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安德尔最近陷入了一场梦魇。 深灰色的梦境世界,永无止休的黑色沙暴。 腐坏的木桩和锈蚀的铁剑零散地插在山丘上,黑色的荆棘缠绕着墓碑,而墓碑的缺口处却如同血肉组织一般,就好像整个墓碑都是由血肉织就。 他茫然地站在一处洼地之中。 风声呼啸,带来腥臭的气息。余光中有黑色的人影闪过,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片空茫的碎石大地。 他试图去看,去听,去抓住那无形的风。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隐形的虫豸从碎石块下钻出爬行,细密的鳞片摩挲着大地,嘶嘶作响。 艾里安德尔抬起手臂,看着掌心。血液无声的从伤口中流出,但是他却感受不到疼痛。手臂上逐渐鼓起无数的细小囊肿,黑色的、松针般的影子,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蠕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血肉,喷涌而出。 “Who aI ?” 他无声地询问着。 粘稠的大雨打湿了他的睡衣,他的身子越来越重,几乎能听到关节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声。 “Where aI ?”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灰黑色的雾气愈发浓重,扭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颗星辰,可细看之下,那分明是一颗颗扭曲的头颅。 恶意,无休无止的恶意包裹着他,巨大的恐惧袭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恐惧。嘶哑的风声仿佛在嘲笑他:哦,看呐,一个可悲的蝼蚁!他多么渺小!多么肮脏!那无毛的躯体,丑陋的皮肤,没有尖刺的口器!这是亵渎!这是亵渎! 艾里安德尔想要尖叫,想要逃离,可他做不到。他甚至无法弯曲自己的手指,就连合上眼皮都是一个令人奢望的愿望。 紫黑色细长鬼影走近了。它异常高大,又异常的纤瘦,玩偶状的关节,空白的面孔中是旋涡状的扭曲,密密麻麻的尖刺从它的身上涌出,却又化作细小的砂砾飘散。 它的胸膛向两边裂开,细小的肉芽繁茂生长,胸腔内部,无数血管盘绕着中心的那颗肉瘤。黑色的毛发与血肉交织在一起,好像被搅碎重组过一般。在那血肉之上,肿胀的疙瘩时不时膨胀破裂,黄绿色脓水顺着裂口缓缓淌下。 艾里安德尔的视线被那颗肉瘤吸引了。他努力睁大双眼,试图去看清它。裂膛的人偶停在他的面前,那颗肉瘤在它胸膛中缓缓转动。 他终于看清了它! 巨大的喜悦和恐惧一同涌来。 艾里安德尔醒了。 “杰夫!杰夫!!” 从噩梦中醒来的艾里安德尔大声呼喊着自己的管家。 “老爷,”中年管家把他从床上扶起,拿出枕头垫在他的背后,“您怎么了?” “不,不要水,去给我拿杯酒来。威士忌,现在。” 艾里安德尔推开他递来的水杯,左手紧紧攥着睡袍的领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接过杰夫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一连三杯下肚,烈酒带来火热的暖意,驱散了他体内的阴寒。颤抖的手抓不稳酒杯,大片的酒液洒在他的下巴上、睡袍上。 “老爷,要我去喊医生过来吗?”中年管家担心地说。 “不,扶我起来,”艾里安德尔在管家的搀扶下,走到壁炉旁的扶手椅边坐下。杰夫细心的给他盖上毯子,掖好边角。 他注视着跳动的火焰,手指在扶手上来回敲打,管家在一旁伫立,等待吩咐。 安静的时间持续了很久很久,唯有火焰的“噼啪”声不断响起。 艾里安德尔嘶哑着嗓子开口:“几点了?” “凌晨四点,老爷。”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杰夫悄然退下,直到回到自己的住所,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听到老爷呼喊赶过去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良好的职业本能让他克制住自己,他差点把自己雇主扔回床上去。 回想起刚刚雇主身上的异常,他浑身颤抖:如同死人般冰冷苍白的皮肤,没有眼白,漆黑一片的眼睛,还有他脸上浮现的尖锐凸起。主啊,他甚至还闻到了一股子腐臭! 这段时间以来的异常让一个恐怖的问题一次次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雇主,艾里安德尔老爷,究竟还是不是活人? 而这个问题,可怜的杰夫管家势必要多纠结一段时间了。 “我需要一个工坊。” “可我们没那么多钱。” “没有工坊我就没法给你做装备。” “那我们去找个工坊。” “可是我们没钱啊。” 莉莉娅和德里同时叹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 要带德里去处理超凡事件,那就需要给他准备一身装备。不仅仅是他的,莉莉娅自己也需要更合适的武器。 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钱去组建或者租用工坊。 没有装备就去揽活,德里妥妥的死定了。 但是不做这一单,单靠抢劫,等他们攒够了钱,被他们看上的冤大头估计尸体都凉了。 所以他们需要个工坊。 很好,搞钱计划的第一步就成功卡死了。 “你现在的□□和子弹是工坊做的?”德里忽然问道。 莉莉娅没好气的把枪扔给他,说:“自己看!枪都快炸膛了!本来就是临时做来用用的东西,能用到现在已经是我掌控力优秀的结果了!” “那我们多搞点这东西不就好了?”德里疑惑,“枪还不好找?” “想什么呢!”莉莉娅白了一眼德里,“用没加工的凡铁做附魔道具?可以啊!只要你能接受每开一枪都有一半的几率爆炸的话,我无所谓。” “嘶!”他瞬间把枪扔了回去,“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扔给我啊大小姐!” “炸了就再给你换点零件,到时候你道上的外号就可以叫魔鬼改造人了,不是很好么!” 德里一脸严肃:“不,我很爱我妈妈给我的□□,请务必让我陪它度过一辈子,forever。” “滚吧你。” 莉莉娅收回枪,双手托腮:“我们不仅需要工坊,还需要一大把材料,啊,头好疼,德里啊德里,你为什么这么穷呢。”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德里数着天花板上的斑点,“只有材料不行吗?你之前修那个供暖设备不是挺快的?” “工坊是神秘学上举行仪式的地点啦,”莉莉娅把自己埋进沙发里,闷声道,“而且我还需要工具来加工枪械,你需要的护符也要有工具和仪式才行,总不能连工具都要我来手搓吧,会累死的,更何况那老头这两天就要完蛋了。等我们自己做出来,他早就死了。” 德里一怔:“你是说……他命在旦夕?” “对啊。”莉莉娅盘腿坐起,“最多三天吧。” “那我们为什么直接找他要呢?” “你是说,空手套白狼?”莉莉娅一愣,旋即又说道,“就这么直接上门?他能信吗?” “他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德里摊手,“你有把握解决他的问题吗?” “当然,我可是专业的。”莉莉娅挺直腰板,“我敢说在拉图斯特,没有比我更专业的了!” “你失忆了还能记得住这些?” “你这是质疑一位魔女的专业水平,”她叉着腰,道,“我的灵觉是这么告诉我的,肯定没有问题!” “魔女……”德里摸摸脑袋,他不知道超凡者还有职业之分,“那老头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所以……”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筹码喽。”莉莉娅想了想,下了决定,“那就直接找他要!反正成不成我们都没损失,快死的是他又不是我们,我们着急什么?” “和你在一块感觉我人都傻了。”她跳下沙发,径直走向卧室。 “等等,我以为你现在就要去找他?” “砰”的一下,莉莉娅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上赶着不是买卖!反正他今晚死不了!等我睡醒了再说!” 谁让她是老大呢?德里耸耸肩,回房去了。 至于那个快死的老头子? 这不是还没死呢! ———— 艾里安德尔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老人,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人,最怕的是什么? 衰老、疾病。 逐渐腐朽的□□,日益衰颓的精神。 他老了,也病了。那躺在病床上无能无力的几百个日夜,是他最无力也是最恐惧的日子。每一天他都惊恐地发现自己要比前一日更加虚弱。 最初,他还能支着手杖小步活动。后来,他不得不坐上了轮椅,却还可以自己用餐。而到最后,他连起身都是奢望,只能绝望地躺在床上,靠仆人给他搽拭身体,清理下身。 他活得甚至不像个人! 松弛的喉咙发不出像样的句子,每次呼气的异味都在提醒他,死亡的阴影已经降临。 直到有一天,有个带兜帽的神秘人找上了他。 一管鲜红的血液被注入身体,从未有过的良好感觉席卷而来,这一刹那,他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干涸的大地迎来了暴雨,锈蚀的齿轮重上了机油,充满活力的感觉让他如此迷醉。 所以,他和自称来自于【无生之树】教团的神秘人做了笔交易。 用他的权势来换取源源不断的疗愈之血。 双方都很满意这个结果。 直到最近连绵不断的梦魇把他从青春的幻梦中惊醒。 最开始他只觉得是一个偶然的噩梦。 直到梦境越来越清晰,他能记住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噩梦! 直到今天,梦似乎跨过了虚实的界限,艾里安德尔凝视着手心中浅浅的伤痕,面无表情。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而在血液之中,似乎有无数黑色丝线涌动着。那飘渺而又清晰的感觉告诉他,只要他一个意愿,他们就能破体而出,成为他最忠实的力量。 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是他的话。 艾里安德尔合上眼睛,梦里那紫黑色人偶又出现在脑海。 那颗胸膛中血肉交织的肉瘤转过来,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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