实在不争气,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了恩公的事。” 应遮摇头,随着进门,慢慢打量这间小院。 ——正中三间屋子,皆都门窗紧闭,墙边角落里是一堆劈了一半的柴火,进门一棵槐树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就被随便丢在那里。 旁边被山神用法术变作童子的小猴看到,抖抖身子,紧紧牵住应遮手臂。 采莲笑说:“不用害怕,那是兔骨。家父先前出门打柴,也时常猎些野兔回来打打牙祭。” 说着,一瘸一拐推开中间房门,“恩公若不急着赶路,不妨坐着喝杯茶水。” 这次不用邬苗再在耳边说,应遮便牵着小猴,跟着采莲进了屋子。 等二人进门,采莲又道:“恩人稍坐,我先去沏壶茶来。” 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简陋,屋里自然也不会华贵到哪里去。 一张四方桌旁摆了几根长凳,墙壁上光秃秃的只一扇窗户,除了窗台摆了盆紫色小花,其他便什么也没有。 看起来,就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农家房舍。那女子虽眼神黏腻,却也看不出其他。也不知山神又起的什么心思,竟叫他跟着人家女子进了屋。 拂去凳上薄灰,应遮同小猴才刚坐下,采莲就端了茶壶一瘸一拐进来。 “茶水简陋,还望恩公不要嫌弃。”她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小猴,红脸道,“前些时候赶集,我嘴馋买了一些,如今还剩几块。” 小猴看应遮脸色,见他并不阻止,欢喜接过。他虽如今为山神做事,可这种凡人的东西,也并不能轻易得到。 见他接下,采莲道:“恩公慢喝,我先去看看阿爹,有事叫我。” 说罢,又走出去,掩上了房门。 粗瓷碗里盛着褐色茶水,应遮盯着,舔舔唇,却不敢喝。 抬头,旁边就坐了一道红影。 他惊了一跳,问:“你方才是不是去了哪里?怎么都没有声音?” 却没有听到回答,他疑惑,抬头,眼神落在邬苗脸上。却发现她正皱着眉毛,小嘴轻抿,圆圆的小脸上凝着寒霜。 不对。 他冷静下来,压低声音:“是不是有这人什么问题?” 邬苗皱着眉毛,自己似乎也不能理解地说:“她身上,有妖气。” 应遮:“她是妖?” “她是人。” 在云上时,邬苗还没看出什么。 等她隐去身形跟在书生身后,一下云头就见这女子虽是凡人,却一身妖气。 又看她从悬崖下上来后,不见惊吓受怕,一双眼就黏在书生身上。邬苗顿时就起了促狭的心思,叫书生顺着她的话跟上来。 一来是想看看这书生的热闹,二来也想看看这女子一身妖气从何而来。 应遮沉吟:“许是跟妖怪呆一起久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染上了。” 邬苗却摇头,“若是如此,妖气应该浮于表面,被风一吹,就会散去。可她身上的妖气却是由内而外,像是……” 顿了顿,邬苗组织语言:“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为她提供妖气。而且,那树底下的兽骨我翻过了,是……” 她看了眼旁边正在舔糖的小猴,怕吓着他,见他正在舔手中饴糖,忙凑到应遮耳边道:“是小妖怪的骨头。” “小妖怪?”应遮惊讶。 邬苗点头。 未化形的小妖的骨头,在人类眼里,或许与其他野兽的并无二致,但邬苗打眼一看,便知道区别。 妖开灵智,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在身体里存纳灵气。 而方才树下那些白骨上,蕴存的灵气还没消散,显然是才死不久。 应遮沉吟:“如果是这样……” 还没说完,旁边‘砰’的一声轻响,二人闻声看去。 小猴软软趴在桌上,闭着双眼。 “恩公!” 应遮倾身过去,端起桌上茶碗一看,“没有喝。” 突然想到什么,眉毛一跳:“是那块糖!她的目标是小妖怪,是恩公!” 难怪那采莲在崖顶被救时,一直想留下二人。原来如此。 邬苗明白过来,双手捏拳,眼里冒火:“我倒要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应遮已经将小猴抱起,闻言皱眉:“不走吗?” “来都来了。”邬苗咬牙,“我倒要看看,她为什么要打这些小妖怪的主意!” 妖怪修炼极为不易,就算有幸开了灵智,中途夭折的也不计其数。 邬苗自当上山神,每每想起自己少时吃过的苦头,便待这些小妖们格外亲厚,连俸禄里的灵露都愿意分出来,只盼他们修炼途中能少走些弯路。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动这些小妖怪。 “可是……”应遮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屋外突然传来声音。 邬苗迅速收起表情,交代:“我会隐去身形跟着小猴,若是分开,你见机行事,遇到危险就大声叫我的名字。” 说罢,长袖甩过,消失不见。 嘭—— 房门被踹开,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双手持斧,拥着采莲走了进来。 望着那斧头柄上红褐色的痕迹,应遮尽力敛住心神,拥紧小猴,盯着中间采莲道:“你的脚没事,你装的?” 采莲轻笑:“不过苦肉计而已,不这样,又怎么能骗到像你这样的人?或是……妖呢?” 眼珠一转,妖字尾音落下,目光也缓缓落到闭着眼的小猴身上。 她此时换了一身装扮,不复之前狼狈怯弱的模样。红裙如血,唇也如血,雪白的脸上描了一对细眉,做起表情来分外诡异。 应遮警惕,将小猴头脸按进自己怀里:“你想干什么?” 采莲冷哼,悠悠道:“识相点,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说罢,挥挥手。 身后汉子立时会意,两步上前,一个按住应遮,一个将小猴从他手里抢过,随手夹在胳膊下。 应遮着急,挣扎着想抢过来。 可他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汉子一个巴掌过来,应遮只觉眼前一黑,便倒在桌上。 “啧,真不禁打。” 汉子骂骂咧咧,伸手,捉住应遮双臂,甩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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