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间隙,倒在地上呻.吟的少年唤回了云翘,她抿唇道:“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能仗势欺人?” 车夫面露惊诧,看了看赤色玛瑙珠做的车帘,见主子并未发话,只得继续大声道:“这位姑娘,听口音似是外来的,你不知我们金府的地位,不知者不罪,不过若是姑娘执意偏帮这个野小子,哼……” 云翘冷笑一声:“我今日偏要帮他,如何?” “那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车夫话音方落,车后骑马跟着的两名侍卫,便气势汹汹地朝云翘逼近—— 云翘心口发紧,却强撑着不后退半分,在那高头大马在她头顶喷着鼻儿时,她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住手。” 奢华马车内蓦地传来声音,是一位中年男子,声音听起来颇为疲倦,“赔十两银子做医药费,继续赶路。” 车夫与侍卫连忙应道:“是。” 一锭银子被丢在了少年面前,马车扬长而去,激起一阵尘烟。 云翘掩住口鼻,低声咒骂:“什么人啊这是,仗着有点臭钱就欺负人。” 围观的人散去,她赶忙将地上的少年搀扶起来,小翠捡起了银子。 “这位公子,你还好吧?” 待看清那少年的面容时,云翘愣了愣,好清俊的少年郎。 虽因疼痛而英眉微蹙,却生得极好,唇红齿白,目若秋水,年岁看着不过十六七岁。 不过看着似乎过于妩媚了些……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耳垂处,旋即了然。 “这位小姐,你孤身一人女扮男装出门,未免太胆大了些。” 那少女怔了怔,“你怎么看出来的?” 云翘笑着指了指她的耳朵,“耳洞。” “啊……”少女面色微红,赧然道,“我还以为万无一失了呢……” “先不说这些,你的脚踝是扭伤了吧?我先扶你去医馆看大夫。” “有劳姑娘了……” 小翠在另一旁搀扶着,三人一起来到了就近的医馆,大夫看罢,果真是扭到了脚踝,贴了一剂膏药,又开了些化瘀散肿的药材,吩咐煎煮喝下。 见她行动不便,云翘便问:“姑娘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家。” 却不料那少女连连摇头,“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她眼睫低垂,“我好容易才趁人不备,偷偷跑出来的,还什么都没玩、什么都没吃到呢……” 云翘忍不住失笑,这姑娘想必是某户人家的千金,家人管得严,憋闷坏了,女扮男装跑出来玩耍,却没成想如此倒霉反倒受了伤…… “那就不回去。”云翘唇角微弯,“我姓云,叫云翘,金陵人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转愁为喜,笑道:“我叫明薇,克州人氏,今年十七。” 云翘笑道:“我虚长你两岁。” “云姐姐!”明薇眉眼弯弯,央求道,“姐姐可怜可怜我,带上我这个小瘸子,一起玩玩好不好?” 说着,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沓银票,“银两我出!” 云翘哭笑不得,将银票塞回荷包中,叮嘱道:“财不可露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便放宽心,请你吃喝玩乐的钱我还是有的。” 云翘看了看她伤了的右脚,“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给你弄一只轮椅椅。” 小翠道:“云小姐,这不远处就有一家店,咱们不妨过去瞧瞧。” 三人过去,给明薇挑了只轮椅,扶着她坐下,结账之后,小翠推着她走在熙攘喧闹的大街上,每每遇到什么感兴趣的,云翘便会叮嘱停下,待明薇尽兴了,方继续往前走。 她出来本就为了散心,如今多一个人相伴更好,况明薇性子直率,极好相处,不过半日功夫,两人便无话不谈,如多年老友。 眼瞧着天色渐黑,云翘道:“明妹妹,我在城西的荷花胡同落脚,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我住在城中临川王府,劳烦姐姐了。” 云翘微愣,“你是临川王府的人?” 明薇点了点头,问:“有何不妥么?” “没……”云翘顿了顿,“无意冒犯,只是临川王爷是你什么人?” 明薇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他不是我什么人。” 云翘微微失望,打起精神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临川王府位于长干街,繁华热闹,朱门高墙,气派非常。 甫将明薇推到王府门首,便有一个青衣小厮跑了过来,急声道:“明小姐,您跑哪儿去了,怎么还受了伤?一整日不见您,王爷都摔了好几个茶盏了。” 明薇蹙眉,“我不过是出去玩了玩,至于这么紧张么……” 她对云翘笑道:“姐姐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再去找你玩。” 云翘对她笑了笑,看着小厮将她推进了府,便与小翠一道往回走去。 回到荷花胡同进了门,见陆英东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乘凉,凉月满天,花香细细,他正望着天上的星子出神。 听到动静后方看过来,起身笑道:“都玩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报官了。” “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云翘拉过他的手,一并去用饭,问道,“你何时回来的?事情办得如何?” 昨夜他说要去拜访京城里的故人,看能不能见上临川王一面,以好陈清事情原委,得王爷相助。 陆英东轻叹一声:“多事之秋,谁也不想沾染麻烦。” 云翘安慰道:“别心急,总会有法子的。” 她忽地想到明薇,听临川王府小厮的语气,似乎王爷对她十分在意?若不然也不会因为她失踪一天便大发雷霆。 但她又说他们并无什么关系…… 不过,总是可以尝试一下。 云翘将白日里遇到明薇的事说了,问陆英东:“你说他们可能是什么关系?” 陆英东道:“我倒是听启平说,王爷这次回京,带了一位女子,传闻王爷对她十分宠爱,想必便是这位明姑娘了。” “可是,王爷不是都年近三十了么?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小姑娘?” “男人无论多大年纪,都会喜欢小姑娘。” 云翘瞥了他一眼,“你也这样?” 陆英东笑着为她夹菜,“没错。” 云翘正欲动怒,便见他眼眉含笑地盯着自己,“翘翘哪怕老了,在我心中也是明艳动人的小姑娘,我会一直喜欢你。” “……” 云翘唇角上扬,却给他夹了块姜片,“喏,治治你油嘴滑舌的臭毛病。” 说笑一回,用罢晚饭,云翘欲起身回房,陆英东拉住她的手,“明日晌午,启平与阿治、阿泽在醉仙楼设下酒席,为你我洗尘接风,翘翘想不想见他们?” “好啊。”云翘答应道,“既是你的好朋友,我自然要见上一见。” 陆英东解释道:“阿治与阿泽今日有事走不开,所以才迟了一日。” 云翘笑着甩开他的手,佯怒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等小气斤斤计较之人?” “不是,我只是怕你多心……” “我何苦来?有这份精神,不如好好欣赏京城的风土景色。” 陆英东笑着牵她的手,“跟我说说你今儿都逛了哪些好去处?” 两人穿过庭院,出门往街上去散步消食。 月色如水,荷花胡同一片静谧,偶有几声犬吠,以及小儿啼哭声,遥遥传来,回荡在巷中。 云翘想起阿菟,不禁轻叹一声:“也不知神医师徒将她照顾得如何了,会不会夜夜啼哭。” 陆英东揽住她的肩,“你放心,我今早已给青山飞鸽传书,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收到他的回信了。” “希望阿菟不会给他们带来烦恼。” “我们阿菟那么乖巧懂事,又惹人喜欢,青山与他师父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嫌麻烦。” 想到女儿粉嫩可爱的小脸,云翘唇角微弯:“确实如此,谁见到阿菟不喜欢呢?” 云父与云霆,每每见到阿菟便走不动道儿,抱着不愿撒手不说,竟孩子气地就“阿菟跟谁更亲近”争论起来。 父慈子孝瞬间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两个急红了眼的幼稚男人。 “咱们离京之前,爹与哥哥便在着手卖掉铺子,待他们寻好落脚处,自会写信给我。” 来之前,云翘便将京城的住处地址给了云霆。 陆英东望向云翘,低声问:“你心中可曾埋怨我?” “嗯?”云翘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怨你?” “若没有我,你兴许已做了太子爷的侧妃。” 云翘嗤笑一声,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英东哥哥,你想的太简单了。” 陆英东由着她戳脸,还配合地矮下.身子,“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即便没有你,即便我仍是闺阁千金,我也不会成为太子爷的侧妃。” “一是我身份有限,二是我自己不愿。” 云翘望着他,杏眸晶亮,“所以,你或许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一个起初不甚在意,中途心生懊悔,结局却很幸运的意外。” 陆英东心口微动,“中途怎么会心生懊悔?难道翘翘后悔救了我?” 云翘摇头,“我是后悔不应拿你开玩笑,害你跌进水中,自此下落不明。” “若我当年不那样自私胡闹,兴许你今日……” “我今日可能还是云府的一名侍卫,平平无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你出阁嫁给他人。” 陆英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似是跳动着火焰,“与其如此,我倒不如死了。” 他握住她的手抵在唇边亲了亲,“当年我被人救起时,心中确实对你有过恨意,但是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 “我高烧不退时,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梦中都是你。” 云翘笑问:“怎么,在梦中将我狠狠打了一顿报仇么?” “确实是狠狠,不过不是打。”陆英东低笑一声:“改天再跟你说。” “别呀……就会吊人胃口,快说快说。” 云翘扯着他的衣袖摇晃,迭声念:“快说快说……” 陆英东失笑,凑到她耳边低语,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光下,见少女的脸颊越来越红,杏眸渐渐圆睁。 在她纤白的手抬起打下之前,他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翘翘,我早就对你动了心。” 云翘面颊通红,啐了他一口,“小色鬼。” “嗯,我承认。” 如若只是朦胧的心动,他便不该在梦中看见洁白如玉的少女,更不该在她梨花带雨哭泣时,仍不管不顾地亲吻下去。 出身低微的小小奴仆,又怎配觊觎雪肤花貌的千金小姐? 他虽识字不多,但也知晓什么是云泥之别。 却偏偏是他,偷偷将小姐这枝海棠花折下,就此藏在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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