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歇,云霞染金,晓雾拂丹枫。城内石板水洼潋灩,映照各色途人,江行纵马经巷道,市井酒坊欢。 皇城禁轿乘马,江行下马步行,欲至奉天殿,需经端门后复经午门,午门乃献俘颁诏处,亦是锦衣卫昼夜守卫重地,此地杀气旺盛,常人觉压抑难耐。过桥,江行目中顿觉豁然,广场辽阔无边,似汲浩然正气,一扫先前憋闷。 巍峨皇宫,檐牙高啄;蟠龙彩壁,金碧辉煌,矗于三重汉白玉台上。江行方进殿内,首当其冲,乃死对头掌印太监刘瑾,及一月前,率军回京休整的晋王。 江行方怀疑晋王,今虽照面,面而不惊,她既拜揖,“微臣参见陛下。” “晋王殿下,刘公公。” 待江行礼毕,明武宗道:“平身。” “江奇行,朕今宣卿来,乃刘瑾予朕想好法子。卿亦知,近日,乌思藏高僧进京,朕甚幸之,当好生相待。刘瑾识朕爱观武,支招儿,举武艺切磋大会,邀高僧同观赏。卿乃朕亲命锦衣卫都指挥使,武艺高超不再话下,因朕命卿参与武艺切磋,必是精彩万分!” “微臣悉听尊便,微臣敢问如何切磋?” 明武宗坐直身,道:“刘瑾速与江奇行说甚规?” 刘瑾头冠乌纱描金曲脚帽,身大红麒麟盘领衫,他嗓音尖细,“江都指挥使,可于晋王殿下亦或微臣间,任选一方阵营加入,您将于您选阵营出战。” 江行颔首,答:“微臣知晓。”虽她两方均不欲择,但于此景,必选晋王也。 “陛下,武艺切磋当有裁判?本王倒有一位不错人选。”晋王名朱知烊,他颧骨突出,双目炯炯有神,唇宽,将军面相,他今身绣金衮龙袍,一眼见他便觉不怒自威。 “行,你同朕言之。” “乃国子监监生新科状元,林知雨。”晋王道:“五月仲夏,北方战事告急,林公子至北方防线助本王一臂之力。” 林公子?江行脑中迅速闪过那日于李氏府邸,好似一只大白孔雀尾羽颤颤,哗啦开屏的书生,心忖:“这林公子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介瘦弱书生,竟敢前去北方战线。” “北方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利时,侵犯边界,失时,向北撤退。凭藉对险峻阴山与广袤沙漠暸若指掌,进可攻退可守,尤擅游击战。唯于平型关设置烽火台即时联系,探查敌情,趁其虚弱发起强攻,使其重创之。本王副将出兵潜入探查敌军不慎被掳,便遣黑鸢军前去搭救,但于草原上,亦是黑鸢军也敌不过他们。林公子于监表现优异,受国子监祭酒举荐予大司马遣来协助本王,他将三眼铳改成易于瞄准、轻如鸿毛之兵器,使黑鸢军顺利救出将士,凯旋而归。” 晋王黑鸢军类于三千营。同处均由骑兵组成,人数不多,却甚强悍,他们于战场主担突击、进攻。 江行方露赞赏之色,但一想到竟是因那白孔雀,复急速收拢表情,瞧上去似她面部狰狞,嘴角抽搐,甚诡异。 三眼铳是单兵火药兵器,其形由三管口组成,可连续释放构成密集火力,有利于遏制行动迅速骑兵。然,三眼铳亦有致命缺陷,难以瞄准,今已沦为喜事、出殡的礼炮。 “本王以为此人才不应被埋没。”晋王朝明武宗弯身行礼,“亦望陛下明鉴。” 被宣进殿的林良雪,身蓝白鹤袍,不亢不卑同明武宗侃侃而谈。 江行于旁思绪千回百转,说他是孔雀当真太侮辱孔雀。论文理,林公子当文采斐然、惊才绝艳,大有一人唾沫横飞、舌战群儒的龙章凤姿;论兵法,林公子当深谋远虑、阴险难当,使江行生出绝不能放任此小人苟活于世、且立刻将其除之的想法。 及晋王似欲拉拢他。 明武宗沉吟片刻,方道:“果如晋王所言,林知雨你可有向处?” 林良雪弯身作揖,“回禀陛下,在下并无欲去之处。” “既无欲去之处,朕遣你为监察御史,负责巡视禁卫军三大营可好?” 三大营是大明王朝驻守于京邑精英军队。由五军营、三千营及神机营所组,其中,神机营甚特殊,专掌管火器。 江行不免于心中松口气,监察御史总好过黑鸢军军师。 林良雪朝明武宗叩首,“谢过陛下。” 御花园,雨后微凉,跳珠坠叶梢。江行沿彩石甬道行,芳草轻尘,古槐恬然。她观步行身侧的林良雪,道:“林公子莫非以为江某闲暇无事寻你闲步罢。” 林良雪笑了声,道:“江大人,您可不是柳腰春风过的小女人,您是强风也吹不走的女……豪杰,吞吞吐吐适合西施并非适合您,有话直说罢。” 江行额上青筋突突,强忍住以刀捅之的冲动,“江某是有一事相问,林公子可与晋王殿下熟稔?” 林良雪眼底讶异一闪即逝,“几面之缘,谈不上熟。” 江行“嗯”了声,倏忽她脚步微顿,窸窣足音传至她耳,她目光骤然凌厉,她扫过周遭茂密枝叶、繁花胜景,绣金衣角映入眼帘,江行又扫过身畔林良雪,见他双目晶莹似映澄塘,惬意欣赏园内风光,似无觉异样。 江行心下了然,拦住欲前行的林良雪,咬牙切齿道:“江某见林公子“品行高洁”、“定性甚佳”,若被地位及钱财晃了眼,惹上杀生之祸,当是活该,好死!”她不待林良雪应之,旋身离了御花园。 林良雪观江行背影成点,直复见不得,“江大人可谓是在关心在下?此关心方式甚是特别。”他话锋一转,“同为习武之人,殿下故意为之?” “何出此言?叨扰你与美人幽会?定是不慎。”晋王从旁步近林良雪,“江都指挥使似见本王不顺眼?” 林良雪笑道:“并非,江大人许是怀疑殿下做了甚么坏事罢。” “坏事?本王当是光明磊落之人,岂会做不耻之事?” 林良雪扇面轻晃,“在下建议殿下同江大人打好关系。除她能制衡东西厂外,陛下待她绝不责难,亦不惮她心思有异” 晋王颔首,“江都指挥使深得陛下信任,且出现时机过巧,上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方致仕,陛下便命她为下任。对了,公子可会怨本王于殿内举荐你多此一举?本王欲谢公子于北协战事。” “在下谢殿下敢之不及,何怨之有?倒有不情之请欲请殿下助之。”林良雪长睫微垂,道:“在下方听闻殿下言武艺切磋,刘公公于殿内提及武艺切磋一事,在下甚觉怪异,觉他有所图谋陷害江大人,殿下可防患未然于此救江大人一命,欠她人情。” “殿下亦知,近日刘公公与大明国师走得甚近,常前去城外崇福寺不知做甚,在下以为殿下可于崇福寺外多埋伏士卒,此外,殿下可知川蜀眉州盗乱猖獗,眉山寨大当家刘烈作乱已久,还望殿下将此事借殿下手下士卒,以“妻儿均为盗匪所杀”于武艺切磋上告知陛下。” “为何?” 林良雪抬眼,似不解晋王为何困惑,“殿下此问甚是可爱,当是促使五军营、巡视他们的在下,及江大人能顺利离京剿匪。” “本王资质愚钝……怎还是不解?” 林良雪耐心亦足,解释道:“若寮王殿下与刘烈一同谋反该当如何?” “公子怎知他们定会谋反?” 林良雪扬起嘴角,倏然指尖夹一信,“殿下有所不知,几日前命丧于李氏府邸的陈公子,在下于他府邸寻得此信,信虽毁半,但何让在下聪明绝顶,破其内容,正是寮王殿下与刘烈九月欲起兵于汉中,目标似是潭州。” 晋王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潭州,吉王殿下?为何?” 林良雪摇头,“为何攻于潭州,在下亦不知。” 晋王沉默良久,道:“此事公子甭忧心,本王定会办妥!” 江行更墨色常服同岳翔并行,目光所及,人影穿梭、酒旗招展,甚热闹,此集百姓寻欢、过客弄月吟风。 岳翔道:“武艺切磋多有趣,于山庄,甚喜观师姐武艺切磋。然,比之非好时,只两方阵营可选,师姐方言晋王殿下欲拉拢林公子么?” 江行颔首,“不错。” “我见国子监人才辈出,猫腻甚多……师姐,咱们得寻良辰吉日潜入各家宅邸瞧瞧,咦,那是林公子小厮么?息安?” 息安正紧盯边上春秋酒楼。 “他在看甚么,看得这般仔细?”岳翔与江行同朝息安目光望去,一白发披肩青年,他身不合身青衫,凭栏独坐斟酒。 江行观察其者,受视线聚焦青年,似觉他们目光,方与江行对眼,仅一眼,江行被自己唾沫噎着,她咳得满面赤红,再抬眼,酒楼上早已无那白发青年踪迹。 “师姐方才怎突然呛着了?”岳翔好奇问,“那人怎么了?” 江行蹙眉,“那人没怎么,同息安长得一模一样。” 岳翔惊讶,“我怎么——”,他顿住,把后半句“不觉得”吞回腹中。岳翔心脏怦怦狂跳,眼前,少年息安恭敬朝他们作揖。 “江大人、岳大人。” 息安莞尔,“大人们可想问,那满头霜华是何许人?” 江行不语,旁近岳翔则颔之。 “那人是息安的孪生兄长,名唤息宁。但他因伤失忆,不记着息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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