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洛美人那头,究竟成事没成?” 颐和宫正殿主位上,荣妃带着错金护甲的长指在插瓶的海棠花瓣上轻轻一撩,语气有着几分漫不经心和焦躁。 “似乎是……没能成事。”站在一旁的采菊弯下身低声回禀,“洛美人那边没用上解药,已经暴毙了,陛下今日却照常去上了早朝,也并未听说昨日两仪殿有往哪宫接人——只怕要么是陛下根本就没中药,要么就是洛美人没受住刑,把药方给招了。” “还以为多有出息,没想到还是个不中用的。”荣妃眉心蹙起来,手上一个用力,揪掉了一片海棠花瓣,随手一丢,语气不耐,“可要是陛下中了药,却都到这份上了还是不肯召嫔妃前去,甚至还为此封了宫,该不会真是……有什么问题吧?” 一旁的大宫女对此不好置评,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只道:“娘娘莫急,时日还长,不妨再观察一阵 。” 荣妃闻言心中便是一阵不痛快。 她怎么能不急? 她进宫都三年了,陛下却一次没叫她真正侍过寝,从前她明白是与陛下提防沈家有关,也一直小意温存,希望用时间让陛下放下戒心,和她生一个皇子。 可要真是陛下身体有什么问题,这想生皇子的计划便断难达成了,沈家的谋划就得尽快变上一变。 虽说不管哪种计划都各有难处,但终究是靠扶持皇子上位更名正言顺一些。 若非无可奈何,没有人会首选那条铤而走险的路。 “不行,本宫得再上两仪殿去瞧瞧。” 荣妃越想越觉得不得劲,决心今日非得到跟前去试上一试,把自己的猜测给落实才行。 今日朝会事多,下朝后赵璟又单独留了几位臣工议事,待到将必要的政事都处理完,已经是接近晚膳时分了。 这厢荣妃早早便梳妆打扮好,一听说陛下政事结束了,立即领着宫女往两仪殿款款而来。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没能堵着赵璟。 “荣妃娘娘,陛下方才刚出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要不您先请回吧?” 荣妃哑了一瞬,“不是说今日议事很久,陛下才回来吗,都没歇息片刻,这是又往哪儿去了?” 小钱子回想起方才陛下疾步如风的样子,不由面露尴尬,“陛下圣意,这就不是奴才能揣测的了。” 总归陛下的行踪,作为御前的人,他是不能透露的。 荣妃虽不甘愿,可人不在殿里她也没法子,只好一步三顿地又回了宫。 而她打算围堵的赵璟,这会儿自然是在去清漪宫的路上。 祥安带着新领的伤一瘸一拐地随侍一旁,现下才来得及将一早拿到手的东西呈给赵璟。 “陛下,今早小钱子收拾杂物的时候,在清漪宫昨日拿来的食盒里瞧见了这个,不知是不是原本准备呈给您的。” 他摊开手心,只见里边躺着枚衔尾盘龙玉佩,做工极精致,玉质触手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祥安悄悄打量着赵璟的神色,实则作为从小伴赵璟长大的随侍,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枚玉佩,就是陛下从前还未登基时从不离身的贴身物件。 难怪那年他发现玉佩找不见了之后大惊小怪地和陛下通禀,陛下却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好似浑不在意的模样。 这玉佩是食盒里发现的,想来是昨日苏才人托云珠姑娘送来的吧。 想到这里祥安就觉得叹惋,心说要是再早一日将这玉佩送来多好,或许两个人早一日将话给说开了,便没有了这许多阴差阳错的事,不至于陛下今日要匆匆赶来解释,也不至于叫云珠姑娘夹在中间两头不好做人。 这头他感叹着,那头赵璟从他手上接了玉佩,看着那熟悉的白玉颜色,指尖轻轻摩挲,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年前那副鲜眉亮眼的容颜。 可是再摩挲一下,玉佩的白仿佛变成她皮肤的白,鲜亮的眉眼倏地覆成了昨夜迷蒙婆娑的泪眸,玉质的温润像是肌肤的细腻,触感朦朦胧胧忆不清晰,却叫他身上霍然燥热起来。 指尖一紧,赵璟猛地把玉佩攥进掌心,颇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大步迈前的步伐都缓了一缓。 不论他先前心里怎么想,昨日这事都是他愧欠于她。 若是昨日祥安接了旁的嫔妃来,倒没什么说的,无非是他做足面子上的功夫,自己暗吞了憋屈恼火。 可这事一旦是落到了她的头上,他的憋屈变成愧疚忐忑,反倒叫他不知如何处置起来。 他是对她有些不同寻常的想法,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来实现。 他昨夜的行为已很失礼了,到了这会儿,最不合宜的便是不停回想起昨夜的事,在心里又对她有了亵渎之意。 赵璟忍不住唾弃自己,随即在脑中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去清漪宫这段路挺长,但终也有个尽头,赵璟刚将纷乱的心情平息好,便已来到了清漪宫门口。 祥安扬声唱喏:“陛下驾到——” 赵璟回过神来,一抬头,便见着了和一众宫人一块儿从后殿出来、脚步匆匆往门口垂头迎驾的云珠。 从后边出来那么多人里,赵璟一眼就瞧见了她。 穿着一身碧青的宫女衣装,梳着轻俏的两把头,长睫低垂瞧不清神色,面额是明晃晃的皙白,走近后还能看清颊上因动作匆忙而晕起的绯色。 一见到她,赵璟便发觉,自己先前在心里做的一切准备全都没用。 “奴婢恭迎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那么多个人的请安,偏他一耳朵就听出了哪道声音是她的。 清清泠泠,糯而不腻,像珠子一般在他心头滚来滚去,“叮叮”地发出脆响,搅得他心慌意乱。 “平身吧。” 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宽顺的柔和,目光越过蹲在前头的苏云晴落在她身上,心里按捺了几分紧张。 不过骤然被串门子的苏云晴,显然比他更加紧张。 “妾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她手里头局促地绞着绢子,“不知陛下驾临清漪宫是……” 当初话都已经说的清楚明白,如今他再上门,必然不会是因为她。 那就是为了…… 苏云晴眼神飘忽了一下,往云珠的方向落了落,忐忑了半晌,却不见赵璟再有什么举动,她有些疑惑,“陛下?” 赵璟像是才惊醒似的,仓促地收回了落在那段白皙脖颈上的目光,掩饰般地抬手掩唇清咳了一声。 祥安在一边紧张地瞧着。 看到这一幕,他作为经验老道的首领太监,自然要贴心地体察圣意的尴尬,帮助这一对他自认阴差阳错的有情人缓和紧绷的气氛。 “小主不必紧张,您才升位,昨日不是还往两仪殿送了鸡汤吗?您的顾念之意陛下都收到了,心中宽慰,这不今日得空,便亲自看看小主来了。”他笑得殷勤,想要努力为良好的后续做个铺垫。 苏云晴闻言恍然了一下,心道果然是为着云珠那碗鸡汤,只是说来看她却不尽然吧。 她小心地抬眼瞧了下赵璟,果然见他目光压根没落在她的身上。 也算是从上到下都做足了戏了,叫不知情的来看,还真是看不出端倪。 “不过是聊表心意的小物件,想不到陛下还特意记挂着,当真是叫妾惶恐。”即便心中腹诽,到底是皇权在上,苏云晴不得不配合着敷衍,将人往殿里引。 于是赵璟微微颔首,便提步率先往殿里走,苏云晴绷着神跟上他的脚步,云珠按身份落在后边,也跟在了苏云晴后边。 到这会儿赵璟走在前边只能瞧见个背影了,云珠才终于敢抬头,悄悄往他身上望了一眼。 清醒着的赵璟。 明明也不是她近来第一回见,可偏就是觉得今日看起来与往日不尽相同了。 先前没见到人的时候,虽然做过了那种事,她心里也都挺坦然的,可这会儿见到了人,听见他说话,她又不由觉得有些怪怪的。 原先云珠对赵璟的印象,就是一只掉进水里扑腾不出来的旱鸭子,虽因着身份镀了金,长得也很好看,到底第一印象还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了,就觉得他颇有几分弱不禁风。 可从昨日天刚擦黑起,她便再不敢那么想了。 天子就是天子,除了身份,这力气和体力也是颇为佼佼,好几回她真是后悔了自个儿的决定,觉得时光没有尽头。 不过昨日她是清醒,他却中了药神志不清,不知道那些情境他能记得几分? 只瞧他泰然的背影,倒像是并没太放在心上。 也是,他登基三年,有三宫六院,这样的事早不知道做过几回,只怕如吃饭喝水一般习惯,有谁会去在意自己昨日是用的什么方式喝水呢,自然不会像她一般,因初经人事而难免印象深刻。 在心底一哂,云珠心中定了几分,收敛了心神,重新垂下头,又成了那个妥帖的清漪宫大宫女。 去想这些做什么呢? 左右她往后还是要出宫的,他记不清倒更好。 原本她是想着自己会被召去两仪殿问话的,没承想陛下竟直接屈尊来了清漪宫。 这么看来,或许祥公公是采纳了她的建议,对陛下宣称是苏云晴相救的吧? 按理说这样应当是最好的。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这个,云珠这会儿总觉得心中莫名有股奇怪的窒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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