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七中采取封闭式教学,学生大多住校,郑小亮也不例外。 陈阿九担着保护他的任务,也不得不在学校留宿。 “今天上学怎么样?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老王提了大袋零食,以家长访校的理由,和陈阿九在操场碰面。 “太无聊了...真是遭罪...那怪物再不现身,我都要老死在这了...” 陈阿九瘫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有气无力的。 “再忍忍,我们在周围添了人手,他一出现准能抓住。” 老王宽慰她,顺手剥开新出锅的葵瓜子。 “不见得...他没你们想象的好对付,前三次都没留下痕迹,一来说明警惕性高,二来擅于隐藏。而且,他犯案的时间都是深夜,又是在受害者的家中,他到底是怎么尾随受害人进入的呢?还是早就踩好点提前藏匿?这些疑点还缺少关键性线索,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就怕防不胜防啊。” “那你想到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想不出来...” 陈阿九两手一摊,摆烂式回答。 老王知道上学对陈阿九来说堪比坐牢,当初也算威逼利诱才让她接下这门差事。 于是好脾气地哄着,把白花花的瓜子仁拢成一堆,放到陈阿九跟前。 陈阿九当然不会跟吃的过不去,她一口气吃下老王手剥瓜子仁,唇齿间焦香满溢,食欲满足了,心情也变好。 “我这才来一天,哪能那么快就想到办法。再说这课上得我脑仁疼,你容我休息休息,没准明天就能有招。” “嗯,你办事我放心,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 “喔,还真有,这个你带回去。” 陈阿九拽过长椅上的背包扔给老王。 “什么呀?” “今天的作业啊,你抓紧找人给做了,明早得交呢。” “这?” “这什么?我一天打两份工啊?当保镖就算了,总不能作业也得我自己写吧。” “好好好,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下去。” **一 夜晚来临得悄无声息,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星星就从云后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晚风卷走闷热,树梢迎接月光。 漫画翻过一页页,陈阿九的心跟着故事情节七上八下。 书是跟韩均借的,多亏它,晚自习时光得以消磨。 作者笔力深厚,开局就吊起读者好奇心。陈阿九沉迷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正揪心于主角打怪的紧要关头,刘一手推门而入,动静吓得她慌乱抓过物理课本遮挡。 「啊,真是要死。」 陈阿九咬牙自己怎么真代入成学生身份了,看个漫画都这么怂... “那个...我说下啊。” 刘一手叩响讲台。 “今晚刚接到通知,本周五,「2121黄金瞳栏目组」来我们学校采访,采访对象就是上周做了好人好事的郑小亮同学,郑小亮,你准备一下,注意个人形象。另外,其他的同学也积极配合采访,谨慎发言哈,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尤其是你,韩均,别不着四六的。” 韩均莫名被点名,又对比郑小亮即将要被聚光灯包围,语气不自觉发酸。 “刘一手这是区别对待!那天要是我在,我也能出手相救!哼,什么黄金瞳栏目,听都没听说过,” “宁市很火的一档本地生活栏目诶,我奶奶天天守着看呢。” 前桌女生转身给韩均科普。 “那不就是报道些家长里短的新闻八卦...请我去我都不去。也就是你运气好,赶上了,还专程来学校采访。” 韩均耷拉脑袋趴在桌上嘟起嘴,心气不爽。 郑小亮哭笑不得,他用石膏板固定的那只手捅了捅韩均的后背。 “这运气给你要不要?” 韩均也就是嘴快,话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好在郑小亮没放心上,他态度也就势变软。 “放心,我不会给你捣乱的,还指望你上电视出了名带兄弟飞呢。” “哪那么容易出名,来学校没准是校长想给学校免费做宣传呗。” 郑小亮随意调侃几句,转着笔杆,继续低头写题。纸上的字却静不下心去读,他深呼吸,强压住自己乱麻似的心绪。 他并没有面上显得那般不在意,相反,每每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郑小亮都称不上问心无愧。 关于那天的具体细节,郑小亮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即使他刻意回避,回忆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拷打他的内心。 他撒谎了。不论是对老师或是同学,他编织了一个无意救人的谎言, 可事实是,他目睹了周莹莹遭遇的一切,他听见了他们在楼道对她的羞辱,看见他们把她逼到楼梯拐角。 他像一只老鼠,躲藏在暗处不敢出头,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长达十分钟里,他的耳边充斥周莹莹的啜泣和求饶,那声音如同生了锈的钝刀,锯在他的心口。 郑小亮以为忍耐着就能结束,没想到,他们把她推了下来。 他仰头看见周莹莹像断了翅的蝴蝶坠落,大脑还没意识发生了什么,身体本能已经做出反应。 所以他的受伤根本不是见义勇为的勋章,而是为自己的胆怯与懦弱买单。 恢复意识后,郑小亮不仅没有勇气说出真相,还默许用谎言获得赞扬。 现在又要面对镜头,继续编织美好假象。 他的良心不断刺痛自己。 「你又何尝不是这场霸凌的帮凶呢。」 ** 晚自习结束,路灯下身影被拉长。 “怎么了,看你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郑小亮的失神被陈阿九捕捉,从刘一手通知采访后他就有些不对劲。 “没,没什么...就是对采访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到时候怎么问你就怎么答,把那天发生的事说清楚就行。” 陈阿九也看过那档采访节目,主持人无非是问些常规问题,她想郑小亮或许年纪小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紧张情绪也能理解。 而郑小亮反常地没有继续接话,低头盯着影子。 他们并排行走,回宿舍的路弯弯绕绕,树影斑驳。 一直到分叉口,郑小亮的心思才收回来些。 “女生宿舍在右边,我送你过去吧。” 他说。 “不用,你先回吧,我认得路。” “那....好,前边有些黑,你路上小心,明天见。” 陈阿九目送郑小亮走入宿舍楼道,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可疑之处,插兜往反方向去。 花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和草动声,陈阿九并未放在心上。她踢开小径上的石子,脚步照旧懒散。 头顶路灯忽明忽暗,橘黄色暖光照不清尽头的路。 忽然,她停下,耳尖若有似无地颤动,随即轻笑出声。 “出来吧,别躲了。”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群人分布在哪个方向。 可惜无人敢应声,空留一只黑猫低嚎。 “切,一群胆小鬼。” 陈阿九不屑地撇嘴,“不出来我就走了啊,别说没给你们机会。” 她刚要抬脚继续向前,还未迈出半步,“刷!” 夜幕中闪过一丝绿光,墨绿色啤酒瓶从半空掉落,不偏不倚地朝着她脑袋方向砸来! 陈阿九丝毫不慌,等待瓶身在她瞳孔逐渐放大,汇聚成一点,她微微侧身,闪退分毫,扬手便接住了酒瓶。 绵密的泡沫顺延瓶口扑出,打湿了她的衣袖。 “找死!” 陈阿九舔着后槽牙,顺手把啤酒瓶砸向一旁的树干,碎片瞬间四分五裂! “卧/草!” 一个黑影从树干旁的矮木丛跳脚而出,惊惶失措地检查碎片有没有割伤自己。 “嗬,炸出来一个了,剩下的呢。” 陈阿九斜眼瞧向周围,见没人答应,弯腰捡起一颗鹅卵石抛出弧线,精准打落前方草丛上的蜘蛛网。 “啊!” 又是两个黑影落荒爬出。 陈阿九玩兴正起,挑了更大一块石头,在手中掂量。 “丁雨霏,还不出来么?你身上那股脂粉味,隔老远我都闻见了。” 她抛起石头,瞄准暗处被树荫遮挡的石凳。 “陈阿九,别以为你侥幸躲过一次,就真的厉害,七中还轮不到你出风头。” 果然,石凳后的人被逼现身。 丁雨霏叉腰走来,强装镇定,即使她摸不清这个新来转学生的底,也不想失了气势。 “有的是人能治你。” 她话说完,火光闪动的烟头从身后弹出,落在陈阿九脚边。 另一个黑影笼罩过丁雨霏,他剃着板寸,两条花臂扛着银光闪闪的棒球棒,昂起头,用又圆又大的鼻孔冲着陈阿九。 陈阿九看向地上的烟头只觉好笑,“不是我说,你们装/b只会通过抽烟吗?疫情刚过,养养肺吧。” 她诚心诚意地给这些小孩建议。 “少废话,你就是陈阿九?敢欺负我妹?也不打听打听七中是谁罩着的。” 花臂男挥动球棒,自以为是地摆出一个帅气姿势。下半身白色九分裤紧绷,搭配胸前金链子简直惨不忍睹。 “啧啧啧,你离我远点...真的,油到我了。” 陈阿九表情不快,她天生眼里见不得丑东西,想当年大漠匪帮,多少马匪打扮各具异域风情,怎么现在审美降级成这样... “你敢说我丑?不想活了?!” 花臂男或许被戳到痛处破防,骂骂咧咧地甩出球棒,如恶犬般欺压过来,丁雨霏冷笑着后退,和其他人等待好戏开场。 “住手!都给我住手!” 陈阿九正愁多年没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架,默念心诀,聚气丹田,运灵力覆掌时,郑小亮狂奔而来,拼命拨开阻拦,气喘吁吁地将陈阿九护在身后。 “你干嘛来了?” 陈阿九一头雾水。 “我...我来保护你...” 郑小亮挡在陈阿九身前,呼吸不顺。他上楼后就发现有群人鬼鬼祟祟尾随陈阿九,他转念想到白天的事,实在放心不下,一路紧跟。 “大哥,你自己手还骨折呢..能保护我什么,你赶紧回去吧。” 陈阿九压低声音,附在郑小亮耳边悄声细语。她担心郑小亮在场,打架不能下狠手,还得分神保护他。 “不行,我不能...不能让他们伤害你。” 郑小亮误会了陈阿九的意思,更加坚定地要留下来。“我已经通知老师,这片都有监控的,你们逃不了了。” “哈哈哈哈,你真当这种话能蒙得过我?这儿的监控摄像头早被我砸了,不然为什么我们要在这条路上堵她?” 花臂男大笑,恶狠狠地咧着牙,“老师?老师在我眼里就是个屁!就算被抓到了又怎么样?无非就是批评教育一顿呗。能让我掉几斤肉?你小子想逞英雄是吧,老子成全你!” 花臂男吼叫着高举起球棒,同时楼顶同伙从四面八方砸下啤酒瓶。郑小亮抱着拼了的决心,和花臂男扭打在一起,他死命抱住花臂男的腰腹,把他推离陈阿九,口中不断喊着“阿九,快跑!” 花臂男被郑小亮的蛮力困住,恼火地提膝往他的腹部踹去,郑小亮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入一个温暖怀抱。 视线模糊,听觉混沌,他只感受到陈阿九托住他的头,温柔地说,“睡一会吧。” 在失去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想,「这次,我总算勇敢了。」 ** 酒瓶悬晃在高空,树叶停止摆动,连风也在瞬间静止。 陈阿九摘下书包枕在他的颈下,又脱下校服遮住他的上身,以他为圆心画下结界。 安顿好一切,她不慌不忙地来到花臂男跟前,解除「时间停顿术」。 刹那间,钟摆恢复走动,啤酒瓶转了方向,像是了摆脱地心引力,轻柔地落入草丛中。 高举的球棒出乎意料地打在挥棒人头上,邦邦作响。花臂男抱头痛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愣着干嘛,还不快上,给我打她!” 丁雨霏催促同伴动手,声音仿佛尖针刺耳,她抢过别人手里的砖块往陈阿九脸上丢去。 陈阿九挥手即让砖块碎成两半,她本来不想大动干戈,可丁雨霏的举动让她忍不住火。 “老实说,我差不多有一百年没打过架了,我不打架不代表我脾气好。” 陈阿九踏过碎砖块,转动手腕,关节处发出咔咔声。 丁雨霏被她眼里的寒光震慑,挪不动脚步,吞咽着口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双目,炯炯有神又寒冷到极致,如同一团深海里的火焰。 “只是和你们这群垃圾抡拳头动手,太没意思,我....” 话未说完,陈阿九眼风一闪,凌空腾翻而起,脚尖踢飞背刺的尖刀!再借力回身,击出一掌,将偷袭的人打出十多米。 “打断人说话,有没有礼貌啊你!” 她仅剩的平心静气耗尽,怒气值加满。 陈阿九站定,打开手臂,稍用力,丁雨霏和花臂男像是被吸盘吸附般滑跪到她的手掌间。 她仅用一成力气便把二人像小鸡仔似的提起,花臂大哥两脚扑腾,连连求饶。丁雨霏也失了气势,涕泗横流。 “这就想跑?没那么容易!奶奶我还没往玩够呢!” 说话间她纵身跃起,瞬移到宿舍楼顶。 顶楼视野辽阔,手可摘星辰,没了晨间的喧闹,更多几分静谧。 陈阿九把他们提溜到栏杆上,逼迫两人睁眼看清脚下景象。 十五层楼高,学校的点滴尽收眼底,人若是摔下去也化作一滩肉泥。 花臂男和丁雨霏被吓得魂不守舍,扒紧栏杆,双腿抖似筛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性命。 “现在知道怕了?” 陈阿九问。 “知道了知道了,阿九,好阿九,大家同学一场,你饶了我们吧。” 丁雨霏哭哭啼啼,话说不利索。 “哦,如今想起来是同学,你刚才施暴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这份同学情。” 陈阿九嗤笑。 “我们...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不会...不会再犯了!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这回吧!” 花臂男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再做欺负弱小之事。 陈阿九咂嘴,不耐烦地缩紧拳头。 “得了得了,你这一套啊,骗骗心软的人还行,我呢,向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对了,你们不是喜欢制造意外吗,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意外吧。” 她正欲松手,一股气流铺面,拂过她的腕间,截断了她的法力。 花臂男和丁雨霏被那股气流淹没,再无知觉,浑身像烂泥般瘫软下来。 风揽晓月,星河鹭起。 那个「看不见的人」着黑色长袍走出,似是故人归。 他说,“掌柜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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