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闯天门的消息往里头传。 姜晚浑身散着浓烈的阴气,凡是拦路者,各赏扇面巴掌一下,重重扇到地上、墙上、柱子上,毫不收力,生死由命。 所到之处前一刻还在议论战神,后一刻作受惊苍蝇散得没影。 八卦战神的声音和她闯天门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落下。 她之前对这位战术奇特的战神是好奇的,也想了解这位战神究竟是怎样的人,何方神圣竟能出入魔界如无人之境。 可现下,她只想找到姜淮的残魂,带他回去。再顺便摸到大阁,逼他们改史书。 姜晚循着魂息一路往前,却撞见长廊的尽头,从大阁方向出来的池子时。 她有一时半刻的愣神。 狐狸没事,他出事的消息也是大阁设计的,就为了引她上钩。 手中的扇子捏得更紧了。 她往前走,想瞧瞧这是不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幻术,还未迈出几步,原本领路的仙婢像是见了救世主一样往池子时的方向跑。 “战……” 姜晚的手腕一转,扇子飞出去,轻巧封了仙婢的穴道,将人定在原地。 仙婢微张着嘴,话卡在喉口,发不出一点声响,眼圈湿润,几近哀求地望着池子时走来的方向。 战神,往前看,救救…… 仙婢心底苦苦祈求,却见战神在长廊尽头的拐口顿住身子,要拐去另一角。 “战神。”有仙婢在他面前停下,这么称呼他。 池子时皱了眉头,步子没停往前走。 仙婢却自顾自和身边的姐妹发疯。 “看见没看见没,那就是战神,现在考编办主考官,好帅啊,当初怎么不是他面试我们呢。” 封印淡化的姜晚听力格外好,高声贝的激动尖叫传入耳里,像根尖刺扎进她的鼓膜。 她眸子冷如冰窖,闪身出现在那几个仙婢身前,拦了人的路,和她们对视上。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面对突然出现的像鬼魅一般散发着浓重阴气的陌生女子,仙婢慌乱无措,吓跌在地,惊叫出声。 “战神,战神救命啊!” 战神? 那个从苏达丘陵一战后消声灭迹的战神? 与池子时何干? 听到动静的池子时赶着过来,见到姜晚愣了神。 她没事了?真没事了。 雪白胳膊光洁如初,仿佛从来没有过什么长至肩头的伤口出现过。 身后远远的传来仙将的奔走相告。 “阎罗闯天门啦!” 仙婢将眼前持扇做乱的人和仙将的通报对上号,连滚带爬的往池子时的身边爬去,嘴里喊着。“战神,战神救命。” 姜晚盯着池子时的眼,先是质疑的,而后释然明了,凌厉的眼神像要将他剜了,剖解成小块丢去喂兽。 “战神,主考官,狐狸。”姜晚冷笑一声,手腕轻抬,扇子就随着她的意念将那几个仙婢敲晕了。 “我不是……” 池子时想拉她的衣角,还没靠近,就见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带着火光的扇子在身前划拉而过,画出界限。 是她过于天真了,竟没看出来眼前这位身子虚弱的狐狸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仙界战神,还是主考官呢。 也是,哪有狐狸满身刀痕伤疤的,还敢跟着一身阴气的她回家。原来一开始就是局,他就是那个饵,引她上钩,想要她落榜。 所以他轻易就可以给自己编造一个土地庙见习助理的身份,一直留在她身边,监视她,戏耍她。 呵,真是处心积虑啊。 他是战神,所以在蛊雕以妖丹祭神器时破招,也能和欻兽过许多招,所以那些仙官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所以,他可以不用书就能给她讲很多近代史,那根本就是在回忆他打过的每一场战事,回忆战事背后的故事,所以他知道每个将领的性格、名字…… 他是故意不告诉她战□□号,因为战神就是他自己。 池子时想解释:“姜晚……” 姜晚绕过他,看着大阁高悬的匾额,扇面幻成长弓,瞄准了,拉了满弓。 带着污浊之气的箭矢飞出去,正中了阁字的“口”中心处,以其点为中心裂开无数细缝,声响惊了里头的人。 大阁的殿门从里头被打开,两队天兵小跑着出来,列成队,长矛尖刺对着她,防备警惕着。 姜晚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活动着脖子,抬臂拉弓,数只箭矢齐飞,横扫一片。 “一群废物。” 姜晚将弓幻成长剑,抬脚踹了大门,就要往里去。 她要闯大阁! 池子时心中一惊,要拦她,没能拦住,被她一道火光刮着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时她已经动手将阻拦的天兵打倒了一片。 “姜晚别去。” 池子时和司礼的声音同时响起,姜晚半只脚踏进大阁,回头去看来人。 司礼步履如飞地赶着过来,气还没缓上来,伸手扣着姜晚的手腕将她拽出来,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番,确保她安好无虞才松口气。 池子时收回了被姜晚躲开的手,咬着后槽牙,目光在司礼和姜晚之间流转。 他竟不知道南斗星君什么时候结识了姜晚,还如此亲昵…… 忘了,当初还是司家俩兄弟连番劝说将他坑骗出世的,劝阎罗回地府原是他们的活儿。 池子时牙痒痒得很,恨不能现在就给司礼一拳,让这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小人尝尝满嘴鲜血的滋味。 奇怪的是一路佛挡杀佛的姜晚这会真乖巧听话的停了手,微仰着脑袋看着司礼。 “放缓呼吸,把扇子收了,我带你回去。” 姜晚照着他的指导慢慢换气,稳住怒气,压制心头翻涌的内力。 她长吐出口气,卸了周身防备起来的阴气,乖顺地对司礼行礼。 “司礼。” 声音突然就温柔下来了,还带着委屈和哭腔。 池子时:?! 她何时在乎过规矩,又何尝对谁如此恭敬乖巧过。 远远有仙将赶来围住他们,向池子时和司礼抱拳行礼:“战神,南斗星君。” 眼神扫过姜晚时满带厌恶嫌弃地皱了眉头。 “阎罗殿下,擅闯天门已是重罪,您还敢闯仙族重机要地,拿下。” 几个仙将各掏出宝贝小心翼翼向姜晚靠近。 司礼将姜晚护在身后,池子时则挡在他们之前,仙气大开,一时无人能近身。 仙将们望而却步,一脸难为情地求助领头将官。 “星君、战神此为何意?” 池子时冷眼扫过他们的脸,轻嗤一声:“阎罗乃座上贵客,我亲自请来的,何来闯天门一说。” “阎罗打伤仙兵,此为事实,人证物证俱在”仙将指着一地伤残的仙将和大阁顶上的那只箭矢,质问着,“战神还要为她开罪?” “我打的。” 仙将难缠,池子时咬着牙眼神示意司礼带着姜晚先离开。 姜晚眼睛往大阁里探,没打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而后司礼三两句话就让姜晚放弃了要闯大阁的念头,乖乖跟着司礼离开了。 话说的什么池子时没听见,他费神拦着仙兵,只有余光草草扫了几眼。 司礼的嘴都要凑姜晚耳朵上了,姜晚没躲,倒是眸子一亮,很是高兴。 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池子时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眼刚才差点对姜晚动手的天兵,声音冷冽,像把千年寒冰里淬出来的利剑架在他们脖子上。 “哪有什么闯天门,成绩布告,身为主考官寻考生来复核成绩,有什么问题吗?她可威胁谁性命了?” 天兵支支吾吾答不上话,阎罗倒真没弄死谁,顶多就是打了个伤残,一点不致命,对待仙婢更是定穴封口,连小伤疤都没有一处。 但今日这事必然得有个交代,天帝怪罪下来,为难的还是他们。 “你们不是要个交代,大阁是我打砸的,人是我伤的,里头一地的老头能指证。一切罪名我担着,让天帝来找我算,为难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仙将一愣,很快回神,派了两个天兵进去查看。 池子时斜晲了眼大阁内的情况,甩袖离开。 他拦着姜晚,倒不是怕她闯进去威胁那群老头改史书,主要是那群老头一肚子坏点子,还对她的性命虎视眈眈,万一又下套,她正在气头上思虑不全掉坑里了可怎么办。 虽然现在冲进去看见的,更可能是抱着青紫的脑瓜还缓不过劲的虚弱上仙或是被池子时气得头脚发胀地几个人互相撑着瘫坐一堆。 池子时紧跟着姜晚的步子追出去,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去人界,家里空空荡荡。去青阳观,连同莫尧和柳如云都不在。去城隍庙,庙里空空。 去地府,没入鬼门就被钟馗挥舞着拳头赶出来。 …… 姜晚此时正坐在邱阿姨对面,看着阿姨哭皱巴的脸喉咙滚动,难以开口。 司礼说他找到了姜淮的残魂,非常稀碎,需要费些心里养护,要她先回去等着。 司礼是姜淮卸任阎罗前的好友,和姜晚见过,算她半个兄长。又是掌管仙人生死的南斗星君,这活儿天上地下他最熟络。 姜晚放心他,点了头,答应回去等着。 她又不肯直接回地府接烂摊子,不想回去和鬼帝吵架。 更不想回塞慕江的房子,不想回忆那只狡猾狐狸处心积虑设下的局和细节。 原想去青阳观里躲清净,脚才沾到人间的地就收到了邱阿姨一顿电话轰炸。 邱阿姨捧着水杯,眼睛在屋子里乱瞟,害怕地往姜晚身边挪近了些。 姜晚已经学会自如的收放周身的阴气,可也遭不住邱阿姨快贴上来的近距离接触,不自在地又往边上挪。 邱阿姨捏着衣角向她哭诉,这是附近地段很好的新房子,刚装修好出租,谁知道这么不巧就遇上租户想不开自杀了,这下成了大家都不想住的凶宅…… “我这命啊,苦哇。” 姜晚拎起纸巾盒,一张张给邱阿姨递。 邱阿姨没敢接,生怕纸巾上附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听说自杀死掉的人怨气都特别特别大的,本来啊我是想请道士来做法的,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又是东边水患西边走水的,到处地震,我儿子那公司都受到影响啦,说要降薪,裁员。” “哎哟,你说这这…本来经济就不景气了,还出这样的事。” 姜晚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正好这段时间她也没处去,干脆将房子租下来。 邱阿姨却又不高兴了,说是不能让姜晚一个小女生住在凶宅里,万一那自尽的化了恶鬼回来怎么办。 姜晚眉头一挑,眼睛扫过前面电视柜边上用白布盖着的相框,鬼眼透过相框看到了一个面容姣好,笑颜如花的少女。 没有什么怨气停留上头,屋子里空气流畅,没有魂魄停留的迹象。 姜晚笑笑:“那就让她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 运气好的话,能直接送她上路轮回,要真是怨魂倒也好办多了。 邱阿姨连着呸呸呸三声,又求神仙告菩萨的说姜晚只是玩笑话,可千万保佑别让怨魂再找回来,最好无怨无求早点下去投胎再生。 邱阿姨又翻出手机,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其他几处好房子。 “你来住,阿姨绝对给你便宜,要这段时间手里紧张,阿姨也能给你免房租。就是这房子……你看能不能给阿姨瞧瞧怎么办好。” “阿姨,就这间吧,我住段时间,房子保准没事,往后还会升值的。” 姜晚笑着推拒,坚持要住凶宅。 边上几个租客嫌晦气纷纷搬家,这层空了只剩这一间,得清净。 半瞎子也帮着附和,声音滋滋啦啦从电话里传出来。 “邱姐,你就放心吧,她住段日子,要是碰上自杀的那个也好给人家超度了,你这房子就等着以后发大财吧。” 邱阿姨拗不过,答应了,又再三叮嘱若是碰上不干净的千万别硬撑着,家里房子多着不差这一套。 姜晚宅在屋子里当了快一周的废物,放空大脑,等着司礼的消息。 他说,改史书的事交给他,姜淮的事也交给他,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她又回到了之前住在郊区的日常,无心他事,每日画符追剧睡觉,偶尔给半瞎子指点两句,再帮城隍远程消几只鬼的怨气。 自杀的那个魂魄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头七也没回来,一周过去了还没和姜晚碰上面。 直到莫尧匆匆忙忙赶过来找她帮忙,这才知晓,那魂魄早到了城东的城隍庙。 她父母正要状告有鬼魂害了他孩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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