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陛下,拜见贤妃殿下。”以赵长文为首,几个二三品文官一齐对她弯腰拜礼。 “几位爱卿是在散步?”萧怀瑾笑问。 “是。” 与她的好态度相较,赵长文的应答简直称得上冷淡。 “那还真巧,朕与贤妃也是一路散步消食出来。”她流畅娴熟地与他们聊些琐碎闲事,偶尔穿插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 “陛下,不如臣先回去?”赵佚懂事开口,本来他身为后宫妃嫔,就不该与前朝官员有任何来往,即便对方是自己的父亲。 他理应回避。 萧怀瑾却直接握住他手腕,笑得纵容。 “不必,你陪着朕。” 如此不掩饰的偏爱,在场几位大臣见了各有心思,但明面上都默契奉承起来。 只除了御史大夫张承礼。 “陛下,这恐怕不大合适吧?” 被拆台的萧怀瑾厌烦地瞪他一眼。 这个张承礼,颜筠仗势欺人、颜述贪污受贿的时候他就跟个哑巴似的,碰着她就硬气起来了,合着这御史大夫就专盯着她一个人谏言是吧? 好在立刻有人打圆场。赵佚是赵家人,赵长文还在这儿呢,怎么着也不能闹得难看呀。 谁知赵长文自己要给自己儿子难堪,“张大人说得有理。陛下确实太过放纵后宫中人了。” 萧怀瑾也不再如过往一般哄着他,“你们过去在朝上怪朕不去后宫,催朕生育皇子的时候一个个义正言辞,朕现在也只不过稍分些宠爱给喜欢的妃子,怎么到了赵相的嘴里,就成了放纵了?” 周围人被他们这夹枪夹棒的谈话惊得一时噤声。 “后宫不得干政,贤妃逾越了。”赵佚满嘴大义凛然,“况且陛下冷落中宫,却偏宠贤妃,还有那个望川,这已是不合礼数。” 这是怪她“宠妾灭妻”? 虽说她去清凉殿的次数并不比未央宫多多少,可莫景之那边,除有特殊情况,否则照例每月初一十五,她才会做任务似的过去一趟,这就反显得她主动去找得最多的赵佚最得圣宠了。 加上她和望川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听说外面甚至有传言她已经宠辛了望川,只是碍于世家限制没有给份位。 可他赵长文心里难道没有数?在她面前装什么忠心赤胆呢? 萧怀瑾正要反讽回去,赵佚已先她一步开口。 “赵大人这话可真是抬举我了,”他姿态摆的倒高,全然没有为人子对父亲的尊孝。 “皇后殿下能者多劳,打点后宫诸事井井有条,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时间陪伴陛下,我没有皇后殿下的能耐,也只能替陛下解解闷了。” “在下才德浅薄,大人又怎会担心我敢越过皇后了去,难道中宫一位,是人人可以取代的?。” 赵长文这人惜字如金,他儿子却巧舌如簧,轻蔑讥讽,半点不相让。 父子二人都盯着对方,较劲一般,谁都不愿先退让。 “陛下还真是得了个妙人。”他看着赵佚,冷冷对萧怀瑾说。 “这也得多谢爱卿。”谢谢他把这么个好儿子送进宫来。 赵长文听了忽地侧过眼,钉在赵佚身上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端量着她得意的笑。 “那陛下就,好自为之吧。” 萧怀瑾最讨厌他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若说方才他对她还有点面子上的尊敬,现在当着其他人的面这种话都敢说,真是毫不掩饰自己对皇权的轻蔑。 张承礼这会儿又变哑吧了,几个朝廷“砥柱之臣”缩在后边儿,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的。 她觉得没意思,懒得再与他们浪费时间说废话,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拉着赵佚走了。 “你还挺开心?”待走远后,萧怀瑾瞥着眉欢眼笑的赵佚道。 “谢陛下给臣这个机会。”他以拳抵唇,神采飞扬,“虽然陛下受了气,却让臣体会了一把当面嘲讽赵大宰相的滋味。臣怎么能不快活呢?” 他就是个双面卧底,在萧怀瑾这里,他是被策反后反插回赵家的一只眼,而在赵长文那里,他是个对萧怀瑾谎称与赵家决裂,以获取她信任,从而为赵家办事的伪装奸细。 赵长文巴不得他们表现得再势不两立些,好让萧怀瑾彻底信任他。 可惜啊可惜,他这个人更关心自己,谁给的好处大,那他就是谁的人。 赵长文承诺的什么振兴家族基业,什么让他当太后,他儿子当皇帝,跟萧怀瑾能给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反而还让他得了更多便宜。 “那也不见你帮朕多说几句。”就因为不能撕破脸,她这个皇帝做得比他还憋屈。 “下次,”赵佚乐不可支,“下次臣一定帮陛下狠狠出一口恶气。” 他们身影交叠,说说笑笑地走远,宛若一对璧人。 “幸好莫兄没来,不然瞧见陛下和贤妃如此亲密,还不得气死。” 躲在一棵繁茂菩提树后的尹彰目送他们远去,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宋珏说。 好不容易得到往上爬的捷径,他当然想多在萧怀瑾面前露露脸,可还没等他装作偶然与她撞见,就先碰到她和赵长文等一众重臣交谈。 他肯定不敢去凑热闹,只能拽着被自己央来的宋珏避到一边。由于隔得太远,他们听不清萧怀瑾等人说的话,萧怀瑾那边也没有发现他们。 “你回头可千万别再他面前胡说。”宋珏就怕他又去惹莫弁星。 “放心放心,愚兄心里有数。”他满口应承,还想往萧怀瑾的方向追。 “尹兄!”宋珏一把扯住,“陛下身边还有贤妃在呢,他是赵家的人,你是赵大人门生,一个前朝一个后宫,本就该避嫌。” “否则若是让别人知晓了,借题发挥,你可如何是好?” 虽然宋珏是莫归鸿的学生,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窗好友一个不慎掉进了雷池里呀。 尹彰一想也是,他自认也算八面玲珑,怎么差点在这种小事上出了差错? “多谢宋兄提点。” 谢过宋珏,二人便往回走,可还没走出多远,便听身后有人唤他们。 “二位大人留步!”来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尼姑,“两位大人,贫尼奉陛下之命,请二位下午祭典后前往配殿一叙。” 宋珏和尹彰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一抖。 萧怀瑾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俩的? 午后祭典相比早晨的,除了追缅先祖,更重要的是要祈福天下,因此祭坛也设在相国寺最外面的第一重院落天王殿前,供百姓至山门前观礼。 且明后两日,民众亦可前往天王殿前敬香祈愿,共享天泽。 说是向所有人开放,实际到时候能进来上香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家。就算明知见不到皇帝和那几位权臣,这种显摆自己身份的事,也多的是人趋之若鹜。 今日一早山门前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全都是赶着来观礼的。 萧怀瑾一身厚重礼服,在千万人遥遥注目下跪拜完神明与先祖,颂念完几页纸的祭文后,已经在这沉闷的天气里蒸出浑身的汗。 她累的厉害,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就在天王殿后的配殿里边休息边等尹彰和宋珏。 他们俩也不敢耽搁,紧赶着就来了。 “你们找朕有事?” 她这么一问,底下两人更是确定午间那会萧怀瑾确实察觉到了他们。 见他们俩都有些支吾,萧怀瑾好笑道,“慌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们。” 她当然没有注意到当时还有两个旁观者,是她与赵佚分开后,扮做尼姑的苏渺悄悄告诉她的。 以苏渺的实力,他们藏了也等于没藏。 其实别说他们俩看见了,就是她和赵长文的话被他们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让两个原没有资格在这里的人破例参加祭祀,当然不可能是她慷慨大方。 她本就有事要他们做,正好趁这个机会。 “陛下恕罪,臣等当时也是在园中散步,正巧看见陛下圣驾,本想前去拜见,不想慢了一步,陛下先与赵大人交谈起来,臣等不敢打扰,这才避让一旁。” 宋珏说的也基本都是实话,合情合理,萧怀瑾当然不会怪罪于他。 “本欲待赵大人离开后再行拜见,可贤妃殿下也在,臣等人微言轻,若是贸然上前未免失礼。”尹彰顺着补充道,“陛下明察秋毫,臣等愚行果然逃不过陛下慧眼。” “行了,别吹捧朕了,朕找你们来既不是要问罪,也不是要听你们阿谀奉承的。” 她疲惫又烦恼地按着额角,“江南匪乱一事,你们可有耳闻?” 此事不比与羌胡的战事那样人人皆知,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大动静,他们两个上不得朝的六七品小官要是知道,也多是从自己恩师那里听来的。 尹彰马上明白自己的机遇来了,“臣略有耳闻。” 宋珏心中诧异,他可是没听说过任何消息,莫归鸿什么也没有透露。 但这也正常,莫归鸿是有意培植他,但也不可能事事都说与他一个刚入官场的非莫姓人知。尹彰这人关系又多,本就相当于半个百事通,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萧怀瑾简要说明了情况和定下的处理办法。 “这是朝中大臣们共同商议出的结果,朕当然也认可。然而已经近一个月了,还没有解决。且是才与胡人交战,就出了这种事,未免太过巧合。” 她忧愁一叹,“江南是大齐最为富硕的地方,人、钱、粮应有尽有,一旦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珏和尹彰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的暗示? “陛下的意思是?”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问道。 “江南那边朕鞭长不及,朝中老臣又过于迂腐顽固,只知一味求稳。” 萧怀瑾也再不多绕圈子,直言说:“你们与朕年龄相仿,都是年轻人,想法也活泛,宋卿上次对抗胡人的策略朕就觉得很不错。” “若是你们能想处应对之法,替朕分忧解难自然再好不过。” 她眼中激励与期待流溢而出,看得两人心潮澎湃。 尤其是尹彰,这不就是他一举成名的大好契机? “可万一臣做不好……”他跃跃欲试,然伴君如伴虎,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朕看上去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吗?”萧怀瑾笑容坦荡。 她提拔他们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降下责罚呢? 尹彰安心了。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看得出萧怀瑾就是想要培养新人,大概是想要和江赵莫等老臣对抗,可这不妨碍他和宋珏借机往上爬呀! 受她命令做事,也不代表就是她的人了呀!更不代表他不能和赵长文商议! 宋珏想的却是莫弁星和薛珩羽会不会知道什么信息,他们两家都是江南大族,那边匪祸闹了一个月,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吧? 如果得了消息却没有动静,是因为此次匪乱不足畏惧吗?那为什么一个月了还没有平息?可若不是…… 他很好奇,这件事查下去,他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两个人各自思虑了良久,又用眼神互相询问了对方,终于还是接下了她的提议。 “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等荣幸。” 萧怀瑾面上欣慰,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真是初生牛读不怕虎啊,这种容易打草惊蛇,惹火上身的事当然要交给赵长文和莫归鸿的好学生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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