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声声慢 门锁落了。 阳光下的笑渐渐没落,恢复如常。 门后的言游拉开遮光窗帘。 试着让阳光弥漫。 她打开窗户透气,是个艳阳天。 而后夹着一本绿皮书出了门。 小区里的健身器材旁有小孩子在嬉笑,臭小子把小姑娘弄哭了,藏在滑梯遮挡住的死角里,趁小姑娘滑下去的瞬间,揪了她的头发,崩开的几根四散在风里。 从正面看不见,但站在侧面的言游却看得很清楚。 小姑娘哭了,哭得大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聊八卦的奶奶们闭上了嘴,卖水果的小商贩停止吆喝,连西装革履的人脚步都变轻。 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哭声嘹亮,一声又一声,经久不息。 直到家长的训斥声响起,人们才结束了暂停。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她都看见了,全部看见了,不怪她。 言游这么想着,脚却好像长出了根,深深扎进地里,寸步难行。 是了,进入职场就难免会遇到开始做家长的人。 无法避免,社会非常的多样化。 哪怕去找个便利店,只做售货员的工作,都会听见顾客们聊着:孩子多大了、应该上学了、学区房真贵啊。 在逃,再逃。 那些事情好像又要涌上来了,开端就是这样寻常且毫无预料,从小时候家长们聊着孩子多大了、应该上学了、学区房真贵啊开始。 聊着聊着就化成了尖锐的刀,令人失望、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就回来、再见。 在哭声里,脑袋越来越眩晕。 言游拉开包,胡乱吞了一把药。 一个女人走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潜台词好像是装什么。 一个男人路过停下张开了嘴巴。 潜台词好像是真浪荡。 老人说,没出息。 年轻人说,去死吧。 她缓缓蹲下,用手机拨通李忘年的号码。 那边很吵,但是他的声音很温柔。 他换了安静一点的地方,继续说着安抚的话。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商量着等等再打回来好吗。 好的。 她挂断电话,深呼吸了一口。 得走啊,得走。 他不是陪着么。 言游装作镇定的模样,走到家长身旁,中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家长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小姑娘都有些哭累了,又太过委屈,为什么不信她的话。 “那个……我……” 言游被扭过来的恶意的面具吓了一跳。 那张脸布满可憎神情的脸,都不用嘴巴,就知道想讲什么。 真丢人啊,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只会哭哭啼啼地撒谎?哪个孩子会像你一样娇气?被人欺负也只是因为你是笨蛋。 连她都读得出来,更何况对情绪感知极其敏感的小孩子。 在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时,理解它的渠道就只剩下身边的家长了。 皱眉的话是犯错误,微笑的话是做对了。 吵架的话很可怕,抬手的话会很痛。 小姑娘的确解读出来了,并且不服气地转身走到小男孩旁边,要讨回来。 她像家长那样抬起手,学着他们吵架时的模样蹙起眉头:“你这个傻蛋、坏孩子!一点好都不学!” 想象中的微笑并没有来。 家长抓住她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反击啊。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子?” 当然是认为这样子是对的啊。 “那种粗鲁的话是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你学的啊。 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显而易见,每个能问出问题的人都不会反思。 他们只会将问题抛出去,砸死比他们矮和弱小的心灵。一边践踏,一边又要求他们长大。 坏永远是在外面学的,永远是别人把自己的孩子带坏了,永远是不三不四的人坏过他们家里的乖乖仔。 最后丢出去一句: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就像每个明知故问都有两种释义,我们每个人都在世俗里扮演着两种角色。 一个角色是家长眼中的乖乖仔,另一个角色是别人家长眼中的坏小孩。 揠苗助长从来没有停下。 “不是的,是那个男孩子,揪了她的头发,她才会哭。”言游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 “这样啊。”家长一点也不在乎真相,而是说,“那你也不应该这样,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我是怎么教你的?” 够了。 言游走到小姑娘的身边,“有什么不对的?被欺负了就去讨回来,她没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总在沉默的羔羊。你以为沉默就有用了?以为沉默就可以逃脱掉共犯的名头?以为沉默就可以避免欺凌是吗?” 她抓着小男孩的领子,让他直面小姑娘,“跟她道歉,不然就干脆让她以牙还牙。做错了事情就是要道歉,你的家长没教过你吗?玩笑是要对方觉得好笑才算作玩笑,你不知道吗?” 小男孩哭了,小姑娘笑了。 男孩子的家长走过来:“小孩子之间开开玩笑罢了,不懂事,大人掺合什么?” 不是开玩笑,不是不懂事。 就是因为言游已经是大人了,是从孩子走过来的大人,所以太过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小姑娘比他瘦,比他的胳膊细,比他弱小。 要是换成学校里的小霸王就不一样了,只会夹着尾巴逃跑。 “那你是怎么教你家里的小孩子的?为什么不教他懂礼貌,为什么不教他不许欺负弱小,为什么不教他一个男孩子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再次勇敢是李忘年教她的。 不要道歉,不要总是认为自己错了。更何况对错根本没有衡量的标杆,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你就是对的。 首先,抛下自我否认。 第二,受到不公要还击。 第三,永远不要低头,哪怕怀疑过也要再次抬起来,往前走。 大概言游的样子实在有些狰狞,话也说的过于坚定和绝对,像极了镇定的疯子。 男孩子的肩膀被家长强行按下,他哭得更凶,小姑娘笑声更亮。 他道歉了。 小姑娘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 面具终于换了一张,由可憎转为虚假。 “哎呀,我家孩子也有错。不过哥哥既然都这样了,就原谅他吧,再者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也跟哥哥道个歉吧?” “不。”小姑娘跑开了,“我既没有错,也不会原谅他,我讨厌他,我不会再跟他玩儿了。” 人们继续繁忙。 再不赶紧聊八卦就要吃午饭了,再不叫卖水果就没生意了,再不赶紧去上班就来不及了。 言游也跟上了繁忙的步伐。 再不去喝一杯咖啡,早晨就过去了。 不加糖的拿铁上桌,李忘年的电话也呼回来了。 她窝在咖啡厅的角落接起,旁边是一扇落地窗。 电话那头的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言游用餐巾纸做了书签,夹在才看完的一页间,合上书,“刚刚做了一件还不错的事。” 听起来像是小孩子要夸奖的路数。 李忘年配合地说:“真厉害。” “是啊,因为是你女友嘛。”言游说,“真庆幸,当初是在你身上勇敢。” “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种宿命感,还好是你之类的。”她不自觉地笑起,“就好像给予你的东西只是暂存在了你那里,给你之后我就没有了。好在现在我们又遇见了,你又把那东西还给了我。” “嗯。” “还好是你,没把那东西当成消耗品。”言游说,“于是才有了失而复得的机会。” 李忘年指正了其逻辑性:“可如果是给了我……那么两手空空的时候,也是我害你这样的吧?” 他并不想只揽功劳,而故意不提醒她过程中不好的地方。 “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她说。 李忘年说:“你要知道,不管我多么厉害,都是你赋予的。” “听起来我很厉害喔。” “嗯,你是最厉害的。”他说,“尤其是在勇敢第二次的时候。因为常人一般感到痛就会缩回手了。” 孩童时期都没有听过的夸奖,当下正在从他的口中讲出来。 非要说的话是被他弥补了。 当时很想听却没有听到话,现在却意外收获到,尝到甜头以后就会一直勇敢下去了。 “去忙吧。” “好,要吃饱。” “嗯。” 电话挂断许久,沙玥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喂,想我了?” “我跟你说哦......啊也对,是蛮想你的,不过毕竟你翅膀硬了嘛,没关系的,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也可以的。诶,就是心疼我自己,年纪轻轻就过上了等待老公回家的日常,每天夜幕降临习惯性地等待门打开的声音......” 言游蛮无语,“接着装,怎么不说我是加拿大男人。” 沙玥疑惑:“加拿大的男人怎么了吗?” 言游:“不回家。” “6。”沙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哎对,你知道我刚才从洗手间摸完鱼出来看见谁了吗?” “谁?” “你的小男友。” “啊?”言游本用肩膀夹着电话,漫不经心地扫书上文字,当她提到李忘年时,又将纸巾当作书签夹了回去。 沙玥:“我只看到个背影。” “那你就这么确定是他啊?”言游寻思他们俩也没见过几次。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沙玥说,“我听我同事说的,头一次见到来应聘的拽得一批。” “哈?” “你不知道这事儿啊?”沙玥更来劲头,“他只讲了一遍代表作和可以来上课的时间,把我们那面试官都弄懵了。” “然后呢?”言游不自觉笑出声。确实是他的作风。 沙玥那边响起接水的声音:“专业方面肯定没问题啊,他那首曲儿很出名,还有他公司也蛮出名的,能进去的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来我们这艺考机构应聘还不是绰绰有余?属于来了我们校长都得把他照片挂到一楼大厅当门面的类型。” “嗯。” “最搞笑的是,听说那面试官本来想给他个下马威,煞一煞他威风,哎呀职场嘛就这样子。”沙玥喝了一口水,“结果面试官才说完,他说时间到了,要回公司弄新歌,按面试官说的那么办就行,随便。” “......” “哈哈哈哈他妈的那面试官脸都绿了,太好笑了。”沙玥笑了半天,“他怎么这么拼命努力啊,据我所知他这种有代表作的人一首曲子价格不便宜的,不会是为了某个不回家的人吧?” 言游不满地哼了一声,“搞清楚,我才是你朋友。” “我就是爱屋及乌,怜爱一下我们小李而已。”沙玥说,“我同事还问呢,说这么帅的人不会连女朋友都没有吧。” “嗯?” “我说不仅有,还是大美女,是我们家大宝贝~” ...... 电话挂断,言游发了条短信出去。 「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呀?」 收到短信的时候李忘年才到公司,将刚买的白玉兰塞进口袋里,估算了一下时间才回复。 「可能要很晚,别等我吃饭了吧?我给你带宵夜。」 低头看手机,就难免不看眼前的路,走着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李忘年抬眸,懒得开口道歉,只打算用眼神示意一下。 结果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林起岳的眼。 可能对林起岳来说不算猝不及防,因为他是故意撞的,“哎?这是谁啊。” 李忘年没理他,冲着电梯口走。 林起岳却自顾自地跟上他的脚步:“听说你们公司签了个新人?你推荐的?” “真不可思议啊,你这种人居然会想着帮别人?” “听说唱腔跟我有点相似?省省吧,林起岳只有一个。” 1F,2F,3F......21F。 电梯到了。 林起岳喋喋不休了一路,李忘年半个字都没回,到要下电梯了,才说了一句:“你们搞摇滚的都这样?” 林起岳:? 气归气,还是无法避免跟着他一起走进了老炮儿的办公室。 老炮儿看着两个人一起来,而且不像不认识的样子,也是有点吃惊。 一来从没听李忘年提过,二来不相信李忘年居然能有朋友。 老炮儿将信将疑地问:“你俩......什么关系?” 林起岳还在思索该用什么词汇回答,李忘年倒难得主动开口:“是他也喜欢我女友的那种关系。” 林起岳:? 老炮儿:? 摇滚歌手:? 李忘年熟视无睹他们的疑惑,坐进座位里,打开电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是你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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