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临，自有懂事的御膳房将晚膳转送到清漪宫。 赵璟来时虽然疾步如风，可是到了地方，看见苏云晴和满宫的宫人，心情略略冷静下来些许。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暂且按捺下急切的心情，放慢脚步跟着进了殿内。 他的注意力放在云珠身上，苏云晴自然注意到了。 她注意到了，心里便暗自着急，又觉得纠结，一面畏惧天威，一面又不希望云珠和自己一样被迫落入火坑。 赵璟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僵硬。 苏云晴实在没摸透赵璟今日的具体来意，于是当云珠将一筷子樱桃肉给她夹到碗里的时候，她偷瞧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赵璟，试探着道：“若非陛下体恤，接连给妾升位，清漪宫上下才能同沐陛下恩德，如今衣食用度样样皆精。相较之下，妾送的那几盏鸡汤，实在是简陋了些，多谢陛下不嫌弃。” 赵璟轻扫了眼在一旁垂首侍膳的云珠，道：“汤虽简陋，味道却好，说明心意才最重要。” 苏云晴看到他看云珠的眼神，心里发慌。 云珠闻言，则抬头悄悄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赵璟捕捉到云珠悄悄投来的目光，即使只有一瞬，也让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方才苏云晴说，如今衣食用度好多了。 主子的衣食用度好了，那身边人的呢？ 赵璟下意识又将目光移向了云珠，不知怎的，当目光触到她被青衫裹挟的纤细腰肢时，手里银著的触感骤然就变了，掌心好似有它自己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出一股滑腻的触觉来。 她似乎还是有些过于清瘦了。 赵璟心头蓦地涌上了这么个想法，旋即察觉自己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而云珠呢，也不是没感觉到他老看自己。 她是想谨守本分做个宫女的，所以并不回应，可他那目光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一会儿贴在她颈上，一会儿滑到她腰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如有实质似的，总让她想起些昨夜的事情。 他老看她做什么呢？ 怪让人难受的。 “从前是朕疏忽了，如今你晋位婕妤，衣食用度自然也跟着位份来，恩惠遍及阖宫上下，自然是好的。”赵璟脑子里想的东西和云珠差不多，但终究道德和理智占了上风，不着痕迹地搁下了让他浮想联翩的银著，略带尴尬地移开了目光，转开了话题。 既然提到了位份，苏云晴便不得不起身谢恩，“妾还未谢过陛下晋位恩典，其实妾无才无德，并不能当得起陛下厚爱。” 主子行礼，云珠也得跟着蹲下行礼，只是这一蹲不比方才在宫门口，不小心蹭着了伤处，动作便难免顿了一顿。 不过她掩饰得好，旁人从动作上瞧不出什么，只是面皮到底还没有那么厚，抿住唇，颊上淡淡晕了两抹红云。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她的面色，但赵璟注意始终在她身上，自然注意到了。 他也没怎么细听苏云晴的官话，只随口道：“一点小事而已，起来用膳吧，不必多礼。” 眼前却总晃着云珠脸上那抹红，心里觉着既怅惘又空荡。 赵璟怅惘着，手里擒着的勺子在跟前的瓷碗里舀了一下，舀着一团空气，才发现碗里根本还没盛东西。 他面色一窘，目光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扫，怕被人瞧见这尴尬的一幕。 云珠起了身，在赵璟看来之前迅速收回了目光，待他眼神扫过去了，才忍不住屏了屏唇，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唇角。 赵璟没发觉被人看见了，却依旧觉得这顿饭吃得不上不下的。 他正打算连汤匙也一并搁下，忽然面前伸过来一节凝白的皓腕，并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清新淡香，将一碗新盛的燕窝鸡丝汤搁在了他面前。 “陛下，请用汤。” 轻盈的声音极是体贴，可赵璟的目光却被那节伸过来的手腕给牢牢吸引住了。 云珠自己递过来时没有察觉，可其实她两只腕上都有昨夜被他大力箍出来的轻浅红痕，点缀在雪白的手腕上，引人想入非非。 赵璟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先前对于昨夜发生的具体情境都是只有模模糊糊几节片段，也明明已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再想这些失礼的事情，可是当她携着那股淡香靠近自己，目光又触及那些不能明言的昭昭罪证之时，记忆却像是一道道开了闸，不停地放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细节，扰得赵璟血气上涌。 他压住她的手腕，是为了…… 赵璟脑袋里嗡的一声，一股热气从脖子下边漫上来，一直烧到了脑子里。 于是围在一旁的众人便惊讶地发现，一直正襟危坐的陛下面上突然肉眼可见地熟了起来，像是突发了什么病症似的。 “陛下，您没事吧？” 云珠刚体贴地将避免尴尬的汤盛好放到赵璟跟前，便头一个近距离地观察到他面上的变化，不防吓了一跳。 可当她顺着赵璟的视线，将眼神落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上时，她耳畔也轰得一声，气血涌上了脸，脑子有些发晕。 匆忙将手腕掩回了袖底，云珠脑袋晕着，心底忽然就没了先前的坦然，求救似的目光投向了祥安。 可祥安这会儿根本就没看她，而是望着赵璟的脸色面露慌张。 这是怎么了，竟跟昨天中了药时的面色似的。 莫不是药还没解透彻呢吧。 徐太医不是说，陛下年轻体强，虽然昨天因为药解得迟伤了一点，好好睡上一觉便也无碍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还好吗？” 这声疑问一出来，赵璟便自知自个儿已经露了怯，又看到她面上的红，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朕吃饱了。” 他紧紧抿着唇，面皮紧绷着，汤匙一搁，俨然又恢复成了威仪的清贵帝王，只是伴着那面上还未及全部消退的红，看在云珠眼里颇有几分拙涩。 这模样，倒与他当年散了衣袍被她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一边往外呕水，一边攥紧衣带匆忙遮掩时的模样颇为相像。 大约就似是一根澄黄的香蕉被人扒了外衣后，羞赧又矜傲的样子。 总之云珠一边红着脸，一边觉得不对劲得很。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他问苏云晴： “苏婕妤，你吃好了吗？” 圣言既出，那没吃好也要吃好了。 气氛似乎突然变得有点紧绷，苏云晴赶忙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点点头，“回陛下，妾吃好了。” 桌前的几个人，她是唯一一个没瞧见陛下方才的窘迫的。 才刚是他金口玉言说让用膳，转个眼的功夫又不让吃了，只能说是天威难测罢。 苏云晴只敢稍稍腹诽一句，心里对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帝王还是畏惧的，小心地问了一句：“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赵璟现在只想将人快些打发了，手一扬，近前的人便开始往下撤膳，他则看着苏云晴问：“你晚上入寝时，也穿这身衣裳吗？” 苏云晴懵了一下，“不、不是。” 祥安自觉会意，欠身小声提醒：“小主该去沐浴更衣啦。” 这用完晚膳，可不就是该歇觉了吗。 苏云晴一下就明白过来，明白过后却更懵了一下，手足无措地目光频频射向云珠。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陛下虽然口称于云珠有意，却竟还想享齐人之福吗？ 苏云晴心中一团乱麻，起身的动作带着迟疑。 甭管赵璟是个什么打算，一见到苏才人慌乱，云珠虽然心里还纠结着，依旧下意识伸了手去扶她。 苏云晴和她对视一眼，面向赵璟艰难道：“那请陛下稍后，妾……去去就来。” 握住云珠的手之后，苏云晴的心态安稳了不少，努力将忐忑和紧张压回了心底，抬腿便要往后退下了。 先和云珠同去，在底下商量商量再说吧。 可是还没等她扶着云珠迈出两步，陛下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等等，你去……她留下。” 赵璟的语气有着些微的不自然。 云珠心里一跳，一抬头，正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对上。 可也就在这一瞬，他眼睫一颤，又迅速而悄然地避开了她的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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