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将云凌抱走了,云翘吃罢粥,看向陆英东。 见他神色憔悴,瞧着似乎许久未曾好好歇息,她有些不忍心,“你是生病了么?何时回来的?” 陆英东为她掩好被子,“不过是进来没休息好罢了,不碍事。” 他望着云翘,抿了抿唇,“我是偷偷跑回来的,要尽快赶回曲洲。” 云翘愣住:“什么?” “我知道你产期将近,所以便嘱咐江星,对外称病,快马加鞭赶到了金陵,将将赶上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眸中闪过一抹后怕,“翘翘,幸而你安然无恙,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定然会懊悔终生。” 想起那夜的惊险,云翘也心有余悸,她也不解为何她身体康健,大夫亦说一切安好,在生产时还是会遇到险境。 “沈神医说,女子产子,本就艰险至极,谁也无法预料结果。”陆英东与她十指相扣,“前两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守在你床边担心不已,眼都不敢合上一下。” 云翘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嘴上却打趣道:“怪道你眼底一片乌青,我还以为你又与我哥打起来了呢。” 在他刚来云府时,曾与云霆大打出手,两人实力相当,身上皆挂了彩。 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云翘心中一怔,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唇角泛起笑:“你也不必紧张,瞧我这不是醒了?已经没事了。” 陆英东却眼眶通红,低头将脸埋在了她的手中。 “英东哥哥?” 掌心一片濡湿,云翘有些不知所措——他这是……在哭? 威风凛凛,向来以冷面示人的大将军,竟伏在她手上无声哭泣。 云翘舔了舔唇,心中感动之余又有些想笑,她抬起他的脸,陆英东却躲了躲。 云翘忍住笑,指尖戳了戳他湿漉漉的脸颊,“天气有这么热么?你脸上出了好多汗。” 陆英东面色微红,侧首吻了吻她的指尖,嗓音微哑:“是有点热。” 他的语气低沉,尾音微微上挑,很正经的一句话,偏偏听着有几分不正经。 云翘杏眸流转,狡黠地笑问:“你的药都喝完了罢,功效如何?” 陆英东盯着她,“是否有用,还需要娘子的配合。” 听他又叫她娘子,云翘面颊微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自以为是凶狠警告,却不知在陆英东看来,媚气十足。 他眼眸微暗,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你先歇息,我去沐浴更衣。” 没过多久,云翘便见他换了身衣裳,湿着发走了进来。 不知是许久未睡,还是他方洗罢脸,陆英东的脸色瞧着有几分苍白,身形也比从前清瘦了些。 “你回房睡一觉吧。”云翘有些看不下去,“不必陪我,再在这儿守着,我怕出事的会是你自个儿。” 陆英东摇头,吩咐门外的丫鬟几句,没过多久,两个丫鬟便抬着一只窄榻走了进来,将榻放在了床侧,之后便行礼退了出去。 “你是打算在这儿睡下?” 陆英东侧躺在榻上,长腿超出去半截,支着头望着她:“翘翘,我明早便要动身离去,我想多陪陪你。” “随你。”倦意袭来,云翘很快又睡了过去。 陆英东在一旁望着她,不多时,眼皮渐重,疲累至极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闭眼睡着了。 在睡梦中,他梦到天空满是赤色,而云翘则脸色惨白地躺在血污之中,任凭他如何叫她,她都好似没有听到。 陆英东心肝欲裂,跪倒在她身旁,捧着她冰凉的尸首痛哭不止。 “翘翘!” 他惊叫着醒来。 一睁眼便看到床角的壁灯微微摇晃,烛光晕黄,落在床上熟睡的少女身上。 云翘面色红润,正睡得香甜。 陆英东心有余悸,下榻伏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坐到了天明。 翌日,他与云翘辞别后,便翻身上马疾奔而去。 云府上下皆被叮嘱过,陆将军回来一事不可外传,不可走漏半分消息,因主人家向来宽厚,众人便依言照做,将此事瞒得铁桶一般。 直到两个月后,金陵城才传出消息——为贺云家小姐喜得千金,云府施粥赠药三日,以为小儿积攒阴骘。 尽管云翘再三言明,只宴请一些亲近的宾客,不必铺张,但云父高兴万分,广发帖子,邀了无数亲朋。 再加上云府向来乐善好施,在金陵享有盛誉,今贵府添口,前来恭贺的人自然络绎不绝,险些踏破门槛。 直热闹了四五日,云翘与女儿才得以歇息。 不过是两个月大,云凌就已经长得十分漂亮,眉眼神态像极了陆英东。 “要我说,阿菟长得更像她没见过面的祖母。”云父念及亡妻,眼圈微红,又忙笑道,“像谁都无所谓,都是我云家的好子孙。” 见女儿某些时候的神态确实与母亲有几分相似,云翘心中悲喜交加,紧紧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 若上天有灵,便让她来做娘亲的母亲,照顾抚育她长大,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在云凌百岁宴时,太子遣人送来了丰厚贺礼。 云翘心下一沉,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珏未亲自前来,而是命人送来了一封信,字句寥寥,却看得云翘心惊胆战。 “思卿念卿,盼早日得见。” 这位太子爷……怎么突然说起如此暧昧的话来? 莫不是送错了人? 云翘十分难以相信,他堂堂太子爷,会对她这个育有一女的妇人动心。 大周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身为一国储君,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以在她身上浪费诸多气力? 云翘想不通,将此事告诉了父兄,云父云霆亦是愁眉不展。 “难不成,太子爷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比如喜欢成熟的妇人,爱好强取豪夺之类的? 云翘忍不住一阵恶寒,“不会吧,他看着也不像是这种人。” 云父叹了口气:“是人是鬼又不会写在脸上,依我看,翘翘你还是尽早离开金陵,找个地方躲一躲才是。” “可是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云翘道:“再者说,对方还没做什么,只是说几句疯话,我们就此自乱阵脚,或是一时会错了意,反倒徒增烦恼。” 云霆赞同:“妹妹说的是,既有律法在,饶是天子,也不可在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我们也不必过于忧心,且走一步看一步。” “若是英东能早日调回就好了,有他在,你们娘俩也有了依靠。” 云翘笑道:“难不成爹与哥哥便不是我们的依靠?他是将军,又年轻力壮的,不在边关戍守家园,整日里围着我们转有什么意思?岂不是白白耽搁了他。” 云父道:“爹也是为了你好,战场刀剑无眼,负点小伤倒不怕,怕就怕……” “爹您又喝多了。”云翘嗔怪地打断道,“英东哥哥一身本领,在沙场摸打滚爬那么多年,哪会轻易出事?” 再者说,曲洲边关每有战事,也不过是西凉军前来滋扰,并未有甚巨大干戈。 因此云翘虽会悬心陆英东负伤,但却不会担忧他的性命——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八抬大轿迎娶她进门。 云凌的百岁宴过后,沈如是师徒便暂时离开金陵,转去别地周游。 每半月云翘便会收到陆英东寄来的书信,关心她与女儿如何,说自己在曲洲一切安好。 洋洋洒洒写了数页纸,看得云翘忍不住想笑,平日里那么寡言少语的,写起信来倒像是变了个人。 尽管有点嫌弃他的啰嗦,但每封信她都认真回复,细细诉说与女儿的点滴生活,怕他太想念女儿,云翘还特地画了两幅女儿的小像一并寄出。 如此到了腊月,天气渐冷,阿菟也因乳娘一时不慎,而感染了风寒,好几日未好,急得云翘唇角生了个疖子。 好容易病愈了,转眼便到了年关。 云府上下张灯结彩,日暮时分,云父命人置了几桌酒席,未成家的小厮丫鬟们也都歇了,看戏班子在台上表演,阖府一片欢乐。 二楼暖阁内,云翘抱着女儿临窗而坐,窗屉微开,咿呀的唱腔婉转传来。 “仔细风大,再给吹着阿菟了。” 云父说着,便要起身关窗,被云翘笑着拦下,“不碍事,今儿穿得厚,再者说还带着虎头帽呢,冷不着。”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谨慎些好。” “那我们往里坐坐就是。” 外面天色愈黑,不知何时竟飘起细雪来。 炉火旺盛,锅子里的肉片青蔬翻滚,云翘饮着热酒,不禁想到了陆英东。 不知此时此刻,他在做些什么? 鞭炮声声,烟火璀璨,直顽到三更天,云翘才让乳娘抱着女儿回房。 阿菟玩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云翘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头没来由地突突直跳,忽地窗子微响,似是有人闯了进来。 她心口一紧,猛地想到一种可能,忙掀起床帷—— “是你么?”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烛花燃烧的声音。 云翘掩着胸口,披衣下床,提灯走到月窗前,见窗子关得好好的,并无被推开。 心下一阵失落,她回到床上,扯过被子掩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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