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的声音响在幽暗狭窄的密道,听得人牙酸。 密道深处的铁门开阖,郁妤揣着新鲜出炉的劳务合同,拖着脚步从暗室中出来。 虽然又收获了一个打工人,但她心底却无一丝喜意。 她与孟沉飞相处不过几个时辰,却觉得格外疲惫。 毕竟谁又喜欢对着镜子,去看自己丑陋又卑劣的面容呢? 孟沉飞的悲剧,始作俑者固然是岑氏,但她这个挑起争端之人同样罪无可恕。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惶恐感。 我与岑氏,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有些茫然地想。 通向平等自由的道路固然伴随着牺牲,但那些被卷入浪潮,无知无觉的可怜人,就应该痛苦,应该被放弃吗? 原来曾经的“孟沉飞”,在成为了掌事的“郁妤师姐”后,也变成了曾经最厌恶的人啊。 她思索着,低落着,自厌着。 忽然,清朗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密道:“师尊!” 她闻声抬头,下一刻便撞进温暖的怀抱。 时昼贴在她耳边,低声喃喃道:“师尊,我好担心你啊,那个想自爆的疯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郁妤:…… 她冷淡的视线越过时昼的肩膀,感受着心底腾起的疲惫感。 她忽然不想和时昼玩这种情深意切的师徒戏码了。 “好了,别装了,”她拍了拍时昼的背,淡漠道,“我一个元婴修士,对上一个筑基有什么好担心的?” 时昼无知无觉,还在她的颈侧蹭了蹭,这才笑嘻嘻地抬起头认错,却在看到她淡漠神情的一瞬间愣住了神。 他唇角的笑容缓缓收起,站直了身体道:“怎么了,师尊?” 郁妤微仰着头,像是第一次认识时昼般仔细打量着他。 她的徒弟高了、俊了,也能独当一面了,但面对她的时候,还能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明白他的心思,也是因此才放他下山。但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不仅没能消磨他的爱意,反而让他学会了忍耐与掩藏。 时昼更危险了。 她心里忽然出现一丝疑惑:她是为什么要收下时昼呢? 这位反派身世复杂,性情乖戾,睚眦必报,并不是收徒的好人选,那她又为什么处心积虑地笼络他,驯养他呢? 【是为了进入妖族秘境哦。】系统自认为好心地上线提醒。 所以还是为了利用他啊。 这些年来,时昼对她的亲近让她忘记了他们连哄带骗的开始,她竟真的将时昼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心安理得地“使用”着他。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受害者”,忽然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已经不是一只手臂可以拉近的了。 面前的男子见她的动作,先是一怔,而后便顺从地垂下头任她抚摸。 郁妤道:“时昼,我似乎没有问过你,你离开闻仙宗之后,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让时昼微微晃神,但他仍旧本能般地露出乖巧的笑意:“也好,也不好。” 他回忆着:“刚下山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只一心去找合适的大能做夫子,闹了不少笑话。我花了几十年才明白人情世故之艰辛,这才不负师尊所托,把补习班开了起来。” “还有一次,我慕名去拜访一位元婴散修,却不想他竟然豢养妖族修炼邪术。我的妖血被他认了出来,险些被抓去炼药。还是多亏了浊虺出手才让我逃过一劫,只是也连累了他昏睡了好几年。” 郁妤问道:“那个邪修现在还活着吗?” 时昼笑道:“怎么可能,我养好伤后想了个法子,联合被他圈养的妖族将他杀了。” 这样轻松的表情,让郁妤的心口更堵:“可你在信上,从未提到过这些。” “身为弟子,怎么能让师尊劳神呢?”时昼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带了两分骄傲,“师尊还要与岑氏抗衡,我自然不能拖你的后腿。” 他笑容灿烂地讨巧道:“师尊,我做的好吧?” 郁妤眼底涌动着莫名的情绪,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难得见她低落中带着脆弱的样子,时昼掩在袖下的手捻了捻,强压住心头的热意道:“师尊,孟沉飞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进去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与你无关的事情不要管,”郁妤躲避着他的视线,努力咽下喉口的涩意道,“这些年辛苦你了,等盛会结束后,你就出去游历,找一找自己的机缘吧,补习班那边的事我会代你处理。” 她应该放手了。 她想要达到的目标,也许会牺牲孟沉飞,牺牲闻仙宗,牺牲修真界千千万万个普通修士,甚至牺牲她自己。 但她不想让时昼成为牺牲品中的一个。 以补习班如今的规模,已能隐隐与岑氏族学分庭抗礼。如此,岑氏必然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即便时昼山长的身份掩饰得再好,也不排除有暴露的可能。 如今的妖王还是个小小金丹,即便有主角光环存在,他若真遇上了岑氏阴狠的手段,只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郁妤道,“以后,你专注于自己的修为便是。” 时昼楞在当场,像脱水的鱼般张了张口,良久才道:“师尊,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回闻仙宗了吗?” “你愿意回去也可以。”郁妤道。 但不等面前之人长舒一口气,她继续道:“只是你年岁大了,总不好还住在我的偏殿。玄磬峰广阔,你身为内门弟子,也该有自己的洞府了。 “师尊……” 时昼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文试时还好好的,为什么见了孟沉飞之后,自家师尊就变得如此冷漠? 果然还是孟沉飞的问题! 他压着怒气,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师尊,我还要贴身侍奉你呢,你……” 不等他说完,郁妤便打断道:“你下山的这几十年,我不是也好好的过来了?你已经是金丹修士了,还像个杂役一样服侍我想什么样子?你还是将精力修行上,我这边自有其他弟子照拂。” “就这样吧。” 言罢,她不再看时昼的神色,与他擦肩而过,走向密道的出口。 “对了,”她忽然转头,无视时昼惊喜的神色道,“孟沉飞我还有用,你不许动他。” 时昼迎光而立,扭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师尊多虑了,我哪里会伤害你要的人……” “这样最好。”郁妤道。 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时昼没有挽留,只是愣楞地望着她的背影。 但长袖之下的手,却早已掐出了血痕。 孟沉飞,都是孟沉飞…… 一定是他说了什么,一定是他挑拨了师尊! 他猛地转头,一拳击在密道的石壁上。 鲜血混杂着石粉簌簌而下,他却无知无觉。浅色的瞳孔在极度的愤怒下逐渐缩紧,化成猫科动物般的竖瞳。 他眼角微微抽,死死盯着密道最里侧的门。 就在他忍不住往里走时,浊虺清冷的声音响在他的识海:“主上,冷静,莫要坏了郁仙师好事。” “仙师说了,孟沉飞还有用。你若动了他,岂不是更令仙师厌恶?” “那你说怎么办?”时昼深吸一口气,询问自己信任的护法。 “人族狡诈者众多,”浊虺道,“补习班如今已经步入正轨,在岑氏面前都有一争之力。您为了这股势力付出了多少,郁仙师傅张口便要……” “浊虺!”时昼断呵道,“别忘了是谁在幻境中唤醒的你,还将你装入玉佩带出来的!” “编排恩人,这就是妖族的道理?!” 脑内的声音静了静,缓和下语气道:“主上想要一个人,哪有这么难?只有人族男子才会口蜜腹剑地勾引女子。我们妖族,向来都是做得多,说得少。” “合欢宗的丹药已经练成多时了,您倒不如放手一试。若真能成事,您再做考量也不算晚。” 时昼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缓缓开口:“你说得有理。” —— 又是夜半时分。 佛门弟子们处理完文试的风波,满身疲惫地回到禅房修炼。 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异变突生。 轰然的巨响响彻整个佛门,连暂居在山下小镇的修士们都似有所感。 他们纷纷推开悬窗,看向佛门的方向。 几个时辰后,似是而非的传言如病毒般席卷了修真者的圈子—— 文试作弊的首犯逃脱了。 大部分修士听后,只将这消息当成了笑话。 毕竟佛门看上去再如何慈悲,那金刚手段也毫不逊色于其他门派世家。一个筑基的小修士,怎么可能从忏狱中逃脱呢? 此时,郁妤歪坐在闻风楼的窗前,看着账本,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楼下的议论。 她百无聊赖地捻了一颗果脯,却被过重的酸味背刺了一下,忍不住地皱眉。 时昼陪在她身边,仿佛前几日的龃龉从未出现,还贴心地为她倒了茶:“师尊,清清口吧。” 郁妤想着没过几日便要与他分开,也没拒绝她的好意,毫无察觉地抿了一口。 见她喝下茶水,时昼勾出纯良的笑意,拂了拂被揉捏到褶皱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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