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走马 排练室的事情言游几乎没费心,虽然林起岳和齐绪是因为她才会到这儿来,这样多少有点不负责。 但是在三人的相处里,言游确实一直扮演着什么也不用干的角色,从小就是。 她很幸运,一转学到北方就认识了二人,起始于四年级。 南方的方言很多。 那会儿,言游最担心的是不标准的发音会被人嘲笑,决定做个寡言少语的人。 至少初来乍到装一装。 结果这个决定上学第一天就被打破了。 当时她站在台上自我介绍,明明在心里徘徊了无数遍的开场白,一开口全毁了。 后排的男生刚刚张开嘴,准备起个笑的头,林起岳假借伸懒腰,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男生立即站起,“你干嘛?!” 林起岳撑着脸,望向讲台,“干你呗,看不出来啊?盲僧?” 四年级,能坐在后排的,已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 不过那男生没说出来第二句话,打了一夜游戏的齐绪突然回光返照,顺手抄起旁边的墩布桶扔过去,“谁他妈动我兄弟?” 铁桶里没来得及倒的脏水泼了男生一身,落到地上叮当作响。 偷懒的值日生暗戳戳用书本挡住脸,齐绪也彻底清醒,后知后觉是早读时间。 紧接着,老师的训斥声响彻教室:“你们三个给我出去,靠墙站!” 既出之则安之,林起岳和齐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翻墙出去吃早饭了,一上午都没见人影,急得老师团团转。 所以下午他们是在办公室里度过的。 直到放学后,教室里的同学走光了,言游才等到这二位神人回来取书包。 她走过去,站在林起岳的桌子前:“谢谢。” 一旁的齐绪揉了揉眼睛,“这哪儿来的小公主啊?” “迪士尼。”林起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再次开口,“不用谢我,我就单纯想打他,有仇。” “得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你跟他有仇。”齐绪吐槽完,看向言游,“我们往东,你住哪儿?顺路可以一起走。” 她欣然答应:“好啊,我家也往东走。” 就这样,一直走到现在。 “你今天怎么敲得心不在焉的?怎么着,房间不是你喜欢的面积啊?” 言游被林起岳的阴阳怪气叫回,毕竟声音与小时候差太多了,而且是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 她重新握紧鼓槌,“是主唱的嗓音变难听了。” “放屁——” 齐绪“嘶”了一声,“你他妈骂人的时候能不能离麦克风远点儿啊?” “你骂得少了——” 言游脑瓜子被他震得嗡嗡响,“要不今天先练到这里吧。” 齐绪顺道拔了麦克风的线:“我觉得也是。” “你担心学校的事情?”林起岳拎了把椅子,坐到言游的鼓前,“放心吧,除了绪狗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蹲了一级之外,不会有别的幺蛾子。” 齐绪骂道:“你有病吧,又提。” 他可不是因为转学才留级的。 言游确实也担心学校的事情,“不会影响你补文化课吗?你专业成绩那么好。” 她因为家里的原因没走艺考,但林起岳不同。 他的电吉他联考成绩数一数二,校考自然不在话下。只要文化课分数线达标,铁定能选心仪的音乐学校。 林起岳斩钉截铁:“不会。” 热血沸腾的年纪,前途算个屁。 “正好。”齐绪说,“哥们儿到时候直接考你的学校。” 林起岳轻嗤:“前提是我选的学校有贝斯专业。” “你他妈的……”齐绪摘下贝斯,奔向两人。 林起岳嫌弃地站起,“滚啊!” 言游趴在鼓上,看着一片和谐,试探性地问:“如果我们再加一个吉他手呢?” “我会把他杀了。”林起岳一脸正色地回眸,“可以再多一个贝斯手,帮绪狗分摊杂事。” 齐绪:“你不犯贱会死啊?!” “不会。”林起岳说,“但是三句话不让你难受我浑身难受。” 两人吵吵闹闹的间隙,言游翻到了张哥发来的短信,告诉她今天不用去了。 心情莫名失落了一秒钟,但注意力很快被林起岳的话吸引,“对,我偷摸带了个好东西。” 他朝放包的角落走,齐绪借机凑到言游跟前,“你今天怎么了?敲错个拍。” “啊?”他不提,言游还真的没注意。 她很少错拍,包括即兴,每次都是他们错。 鼓算她的半个灵魂,听过最多的夸奖是坐到鼓前就换了个傲慢的第二人格。 怪不得林起岳问她是不是在担心学校的事情。 齐绪压低声音:“岳狗可操心你了,没停的时候就一直给我使眼色……” “什么话得背着人悄悄说啊?”林起岳将对话打断,“是不是你其实压根不会弹贝斯,但我们都没听出来?” “你有完没完?”齐绪一抬头,看见他手里那条黄鹤楼,立刻表演了个川剧变脸,“还是我岳哥哥贴心。” “叫爹。”林起岳从中抽了一盒,冲言游仰了仰头,“出去抽?” “走呗。” 到外面,言游靠在门边的墙上,点燃烟,将火丢给林起岳。 他离她不远,没靠墙,点完又丢给齐绪。 齐绪蹲在地上,望着远方。 三人的位置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言游感叹:“这里的天好蓝啊。” 齐绪不自觉地点头,“庄稼也好高啊,我都没见过。” 林起岳泼冷水:“你把庄稼拔了,把自己栽地里,好好见一见。” 齐绪“切”了一声。 言游突然问:“你们说,咱们现在有为理想任性的资本,是不是因为咱们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啊?” “条条大路通罗马。”齐绪说,“那我出生在罗马难道怪我喽?非得因为没体会过的事情强说愁干嘛?” “狗终于会说人话了。”林起岳用他的方式表达了认同,“你闲的没事想那些干嘛?咱们现在填得饱,以后更不可能饿着。十年二十年以后,咱们出名了,演出只会更多。” “也对哦。”言游也不知道怎么冒出来个这么不明所以的问题。 其实林起岳的回答根本没考虑过时间成本。 比如,十年二十年以后,或者更近一点,五年七年以后,他们还会像这样聚在一起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回答起码说服了那天的言游和齐绪。 致使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 晚饭随便找了家面馆解决,言游吃得最快,她饭量不大。 跟青春期里胃口猛进的男孩子一比,就更小了。 林起岳喝着可乐问:“你吃鸟食儿呢?” “真饱了。”言游说。 “再吃两口。” “吃不下了。” 齐绪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碗,“那给我,我没吃饱。” 一件在他们之间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言游却突然觉得很微妙,“这正常么?” “不正常。”林起岳以为她说她的饭量。 “正常啊。”齐绪以为她问他的饭量,“我这年纪,吃得多,不是应该的吗?” “唉。”言游叹出一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 可话赶话到这儿了,“你们这个年纪一般吃几个馅饼?” 齐绪塞了口面,“什么馅儿的?” “没什么。”言游记起,他们在城里很少见过卖馅饼的,反正他们没一起吃过,“镇上有家很好吃的馅饼,下次咱们去尝尝吧。” “哟,长本事了。”林起岳靠到座椅背,“就比我们早来两天,都知道哪儿有好吃的了。” 言游心虚地遮掩:“正好在我家附近。” “我想吃我想吃。”齐绪眼睛直冒星星,“开到几点?一会儿送你回去的时候我能吃着不?” “你他妈一天就知道吃。”林起岳站起来去结账。 言游看着他的背疑惑:“哎?他什么时候这么高了?我怎么记得你们俩跟我差不多呀。” “岳狗一直比我高啊。”齐绪抽了张纸擦嘴,不用付钱的纸巾不要太良心,“别说他了,我都比你高一个头好吧。” 言游本想再说点什么,蓦地看见对面的街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匆匆走过。 这条街离琴行不算近,她脑子里一瞬闪过张哥那句:命分高低贵贱。 而李忘年在她的印象里,简直是头号易出风险人物。 言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忧他,可能这类人物是这样的,自己不惜命,却总能勾起别人替他惜命的欲望。 她丢下一句,“我今天自己走,你俩早点回家”,然后慌忙跑出去。 与结完账回来的林起岳擦肩而过。 不过齐绪只关注:“那我什么时候能吃着馅儿饼啊?” 她跑得太快,林起岳想拉都没来得及伸手,只能揪着齐绪问:“她干嘛去了?” “不知道,说今天自己走。” 林起岳蹙眉,“你一天能知道点儿什么?” 齐绪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她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留级吧?” “我能告诉她那些?”林起岳烦躁地点燃支烟,“你干的那些事情她能不能听,你自己心里没数?” 齐绪难得没跟他呛,用筷子搅着面汤,直接哑火了。 “我总觉得……”林起岳说到一半,打住,“算了,没事,走吧。” 十八岁的他以为,有些事情只要不说出答案,结果就还可以改变。 然而结果往往从打算隐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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