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心中疑惑,此时已临近深夜,莫非是挨了罚的宫女? 一旁,方世忠也听到动静,却似是并未看见一般,只疾步向前走。 宋喻再一想,这古代皇家向来讲究尊卑礼法,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可谓是冷漠至极。 若是这宫女此刻倒了,冻到天亮,是否能活着就当真凭天意了。 念及此,她心中有一丝不忍,便驻了足,对方世忠说:“方公公,你瞧瞧那水塘边的是哪个宫中的宫婢,如此不知事。明早陛下出征,若是途径此处见她倒在那儿,多晦气。” 方世忠脚下一顿,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看了眼那处,便往旁走了半步:“娘娘稍留步,奴才去那边吩咐一声。” 宋喻站在原处,见方世忠过去说了几句,那女子便踉踉跄跄站起身走了。 待他回来,二人继续往冷宫方向走。到了宫门外,方世忠忽然开了口:“适才瑜嫔娘娘问及的,奴才这才想起。陛下出征,晚间过了戌时便不再行军,而是就地休整,到次日卯时再次出发。” 宋喻心中一愣,刚要开口,就见方世忠给她躬身微微行礼:“娘娘进去吧,奴才告退。” 他虽说着告退,却并未离开,直到宋喻转身进去才走。 一路走回冷宫殿内,宋喻终于松下一口气。门外看守的两名侍卫都换了人,今日若是稍有不慎,被杖毙的人便是她自己了。 这个时代并无人权可言,天子主宰万物,仅仅只是来到这里几日,她便觉得压抑、束缚。 再一想在现代社会的自由畅快,以及她即将晋升的职位和更多的薪水,宋喻越发想回去。 “主子可是见着陛下了?”竹桃给她端来热茶,站在一旁小声询问着。 宋喻饮了几口,温热的液体自咽喉落入胸肺,连带着驱散了从外头带回的寒气,唇齿留香。 她再品了几口,这才放下,语气颇为沉重道:“见着了,不过本宫今日发觉有些不对劲。” 竹桃凑近了些:“主子,奴婢也觉得不对劲。以往主子从未做出今日这般私逃出冷宫的事。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说这话时模样很是真切,听得宋喻略有些心虚,偏过头便闷咳几声。 缓过来后,她面色沉凝,一手扶着额角,貌不经心地扯开话题:“适才本宫假扮太监见陛下时,不小心近了他的身,被他看出是女子,险些被拖出去杖毙。” 这话纯然不假,但前提沈随并不知她是何身份,只当她是施以诡计之人。 竹桃一惊,面上带上几分后怕,骇然道:“主子,陛下向来不喜欢宫中女子做这些的。奴婢记得去年有位贵人自作聪明,在陛下去御花园散步时假意撞上,直接就被拖出去赐了杯毒酒。” 听了这话,宋喻心中顿时一寒,这沈随倒是比他想象中更为冷血残忍。 如此一来,想接近他难,要救他更难。 带着诸多烦恼与疑惑,宋喻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变了。 不再是简陋萧条的冷宫,而是宫内一处她不曾去过的地方,而她也兀自朝前走着,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宋喻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原身的记忆。 这日天气很是不错,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清香,颇为惬意。 绕过几个转角后,她进了一处花园。紧接着,她便看到花海中站着一对男女。 正对着她的男子身着明黄色绣云纹锦袍,墨色发带高束万缕青丝,挺拔卓然。一眼望去,眸如星月,眉似山峦,俊美无俦。 宋喻心头狠狠一跳,这人竟是沈随!完全不同于宋喻所见那般冷漠。 背对着她的女子身着金线绣牡丹暗红华袍,身姿绰约。虽看不到正面,却想必模样也是极美的。 沈随看着那女子,眉峰微挑,嘴角噙笑,朗声如玉:“瑶儿,朕可是特地命人在此处种满你最爱的虞美人,喜欢吗?” 那女子也开了口,声音清脆婉转,却听不真切。宋喻不由得屏息静听,却见周围景象骤变,黑雾层层叠叠,逐渐将她包围住。 待黑雾缓缓褪去,她感到浑身一阵刺骨寒意,周围场景再次变化。 夜色深沉,风厉雪飞,她正垂首跪在一片冰雪中。身体冻到麻木,而前方正是她去过一次的承乾宫。 “求陛下开恩!臣妾父兄守卫疆土多年,尽忠恪守,怎会私通敌军叛国?还望陛下明鉴!”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却果决,听得宋喻浑身一震。这是原身记忆中曾经说过的话,她在为宋家向沈随求情。 宋喻不由得心生感慨。帝王本就无情,何况这沈随从未召见过她,甚至连她长得什么模样都记不得,谈何开恩。 一阵踏雪扑朔声传来,随后,一双青靴停在她面前。往上,是蓝色的袍角。 “陛下有旨,瑜嫔德行欠佳,即日起收押冷宫,无圣谕不得离开寸步。” 说话人的声音听着很是耳熟,宋喻想了想,便记起是昨夜送她回冷宫的方世忠。 “带下去吧。” 宋喻听到自己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可黑雾再次席卷而来,她陷入无尽黑暗。 过了不知多久,她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宋喻是不是在里面?喊她出来!她倒好,二话不说放了那贱奴婢回宫,当真是忘了自己身份!” 门外女子声调高,嗓音显得格外尖细刺耳。宋喻听着难受,胸中也似是有股血气淤着,咳了几声便从床上坐起。 冷宫偏僻荒凉,又曾经死过不少被废黜的妃子,寓头不好,平日里来的人极少。除了每日来送饭的小路子,前几次宋喻都未曾见过其他人来。 她正琢磨着什么情况,门就被“轰”一声推开,一个服饰华美、面容昳丽的女子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竹桃在一旁磕磕绊绊跟上,拦在宋喻床前:“宛贵人,我家主子刚醒,您还请先在殿外候着。” 下一秒,只听“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竹桃被打得一个踉跄。 宛贵人身旁的嬷嬷收回手,神色狠厉道:“主子们说话,有你这奴婢什么事!” 宋喻原本还耐着性子打量来人,这一巴掌下来像是打在她脸上,她不由得眯起双眸,眼中冷意一闪而过。 她听竹桃提及过这宛贵人,比她早一年入宫,也长了她两岁。虽不得沈随宠爱,但其父是兵部尚书。仰仗着母族在朝廷上的地位,宛贵人在后宫十分张扬跋扈。 眼下沈随即将出征,她便马不停蹄来找自己麻烦,莫不是二人曾经有什么间隙? 宋喻这般想着,又挂上原先那副病弱无骨的模样,缓缓从床上扶着床头起身,再披上一旁的衣裳,将竹桃拦在身后,按着胸口婉声道:“姐姐来可是何事?” 她虽被打入冷宫,但终究并未剥夺嫔位,论封号在宛贵人之上,如此一举算是给足了面子。 谁料这宛贵人越发放肆,摆出个架子便开始数落:“本宫那宫女犯了事,被罚跪一晚上,听闻是你让她回宫的?” 宋喻抿唇笑道:“不知姐姐这话是听谁说的?” 宫中人多眼杂,昨晚那情况虽似夜深无人,但也难保暗处有人窥伺。 宛贵人话语间毫不掩饰地嘲讽:“你不在这冷宫里头呆着,大晚上的还想着要勾引陛下,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宋喻顿时心中了然。那群伺候沈随的宫人里,大抵有同宛贵人相熟的,便告诉了她。 契约之前跟她提过,云京向来流传着“国色成双”的说法,指的便是两位绝代风华的官家女子。其中一位,便是这宋将军之女,宋喻。 然而原身入宫三年却从未得沈随召见,由此沦为众妃嫔笑柄。又因宋家叛国被满门抄斩一事,落得个宫内人人都能骑在她头上的处境。 宋喻不以为意,看了眼窗外天色,侧身轻掩口鼻闷咳几声,顺带偏过头,轻声询问:“竹桃,现下什么时辰?” 竹桃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脸颊上的一道红痕格外打眼,回道:“主子,快到辰时了。” 这个时辰,每日送饭的小公公要来了,而沈随出征也逐渐临近。 她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认知都来自契约和竹桃,但是这两个,一个只言大概,另一个终日被关冷宫,对外界变化并不多了解。 宛贵人看着娇横,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主,眼下正是多搜集情报的好时机。 宋喻敛了神色回过身,眉头几乎可查地上挑一下,语气依旧温柔,话里却带了几分挑衅:“那姐姐倒是说说,本宫如今是什么处境?” 竹桃从未听过自家主子这般说话,当即一愣,紧张地抬起头看向宛贵人。 宛贵人也怔了片刻,她何时曾受过这般对待,转瞬间脸上就变了色。 在家中她是嫡女,万千宠爱与一身,入了宫又有娘家撑腰,就连宫里最得宠的瑶妃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眼前,她竟被一个家族被灭、打入冷宫的宋喻出言挑衅。 可随即,她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得意,笑得越发猖狂:“宋喻,如今陛下亲征,你觉得冷宫里死个人会有人在意吗?” 她边说着,边朝宋喻走近几步,眼神如同在看将死之人,语气也带上几分怜悯:“光是瑜妃,就能让你死一万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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