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索的府邸位于云城东侧,粉墙朱户,门首两只石狮子,气派非常,与旁边的土墙草屋天壤之别。 白日里,陆英东打马经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见府中小厮仆从进进出出,忙碌非常。 略一打听,这才得知,原来今晚将军府会迎来贵客。 那小厮将他递来的银锭塞进衣袖,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当今圣上与长公主会来。” 陆英东笑着谢过,策马回到了客栈。 将打算与云翘、沈青山说了,两人皆一脸严肃。 沈青山蹙眉道:“你孤身一人入府,未免太过鲁莽,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无人接应。” “是呀,这里是西凉的地界,若是被人认出你的身份,英东哥哥,那你岂不是……” 陆英东道:“青山,这就需要你来帮忙了。” “我?”沈青山脸色陡变,苦着脸道,“我又不会武功,跟你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不是要你跟我去,而是要你帮我易容。” 沈青山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你早说嘛,吓我一跳。” 之后他便从行囊中翻出工具,在陆英东脸上捯饬起来。 不多时,一张陌生又寻常的面孔出现在云翘面前。 与先前的英俊潇洒截然不同,陆英东变成了西凉街上随处可见的浓髯大汉。 “有了这张脸,即使蒙面被人扯去,也不怕会暴露身份了。”陆英东安抚地捏了捏云翘的手,“别担心,我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云翘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她知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跟过去也只会拖累他,让他分心而已。 入夜,寒风呼啸,不知何时开始落起雪。 初时似霰,渐渐的便大了起来。 云翘立在窗前,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掌合十,闭眼祈求。 娘,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英东哥哥平安回来。 *** 另一边,在夜色的掩护下,陆英东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耶律府。 灯火辉煌,夜雪簌簌,丝竹管弦之声远远传来,夹杂着阵阵笑语。 几个轻巧的起落,陆英东落在了屋脊上,轻掀两片青瓦,一抹烛光映出了他露在蒙面外的眼睛。 屋内有人正举杯欢笑,说着西凉话,他侧耳听了片刻,俯首窥探其容貌,猜测这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便是西凉国君。 在他身旁坐着的华服女子,想必便是那位长公主了。 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耶律索,此时却对长公主极为殷勤,话语中的谄媚就连耳背之人也听得出来。 陆英东伏在屋脊上一动不动,身上都落了一层雪,可他们说了许久的闲话,似乎并没有什么要事相商。 如此等下去不是办法,得想法子捉到一个人问问才是。 只是他孤身一人闯府,若是闹出什么动静,便不那么容易脱身了。 目光在那位长公主身上停留须臾,陆英东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去。 回到客栈时已近三更,怕吵到云翘,他索性便翻窗而入,却没成想脚刚落地,便听到她欣喜的声音—— “英东哥哥,你回来了!” 紧接着身上便是一暖,她径直扑到了他怀中。 陆英东心中一热,温声道:“我回来了。” “先退开些,我身上有雪,仔细凉到你。” 说着,他褪去外衣,关好窗子,牵着云翘的手走至火炉边,笑问:“这么晚了还没睡,一直在等我?” 云翘给他倒了盏热茶,乌黑的杏眸盯着他道:“那是当然,说了要等你,我便会说到做到。” 陆英东唇角微弯,摸了摸她的脸,“摸着有些凉,冷的话为何不上床躺着?” 云翘摇了摇头:“不冷的,我怕躺在床上容易犯瞌睡,万一你回来了我也不知道。” 心口似是被什么柔软之物拂过,陆英东眼眶微热,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傻瓜,困了就睡,我又不会怪你。” 云翘圈住他的脖颈,小声说:“可我会怪自己……” “嗯?” “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陆英东忍不住笑了,“你想要自己有什么用?” 云翘依偎在他肩上,“很多啊,比如小禾,她很会打猎,竹君则会做一些木器,她们都有一技之长,可以凭本事养活自己,不像是我……” 她声音低了下来,难掩失落,“没有什么可以活命。” “谁说没有?” 云翘眼中闪过迷茫:“是什么?” 陆英东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眼含促狭:“这张脸,便足够了。” 他本意是想逗她开心,却没想到戳到了云翘心底的卑怯。 以色事人,是不得已,更是没得选择,云翘一直深以为耻。 此时被他明晃晃指出,她瞬间便白了脸色。 不可以被他察觉。 云翘心口酸涩,却笑着转移话题:“今夜你有什么收获么?” “算是有吧,时辰不早了,先上床歇息,明日再说。” 临睡前,陆英东从行囊中取出一枚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空口吃了。 云翘见他近些日子每日都吃,不禁脸色微热,声若蚊蝇:“英东哥哥,这个……要多久才能起效?” 陆英东挑了挑眉:“怎么,你着急了?” “不不不……”云翘连忙否认,“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陆英东将她揽在怀中躺下,“其实昨日就可以了,我只是不太放心,便多吃几日。” 云翘眨了眨眼,小声“哦”了一声。 耳垂却蓦地被他亲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响起:“之后……翘翘要好生弥补我才是。” 云翘心口怦怦直跳,慌忙闭上了眼睛,佯作睡着。 陆英东轻笑一声,吹熄了灯烛。 翌日一早,云翘醒来时,床上便只剩她自己,陆英东不知在何时出了门。 见沈青山眼底乌青地从客栈外进来,似是一宿未归,身上很浓的脂粉气,云翘隐约猜到了什么,寒暄过后便独自一人上了街。 癸水临近,她要去采买些东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云翘蒙上了一层素色面纱,只露出一双乌黑杏眼,换了套西凉女子的服饰。 待买罢东西,正欲往回走时,忽听得一阵马儿嘶鸣,百姓惊慌躲避,云翘亦跟着避到了一旁。 只见一队人马叫嚣着驰过,当首的那人身穿将军甲胄,满面虬髯,体格魁梧。 云翘悄悄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 扬起的飞尘迷人眼,周边的百姓窃窃私语—— “耶律将军行色匆匆,是为了何事?” “我听闻好像是公主府出了事。” 云翘戴好面纱,往客栈走去。 直到夜幕降临,陆英东都未回来,她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他出了什么事? 公主府……云翘倏地顿住,英东哥哥不会是绑架了公主,以要挟耶律索拿出解药罢? 另一边,长公主府。 珠帘绣幕,兽炉袅袅,徐徐青烟下,长公主的面容越发明艳,她神情悠闲地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蒙面男子,没有半分惊慌。 陆英东压低声音:“公主不问问我所来为何?” 长公主拨弄着手炉中的灰,反问道:“我问阁下,阁下便会据实以告么?” 陆英东道:“实不相瞒,我唐突至此,是想借着公主拿到一种解药。” “哦?你中了毒?”长公主自上而下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漆黑幽邃的眼睛上多停留一瞬,“你要什么解药?为何要借助于我?” “幻心散。” 长公主眼眸微眯,“是耶律索下的手?” 陆英东微怔:“西凉国是只有他才有此种毒药?”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眉眼妩媚,“啧啧啧,阁下似乎并没有厘清状况,便贸然闯了进来呢。” “解药只有耶律索才有,我虽为公主,但你拿我要挟他,阁下以为,耶律将军会答应么?” “他定然会答应。” 话音甫落,陆英东便忽地逼近,手中长剑横在了长公主的颈前。 “只要公主别乱动,在下便不会伤公主分毫。” 长公主的神色这才变了几分,冷哼一声:“我府中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陆英东道:“再森严的守卫,亦会有松懈与可乘之机。” 他蛰伏了大半天,才趁人不备闯了进来。 半盏茶的功夫后,外面响起一阵吵嚷声。 耶律索声如其人,嗓门十分洪亮,吼道:“公主!您别害怕!属下这就进来救您!” 长公主闻言,不禁蹙了蹙眉:“这匹夫真是吵死了。” “砰”地一声巨响,耶律索踹门而入。 见一个虬髯大汉拿剑胁迫着长公主,他登时脸色大变,以西凉话叫道:“有话好好说,不可伤害公主!” 陆英东道:“给我幻心散的解药,我便会放了公主。” 耶律索愣了一下,连忙道:“好,我这就派人去取,你把剑挪开。” 陆英东摇了摇头:“解药。” 见他如此坚决,耶律索只得命人去取解药,不多时,一粒褐色丸药被送到了陆英东面前。 “这就是解药,你快放了公主。” 陆英东接过解药,踹入怀中收好,眉眼冷冽:“若是假的,下次这把剑便会插在耶律将军身上了。” 他挟持着长公主一路到府门口,见夜色黑浓,低声道了一声“得罪”,便使巧劲儿将长公主推了出去。 耶律索与众多侍卫一心关注着长公主的安危,见她被那匪徒重重击了一掌,连忙扑上前接着。 手指还未触道长公主的衣衫,她的手便搭在了一名府中侍卫的小臂上。 耶律索迭声道救驾来迟,殷勤关切:“公主殿下可伤到了哪里?” 长公主没好气道:“本宫无碍,你给那人的当真是解药?” 耶律索嘿嘿笑道:“解药是真,可他服后却不一定能见到次日的太阳。” 长公主心头一跳:“此话怎讲?” “那解药中掺杂了一种草药,致幻极强,会放大人心底压抑的欲念,如野兽一般放纵,昼夜不眠,寻常人很难抵过。” 听罢,长公主静默地望着漆黑的夜色。 “所以,这就是你明知他是大周将帅,也不派人去追的原因?” 耶律索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的慧眼。” 幻心散极难炼得,他只会拿来对付难缠的大周外敌。 而近期用过此种毒药的,便是大周骁勇军姓陆的少年将军了。 不过,耶律索唇边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过不了多久,这位少年英才便要命陨于异国他乡。 想想还真有些……惋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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