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冷宫殿内四角燃上烛灯,星火摇曳。中央一张四方桌上,盘龙耳香炉青烟袅袅,萦绕半空,药香随之蔓延开来。 靠里间的长榻上半卧着一位素衣美人,神色恹恹,手持一本《泽国史记》,看得聚精会神。 烛影扑朔间,她秀眉微蹙,五感清丽冷艳,面色虽是苍白,却不显憔悴失色,反倒带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柔弱美。 “主子,快到子时了,您该歇下了,不然您这身子怎么吃得消。” 一旁,宫女竹桃看着榻上病美人,轻声劝着。 宋喻这才放下书,轻咳几声,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上眉心,微微阖了眼,薄唇轻启:“又到时辰了啊……”话语间,隐约可闻几分无奈。 距离来到这个陌生国度泽国已经过去了十天。宋喻从最初的迷茫和畏惧,逐渐知晓了一些现状。 比如她这身子原主也叫宋喻,曾是将军之女,入宫三年,而今被打入冷宫,病痛缠身。 再比如,每逢子时,她的时间便会重启。她既走不出这冷宫,也走不出这一天。 “当!——”思索间,脑中忽然一声响,犹如万年古刹钟声,恢弘而肃穆,震得她浑身一颤。 【契约检测到目标已死亡,即刻进行重启。】 随之出现的冰冷声音更如天外之音,在颅内环绕。来不及细想,宋喻眼前一黑,跌入无尽黑暗中…… 意识像在黑海中沉浮,迷迷糊糊间,她再次听到先前那声音——【契约者只有拯救目标生命,才能重回原时空】 这样的话语,在前几次的循环中都不曾听闻,宋喻随即开口询问:“所以我不断重复今天也是因为目标的死亡?” 【正是。】 “那么目标是谁?” 【天子沈随。】 宋喻正欲再次开口,倏地胸口一震,意识仿佛瞬间回归体内,她缓缓睁开了眼。 依旧是熟悉的冷宫,头顶的青碧色床幔层层叠叠罩在床侧。窗外天色微亮,殿内寂静无声,清早的寒意顺着窗沿缝儿直往屋里钻。 宋喻盯着熟悉的床幔,迟迟没有动身,心中反复思索。 目前的状况确实有几分诡异,但好在她弄明白了一件事——她被困在了沈随的死亡循环中。 这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皇帝,就这么拿捏了她。 【此次为宿主第十次重启,请宿主拯救目标性命。】 再次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冷漠地提醒她当前现状。可目标是皇帝,她只是个被关在冷宫的妃子,就这一天时间,人都见不着,该如何救? 契约似乎听到她的疑问,回答道:【契约者接受任务通过增加与目标之间的互动值,循环时间会相应提前。是否立即接受任务?】 宋喻心中一喜,若当真如此,便能有更多时间救那短命皇帝。 “接受!”她欣然开口。 【任务一:请宿主与目标见面。完成任务即可获得1互动值。】 任务听起来倒是不难,难的是她既不知沈随现在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逃出冷宫。 念头一起,她当即从床上起身,却又起得太猛一口气没喘上来,有气无力开口唤道:“竹桃。” 不一会儿,殿门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端着茶水走到床榻前,面露担忧问道:“怎么了主子?醒得这般早,莫不是今日陛下出征,您心里还惦记着?” 竹桃会这么问,宋喻也知道个大概。 这身体原主瑜嫔出生将门,自入宫来从未得沈随召见。两年前无意中御花园惊鸿一瞥,从此对沈随情根深重。 然而一年前邻国大渊进犯泽国边境,宋家领兵出征,却因决策失误身陷沙场,满门男子丧命不说,更折了泽国五万大军。 那日雪夜战报送回,随之一道传回的是宋家叛国私通敌军的消息。沈随大怒,下令宋家满门超斩。瑜嫔因事发前入宫逃过死劫,却生刑难逃,一道皇令打入冷宫。 深宫离人怨,家族至亲又被心上人所杀,瑜嫔终日以泪洗面,心中怨恨郁结,身体状况也每日愈下。 而宋喻穿过来不仅继承了这病秧子身体,还得救这病秧子的心上人。 不可谓不戏剧。 念及此,宋喻收回思绪,接过茶水漱了口,神色淡淡:“边关破防,陛下御驾亲征,以振军心,乃是好事。本宫身为妃子,自是希望他凯旋。” 可她不明白的是,今日沈随出征,到了晚间便丧命途中,未免太过蹊跷。 她拉住竹桃衣袖问道:“你可知陛下几时出宫?” 竹桃摇摇头:“主子,咱们关在这冷宫里出不去,外头的消息也进不来。” 宋喻心下了然。倘若一直被困冷宫,再循环一百次都没法救下沈随。得想个法子出去才是! 她望了眼外面天色,继续询问:“现在是几时?” “快到辰时了。” 辰时……宋喻心头一跳,她记得每次循环时,都会有个小公公辰时来送饭。 先前她不曾多留意,如今看来,要想从这冷宫里头逃出去,就得把握住一切机会。 宋喻暗自思忖片刻,从床榻起身,披了件衣裳便往殿外走。宫门口守着两名黑衣侍卫,双刀一架,直接将她拦了下来:“瑜嫔娘娘,请回吧。” 宋喻轻喘几口气,盈盈双目看着两人,神色紧迫道:“我有要紧事面圣。” 她并非当真指望能被放出去,眼下能接触到的人少之又少,但凡能从这些人嘴里套出些信息,都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话刚说完,一名侍卫冷眼睨着她:“陛下此时正在承乾宫,辰时一刻即将出征,岂是你能见的!” 这时,竹桃也跟着跑了过来,搀扶着宋喻:“主子,出什么事了?” “无事,既然陛下此时不便,便等他回宫再提。”宋喻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被竹桃扶着往回走,心中暗喜:辰时一刻出征,她还能赶得上见沈随一面。 冷宫偏远荒僻,临近冬日,日升时间晚,一眼望去,半边宫殿笼罩在暗色下,满目萧索。 刚刚走得匆忙,这会儿宋喻只觉得胸口绞痛,步子迈得极缓,温声打探道:“竹桃,本宫近日总觉着像记不清事儿,这承乾宫你可记得在何处?” 竹桃也放缓脚步,回道:“承乾宫在皇宫东侧,靠近御花园。” “离咱们冷宫远吗?”宋喻按了按胸膛,继续问道。 竹桃叹了声气:“冷宫在最西侧。主子,奴婢知道您担心陛下安危,可您也该照看着点自己身子。” 二人回到殿内不多会儿,殿门便被敲响,外头一道尖锐嗓音传入:“今日的早食到了。” 宋喻闻声,心思一动,轻声对竹桃说:“你让小路子把饭菜送进来。” 竹桃面露疑惑,就见宋喻走到一旁,拿起一个花瓶藏在身后,小声惊呼:“主子,你这是想干什么?!” 门外,小路子的声音还在催促,宋喻眉头轻蹙,病容楚楚:“竹桃,本宫想见陛下一眼。” 竹桃对自家主子无可奈何,只得打开门,让小路子将早食送了进来。 饭菜刚放上桌,宋喻悄然靠近他身后,扬起花瓶便狠狠砸了下去。小路子顿时眼冒金星,栽倒在地。 花瓶碎了一地,竹桃赶忙关上门,宋喻上下扒了太监服换上,再将空饭盒拎在手上,看着竹桃道:“今日无论本宫在外发生什么,你都不必惊慌。” 说完,她便低着头踏出殿门,半途中从地上抓了把土,往脸上抹了几下,直到完全看不出大致模样。 好在原身个头偏高,换上太监服也看不大出异常,又全程低垂着头,就这样,宋喻混出了冷宫。 一出宫门,她立即朝着东边的方向赶。可胸口越发疼痛,她只得跑几步停下来喘两口,一边感慨这将军之女体质未免太过弱鸡。 还没走到承乾宫,远远的,就见一小队人马朝着宫门的方向行进。 为首那人银白盔甲覆身,长身立马,虽然隔了段距离,宋喻都能感觉到他周身一股漠然的肃杀之气,令他从整个队伍中傲然而出。 下意识的,宋喻觉得这人就是沈随。 她不顾身体状态,立马飞奔而去。然未到跟前,一柄红缨刺枪将她拦下,尖刀枪头正指她胸口,那士兵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 瞬间就有两名士兵猛得上前,将她一把擒住,押着她跪在地上。 宋喻丝毫动弹不得,只得抬头望着马背上的人,大声唤道:“奴才有急事向陛下启奏,望陛下恩准!” 沈随的脸有些逆光,乍看之下,五官精致深邃,面容英挺俊朗,眼如星月,眉似远山。细细再看,眉眼间又似笼罩着万年冰雪,一股子淡漠疏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喻,眼神冷如寒冰深潭,仿佛在看地上蝼蚁,声音低沉冷冽,甚至不带一丝犹豫:“拖下去。” 宋喻被两名士兵拖拽着起身,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想着契约的任务是完成了。 她不指望沈随能改变出征计划,但给他提个醒也行,便大吼道:“沈随,我是冷宫的宋喻,今日出征途中你务必小心自身安全!” “大胆!” “放肆!陛下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乱唤的!” 两名士兵神情激动,用枪杆将她击倒在地。 沈随身形微顿,却不作停留,驾马而去。宋喻倒在地上,胸口一阵血瘀翻滚上涌,吐出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待悠悠醒转之时,宋喻听到竹桃轻微的啜泣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色,愣怔几秒,确认她被送回冷宫,而非重启。 她偏头看向床边,哑声道:“哭什么?” “主子,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跑出冷宫,还对陛下说那样的话?”竹桃哭得两眼通红。 这深宫中果真藏不住事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传得清清楚楚。宋喻浑身无力,只得躺着回道:“没事,就是昨晚做了个梦,梦到陛下出征时候死了。” 竹桃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主子,您忘了陛下是怎么对待宋将军和宋家了吗?” 宋喻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叹息。她这丫鬟是原身从将军府带入宫的,自小就跟着,同将军府里的人关系也颇为亲近。 宋家满门超斩,心生怨言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没了宋家,沈随身边带着的将领又是何人? 宋喻略微沉吟:“竹桃,此次出征,御前挂帅的将军是何人?” 竹桃抹了把泪,眸中担忧的神色更甚:“主子,看来您真的记不清事儿了,泽国武将世家除了宋家,就是白家了。” 顿了顿,她神色激荡道:“可那白启枫就是个无德无才的二世子,偏生宋家被抄,他倒得了便宜,领着十万大军跟着上了前线。” 宋喻心中讶异,这种危急关头,沈随反倒亲庸臣,他这皇帝是当不明白了。 就在这时,脑中冰冷的声音再次跳出:【契约检测到目标已死亡。鉴于宿主完成任务,即刻将宿主送回一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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