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公公,昨日我已与祥公公说好要来送这汤的,为何现下却不能送进去呢?” 云珠看了眼手上提着的食盒,迟疑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 到底也是刚在心中琢磨过一遍过后的说辞才来的,要她就这么被打发回去,她既不解,也有点不大舍得浪费她做好的准备。 小钱子昨日也受过祥安的提点,知道原本这位今天来送汤,该是放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御前的,可如今两仪殿里兵荒马乱,已然封宫,自然是换了谁来也进不去的。 他不好直言殿内有大事发生,便只说:“陛下吩咐了今日后宫送的东西一律不接,姑娘不然还是明日再来吧?” 云珠安静了一下,终于隐约感受到了宫门前略显肃穆的氛围。 “是出了什么事吗?”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前段日子赵璟与清漪宫多有来往,小钱子与云珠自然也打过多回交道,对这位比她年长些的姐姐印象不错,并没有板起脸赶人,只是小声道:“这事儿姐姐不好打听,还是快些回吧,今日当真送不进去东西。” 看这样子,是真出了大事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事情真大的话,云珠便不敢过于好奇了。 于是她知趣地点了点头,不预备再逗留,转身就要拎着食盒往回走了。 “云珠姑娘,留步。” 却在这时,祥安的声音忽然从宫门内侧响起,脚步匆匆地走过来,竟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别说云珠了,就是小钱子都有些惊异。 陛下不是中了毒吗,怎的祥公公竟会在这时候到宫门口来,莫非是毒已解了? “祥公公。”云珠面露惊讶。 这种看起来真出了什么大事的当口,怎么祥公公还会特意叫她留步? 祥安向四周瞧了瞧。 四下无人,太极宫的守卫都尽职地守着宫门。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将云珠给拉进了门里。 “姑娘快随咱家进来。”他也没多废话,直接领着一头雾水的云珠穿过开阔的殿前往偏殿行去。 云珠茫无头绪地跟在他身后。 这是什么情况? 祥安的表情似疏松又似凝重,让她直觉此去前路必然有什么不益之处,但到了这会儿也不好再拒绝。 祥安将人领到了偏殿,看见云珠手上还拎着食盒,亲自上前接过放到桌上,“咱家请姑娘过来,实是有一迫在眉睫之事想请姑娘帮忙。”他神情焦肃,搓了搓手,迟疑却又咬牙说出了这么一句。 他的表情太过紧绷,云珠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 能让祥公公出言相请的,除了和赵璟有关的事,不作他想。 于是她道:“公公但说无妨,只要云珠能帮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她们要在宫里头过得好,全仗着赵璟,或者说陛下,有这样看起来能立功劳的好机会,谁来都不会轻易放弃抓住的。 云珠看起来是极好说话的,祥安心里定了一定,紧觑着她的神色,将赵璟中了宜春散需要解药的实情讲了。 “事情就是这般。”祥安问,“不知姑娘……可愿意此番救驾?” 云珠听完怔了一下。 原来今日不叫送进东西,竟是因为发生了这般大事。 “可此事……奴婢只是一介宫女。”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请娘娘来吗? 于情于理,总轮不上她一介小小的宫女。 “如今事急,从权,去请娘娘不说来不及,还会弄得阖宫皆知,可陛下的意思是封宫不让消息外泄,咱家不得已,这才求到姑娘头上。”祥安自然不能将个中内情告知与她,便只愁着眉,盯着她试探着道,“但若姑娘心里头不愿意,咱家也不会逼迫姑娘。” 他这说的自然是面子话。 身为宫人,为了护驾便是万死都不辞,如今陛下当真性命交关,她身为最底层的小小宫女,怎能因为小小清白便说出不肯相救圣驾推拒之语。 往大了说,岂非是眼中无国无民,枉顾孝悌忠义? 何况在许多人看来,这哪里仅是救驾,更是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赐良机,谁要是拒绝,谁就是傻。 祥安身为御前首领太监,能以这般商量的态度与她协商,都已算是大大地给了她脸面了。 云珠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想着来问问赵璟对苏云晴的想法,想着若是他真无此意,她便也借机表明自己不想沾染宫中是非的想法,从此她们重新在宫中韬光养晦,温饱足以。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两仪殿这边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祥安的语气,像是陛下坚决不许此事外传,站在云珠的角度,也大约能想明白一些其中的厉害。 骤然面临这样的情境,若云珠说不紧张绝对是假,若说她没有丝毫犹豫也是假,但当这件无法定性的危局被这般送到她面前,她仍以极快的速度做下了决断。 “既是为着陛下圣躬安康,奴婢义不容辞。” 她语气很冷静,眼神也很澄澈,看起来做出这决定只是为着忠君,并无那种因着有机会攀附贵人而闪出的矫揉或贪婪,倒看得祥安心里隐约有些愧疚。 毕竟是一个黄花大姑娘的清白,若她本就是个想要攀附权贵的,还能说声造化,可若她并无这样的心,着实也值当道一声可惜。 况且陛下一直不喜欢这样的事,万一醒来后为此恼怒,或者为着苏婕妤而决意掩盖这回丑闻,到时云珠别说荣华,甚至未必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事已至此,祥安也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站在他的立场上,这已是最稳妥的做法了。 他没有陛下那些莫名奇妙的坚持,只知道清白再重也重不过性命,更遑论是一国之君的性命。 祥安咬了咬牙,立刻招呼守在门外的宫人进来给云珠做准备,“云珠姑娘放心,无论之后圣意如何决断,咱家一定保你性命无虞。” 云珠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如此说,但祥安虽是为着寻人救驾,从一开始却也没有以强势的口吻逼迫于她,在这等级森严的宫禁之中,其实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多谢祥公公。”云珠这一声道得还算真心。 祥安错开眼,也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声,又跟宫人嘱咐了几句快些,便自己赶忙先出了偏殿往正殿去看看情况。 * 一盏茶后。 云珠只着一件纯白无纹的绸质寝衣,被祥安亲自请进了正殿内室。 猝然再见到榻上那张带着熟悉的侧脸,云珠的神思微微往三年之前恍惚了一下,复又在祥安刻意压低的声音之中收束了情绪。 “此处便交与姑娘了,若有什么意外,唤咱家便是。” 说罢,他最后担忧地望了一眼龙床上的陛下,转身出了内室。 云珠紧了紧拳头,此时才敢真正抬眸去看床上的人。 床榻上的赵璟人虽是昏的,昏的却不安稳,露在外边的面色极红,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加速在皮肤表层流动一般,看得人心惊不已,也可感觉到这药性之烈。 云珠的阿娘曾因家中获罪被充入过教坊司,见识过的东西不少,为了避免她长大后被人暗害而不自知,曾与她细说过许多种阴私的药物,宜春散这种药性极烈的春|药自然也在其中。 也正因知道其药性,她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太久。 这药这么厉害,要是赵璟真的因此驾崩了,她也不必再谈什么风口浪尖还是韬光养晦,怕是只能直接与他黄泉之下再相见了。 既然祥公公找了她,就说明出于某种考量,她应当是此时最合适的人选。 救驾的机会珍贵,却并不常有,那如果她自己能够把握,总也好过将机会白白让人。 心中闪过的想法极多,转到当下却只是一瞬。 祥安一走,整个内室只余云珠一人,空气沉寂下来,室内的温度却像是骤然升了一个台阶,灼在她的皮肤上,也化作层层晕开的绯红。 云珠深吸口气,想要压一压面上灼烧起来的红晕。 其实她觉得这事儿是正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应该叫她如此紧张。 依着方才偏殿中嬷嬷的叮嘱,云珠伸手扯开了腰间寝衣的系带。 布帛散落,露出掩在其下姣美的冰肌玉骨。 云珠尽力放空心神,朝着床榻的方向走过去,来到了床前。 方才偏殿中,教习嬷嬷已用最快的方式将她应做的事情教过,她只需要一步步按照刚刚看过学到的东西来便可。 这也是她头一回学这些,从未想竟会是这样一种仓促的情形。 “不就是解药吗?”云珠心不在焉地咕哝一声,用力闭了闭眼睛,抬脚踏上了这后宫妃嫔都从未踏足过的领地。 …… 如一朵春日盛开的海棠,翩然落入表面平静的潺潺溪流,勾起一阵迅疾翻涌的浪涛。 风浪涌过,渐渐地携来了昏沉和疲累,到了最后,云珠已然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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