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云翘回到了营地。 还未入帐,她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 不是陆英东,也不是江星,云翘心中疑惑,掀起帘子,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相貌陌生的白衣公子。 那人一袭白裘,身形修长,面容俊朗,正翘着腿倚在榻上,见云翘进来,慢悠悠地起身,笑着对她作揖:“这位便是云翘姑娘吧?在下沈青山,是英东的挚友。” 云翘闻言,款款屈身道了万福,“见过沈公子。” “冷不冷?”陆英东走至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凉冰冰的,快到火炉边暖和暖和。” 如此体贴的举动让云翘倏地红了脸,她看了眼沈青山,羞窘不已。 可陆英东却神情坦荡,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沈青山眼眉含笑:“英东,我怎不知你还有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 陆英东淡淡瞥了他一眼:“沈大夫,你哪里不舒服,我来给你仔细瞧瞧。” “别——”沈青山叹了口气,“见色忘义,可悲呀。” 云翘耳根微烫,垂首在一旁不语,忽听得他低声叫了一声,“哎哟!” 她循声望去,见沈青山正揉搓着鼻子,鼻尖发红,似是被什么给烫了一下。 陆英东慢条斯理地剥了粒烤花生,“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沈青山低声哼哼两声,没再言语,目光却落在云翘身上。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云姑娘是打江南来的?” “正是,小女子祖籍金陵。” “金陵好啊,繁华富庶,水土养人,怪不得姑娘的相貌如此出众。” 云翘面颊微热:“沈公子谬赞了。” “何谬之有?” 沈青山摆了摆手儿,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陆英东,不顾他暗含警告的眼神,笑眯眯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与英东相识五年,一起经历过许多风雨,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还头一回寄信找我,只为了要那种药。” “沈青山。” 陆英东脸色不豫,语含威胁。 “哪种药?” 云翘满脸疑惑,心微微悬起——难不成英东哥哥生病了? 沈青山哈哈大笑,吃了杯酒,眼神古怪地看了眼云翘,笑道:“云姑娘,恕在下胆儿小,不敢违逆陆将军。” “至于是什么药,待会儿你亲自问他罢。” 说罢起身,披上大氅后便大步出了营帐。 炉上的热水咕嘟咕嘟作响,云翘沏了壶茶,给陆英东斟了一杯,见他似乎并不想开口,她便也没多问。 梳洗更衣后,云翘给他重新包扎了后背的伤口,两人上床歇息。 灯火阑珊,云翘半梦半醒间,忽听到一声极为压抑的呻.吟,她睁开眼便看到陆英东脸色发白,额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怎么了?”她睡意全无,掌灯近看,见他背上的伤口无恙,“是哪里不舒服么?” 陆英东低喘了一声,摸了摸肩膀,蹙眉道:“之前中箭的地方,这几日总会隐隐作痛。” 虽然他说是隐隐作痛,但云翘见他脸都白了,便知那痛楚自然非比寻常,便要穿衣下床:“我去请军医来瞧瞧。” “不用。”陆英东按住她,将她拉入怀中,“赶明儿青山来了,看他怎么说。” 云翘满眼担忧:“可是,你疼得能睡着么?” 刺痛渐渐减缓,陆英东低头蹭了蹭她的雪颈,“翘翘给我唱支歌儿,我就不疼了。” 云翘面色微热,小声嘀咕:“胡说,这怎么能止痛……” 陆英东未言语,漆黑眼眸直望着她,涌动着浓烈而陌生的情绪,看得云翘心口突突直跳,连忙应了下来。 “好吧,我给你唱一支歌。” “不过要先说好,要是不好听,你可不许笑我。” 陆英东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声笑:“我怎么会笑你。” 云翘轻声浅唱起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 喉音娇嫩,玉音婉转,在这寂夜中如珠玉落盘,十分动听。 陆英东出神地望着怀中的少女,心头剧烈地跳了两下。 昏暗烛光下,她眉眼如画,肤若凝脂,仿佛还是那个骄纵任性的云家大小姐。 不同的是,五年前他只能跟在她身后,偷偷看着她,如今,她正躺在自己怀里,为了他而唱曲儿。 一股强烈的兴奋与燥热感席卷而至,他呼吸重了几分,低头吻上了那翕合的朱唇。 云翘被亲得身体发软,眼眸泛雾。 本以为他会如那夜在山洞一般,却没成想陆英东却又握住了她的手。 夜色过半,云翘细细喘着气,小声问:“你问沈公子要了什么药?” 陆英东将她揽在胸前,低笑道:“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见他如此遮掩,云翘也未多想,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在陆英东操练结束后,沈青山晃晃悠悠地来找他,还给云翘带了两包点心。 样式别致,口感香甜,颇为好吃。 云翘忍不住问:“沈公子,这点心是从哪里买的?” 沈青山笑眯眯道:“不花一文钱,是有人送的。” “是沈公子的朋友擅长厨艺么?” “非也非也。”沈青山意有所指一字一顿道,“是在下身体力行赚来的。” 云翘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好多问。 陆英东只着中衣走了出来,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将衣襟拉开,露出臂膀。 “给我瞧瞧,这伤是不是没好利索。” 沈青山神情顿敛,一脸认真地瞧了一会儿,复又将手搭在他腕上把脉。 眉头渐渐皱起—— “英东,你……中毒了。” 此话一出,云翘登时愣住了,而陆英东则微微蹙眉。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先前他总会时不时觉得一阵刺痛,摸着伤口却是好的,原来是中了毒。 “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沈青山顿了顿:“从脉相来看,毒已然潜伏近月,你不是说箭伤与西凉有关?依照你所说的症状,倒让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幻心散。” “这种毒便是来自西凉,相传是有位女医医术精湛,后被情人背叛,她心灰意冷满腹哀怨,便制出了此种毒药,给那负心人服下。” 陆英东问:“这种毒只会让人偶尔刺痛?” 沈青山摇头道:“不止,初时会偶尔刺痛,渐渐的便会钻心刺骨,再往后会出现幻觉,人会失去本性变得癫狂。” 云翘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问:“可是沈公子,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你有法子确定这是何种毒么?” 沈青山耸了耸肩:“并无方法,若想确定也很容易,再过半个月,看英东会不会更难受,便可知晓答案了。” 云翘:“……” “若是这样,沈公子可有解药?” “没有。” 心中一沉,云翘忧心忡忡地看向陆英东。 他却神色如常,“左右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青山,我的这条小命就捏在你手里了。” 沈青山哭丧着脸:“我对这毒也不熟悉啊……” “你就尽力而为。”陆英东穿上外袍,走到桌案边提笔疾书,不多时便叫了小张进来,“快马送到京城去。” 他看着云翘,对她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不会就这么等死。” “英东哥哥想到了什么?” “既然极大可能是西凉的毒药,那我便去一趟西凉。” 闻言,沈青山面色微变,正色道:“可西凉与大周势同水火,你作为骁勇军的主将,若是孤身一人深入敌境,岂不是太过危险?” 陆英东道:“谁说我要一个人去了?” 沈青山愣住:“还有谁?” 陆英东直盯着他,似笑非笑。 沈青山:“……” 他佯作哭嚎伏在椅背上,“早知会如此凶险,我就不大老远跑来了……” 云翘抿了抿唇,小声却坚定:“我也要去。” 陆英东蹙眉:“不行,这并非去游玩,我们很快便会回来。” 云翘眼圈微红,眸光泛雾,一副被人辜负了的可怜模样,看得陆英东心口一紧,拒绝的念头登时松动几分,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若是嫌营地烦闷,我将你送到夏姑娘家小住如何?” 云翘轻轻摇头,背转过身,坐在榻边,拿起针线低头刺绣。 沈青山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笑吟吟地拍了拍陆英东的肩,“啧啧,任重而道远哪……”说着哈哈笑着出帐。 “翘翘,你不高兴了么?” 陆英东走至云翘身后,俯身圈住她的脖颈,低声道:“我不想你去,也是怕你出事。” 云翘仰起头看他,眼睫泛泪:“可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很怕……” “我会派人保护你,不会有人伤害你。” 云翘依偎在他怀中,低声呢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陆英东微愕:“明白什么?” 云翘转身面向他,湿漉漉的眼眸凝望着他:“沈公子说你中的毒可能无解,若你在西凉出了什么事……” 她杏眸含泪,朱唇轻贴到他唇上,“我还要怎么活下去呢?” 有根弦似乎在脑海中绷断了,陆英东怔怔地望着满面泪痕的少女,听到她呓语一般道: “我喜欢你呀,英东哥哥。” 陆英东怔愣须臾,紧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我们便一道去。” 这夜云翘睡得极迟。 陆英东将她压在身下亲吻,似着了魔一般,直到四更鼓响起,他才拥着倦极的她睡去。 在触及她疑惑的目光时,他哑声道:“药还未起效。” 所以,不能弄进去。 意识不断地下沉,昏睡过去的前一瞬,云翘恍然大悟:原来沈公子给的药,是这个用处…… 翌日清醒后,她一壁梳头,一壁思索:怎的没听娘亲提及过此事?她不知世间竟还有男子避子的法子。 兀自出神间,帷帘响动,陆英东周身散发着热气走了进来。 他方演练完,浑身热腾腾的。 云翘见了,连忙湿了方帕子给他拭汗,端了盏茶送到他手上,细声问:“外面不是起了风,怎么你还出了这么多汗?” 一大早她便被外面呼啸的狂风声吵醒,沙石乱飞,如雹子一般落在帐篷上,唰唰作响。 “一点风而已,往年大雪寒冰时,也照旧出操不误。” 云翘笑道:“也就是将士们身体强壮,寻常人哪经得住如此寒冷。” 陆英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翘翘认为,我的身体如何?” 云翘怔了怔,正欲开口说什么,见他黑眸中闪过的促狭笑意,当即红了脸,侧过头佯作没听到。 陆英东靠近她,忽地俯身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见她一脸惊慌地望着自己,杏眸如鹿。 他薄唇微弯:“不回答本将军的话就要受罚。” 云翘咬了咬唇,声若蚊蝇:“你的身体……更为……”她顿了顿,不知该如何措词,犹豫着道,“了不起?” 陆英东眸光黑亮,朗声大笑,将云翘拦腰抱起原地转了几圈,低头堵住了她溢出口的尖叫。 *** 三日后,将营地的事务交由江星后,陆英东便与云翘乘快马,同沈青山一道往西疾驰而去。 为了不引人怀疑,沈青山称是云翘的兄长,陆英东则是她的夫君,三人佯作药商,无波无澜地进了西凉的地界。 西凉与大周毗邻,地处苦寒,民风剽悍,房屋多以土筑,放目望去,满目昏黄。 进了西凉京都云城,三人下了马,寻了家客栈落脚,稍作歇息后,沈青山便领着二人去了药材铺。 他常年在外行走,对西凉、大周皆很熟悉,又学了一口西凉话,跟人沟通起来毫无困难。 看他口若悬河,与药材铺的老板谈笑风生,云翘难掩惊讶,悄悄看了眼陆英东,本想跟他找点同感,却没成想下一瞬,陆英东也开口说了起来。 流利顺畅,一派淡然。 “……” 云翘暗自腹诽:合着三人中就她自己不会说呀。 问访几家药材铺与医馆后,三人来到一家酒楼用饭。 等待上菜的间隙,沈青山道:“看来对寻常西凉人来说,也没怎么见过幻心散这种毒药。” 云翘小口饮着茶,眨了眨眼慢吞吞道:“会不会……这毒药的制作方子,只有少数人才有?比如,西凉皇室?” 陆英东赞许地看着她道:“翘翘说得有理,先前钱达便是与耶律索勾结,想必这毒药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青山心头涌上一个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 “没错。”陆英东眉眼凛然,语气笃定,“我要去耶律索的府上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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