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了一半,李检运送私库银两的队伍一路顺遂,终于快到了京城,江焘等人行动迅速地派人去接应。 与李检同行的几位先帝旧部本就是为了面见皇帝而来,与接应的人马碰过面后就先行一步,但在被引见给萧怀瑾之前,先被江焘给截住了。 他在他们一进城就接了消息,立刻亲自动身,请他们到府上一坐。 “裴姑娘?”江焘难得地客气有礼,问打头的那位,“你是裴振的女儿吧?” 被他搭话的女子约三十出头,一见他就笑起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大方聪明劲儿,熟络地与他寒暄。 “承蒙江将军还记得我,不对,如今该称一句江大人了。”她姿态颇为诙谐,又不失恭维地向他做了个揖,“菀青拜见江大人。” “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你刚成亲那会儿,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他感慨叹道。 当年裴振身为先帝亲兵之一,与他这位大将军虽算不上多熟,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也生分不到哪去,裴菀青成亲之时,天下还未定,他和众将士一道去分了杯喜酒。 后来先帝登基,裴振因为之前受伤落了残疾,就回了齐州养老了。一晃经年,那个比他还要小上十来岁的亲兵竟也已经是泥下枯骨一具。 “你父亲葬礼,我也没能去送上一程,后来又听说你丈夫也……” 他脸上神情倒是怜惜,实际这些都是他暗中派去跟着李检的人不久前才给他搜集来的情报。 裴菀青稍显落寞,但旋即便振作回来。 “正所谓生死有命,这便是我的命罢。不过好歹,我现下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江焘认同道:“不错,做人不能太拘泥于这些。” 毕竟他的三个儿子也都不在人世了。 城中不可驰马,一行人骑在马上,一边慢慢地往前行,一边融洽地说着话。 “那你妹妹呢?我记得她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吧。” 裴振当年与夫人一直子嗣艰难,中间曾有过一个男孩,但也早早夭折了,隔了好几年才又怀了一个,正是裴菀青那个小她快十岁的妹妹裴若青。 “若青今年已二十有二,十几岁的时候父母接连去了,加起来守了有六年的孝,加上她身子从小就弱,讲不到什么好人家。” 她叹息着说:“我不愿委屈了她,她自己也不肯委屈自己,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缺钱了,就这么跟我一起过着也挺好的。” 裴菀青是个有主见会来事的,裴振看重她,舍不得她外嫁,给找个丈夫都是入赘的。 她们一家回了齐州后,她就张罗着做起食肆酒楼生意,还真让她做起来了,赚得也算是盆满钵满。 至于裴若青,江焘其实一次也没见过。不像姐姐向来伶俐活泼,他对妹妹的印象只有孤僻,这唯一的记忆也还是那时裴振时不时抱怨叫他刚巧听得了。 而他的人打听到的,的确说裴若青就是一个病秧子,把汤药当饭吃那种。 江焘问归问,但实际上丁点儿都不关心,主要就是探探口风。 他瞥一眼她马上几大包的行李,这瞧着可不像是要在京城短住的样子。 “你这次进京准备待多久?要不要我让人带你们去逛逛玩玩?” “那就麻烦江大人了!”裴菀青就差把兴奋二字写在脸上了,“实不相瞒,我此次是打算在京城长住,主要是想在京城也开一家云兮楼,正愁这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门路呢!” 云兮楼,便是裴家酒楼的名字,江焘听说她确实在不少地方都开了分店,想来做京城的生意也正常。 但她们的先帝旧部身份,也就是他和萧怀瑾在一条船上,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赵长文和莫归鸿肯定是防她们防得死死的,不大可能同意让她在京城站稳脚跟。 “这话,你得和陛下说,她可早盼着能见见你们,少不了赏赐的,兴许直接赏下一座楼呢!” 这事不需要他来管,直接丢给萧怀瑾得了,谁让她那么有手段。 正想着,就到了江府,江源的母亲江夫人带着管家来迎,引她们去了事先安排好的厢房。 裴菀青本以为他只是让她们来喝杯茶,“怎敢如此劳烦江大人,我们住驿馆或客栈便是。” 江焘不容她们拒绝道:“我与你们几家,当初都是战场上同生共死的,何必如此见外。我这便往宫中去,待禀过陛下,便安排你们面圣。” 裴菀青一行人推拒不掉,只好客气道谢,在江府住了下来。 江焘去接裴菀青时已近傍晚,等入了宫,天色整个昏沉下来,萧怀瑾这边都让人传晚膳了,他突然求见。 在宫内的她消息虽比别人慢一步,但见他这么光明正大又风风火火地要见她,也能猜出是什么事,直接就让他明日带着她们,在朝后与他和赵莫二人同在资政殿觐见。 第二日皇帝下朝后要先去换下朝服,是而江赵莫三人和裴菀青一并侯在资政殿外。 裴菀青同行之人并没有与她一道来,那些人基本也都是原先帝旧部的儿孙,都是第一次进京,且都把她当做主心骨,自然就选她做了这个代表。 “赵大人?”裴菀青性子活络,一眼就认出昔年先帝身边的军师赵长文。 “裴姑娘。”赵长文不咸不淡地回应。 “大人还记得我呢!”她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冷漠,“我这也才刚到,还没来得及拜见赵大人,大人莫怪。” 赵长文当然不在乎,她的一切行踪都在他掌握之内,若不是和私库扯上关系,他能让她半路上就死了。 可看她脸上阿谀奉承的谄媚笑容,他姑且还是出于礼数点了下头。 裴菀青又看莫归鸿,“这位大人便是莫大人吧?” 莫归鸿的态度温善不少,笑着对她说,“裴姑娘好。”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她忙弯下腰虚拜了个礼,“莫家的鹿鸣书院,在齐州那也是赫赫有名的,没想到我竟能有机会得见大人一面!” 莫归鸿还没应声,江焘在一边忽地不怀好意哼哼笑了两下。 裴菀青家在齐州,齐鲁之地那是赵家的地盘,结果人家说景仰江南的莫家,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再说下去,几人间的氛围只怕要烧起来,好在此时高渊推门出来,请他们几位进殿。 “菀青姑娘。”萧怀瑾伸手让跪拜下去的人起身,“听说此次找到先帝私库,多亏了你们的帮忙。” “李将军信上写的不多,你可得与朕仔细说说。” 被赐座的裴菀青才坐下,又眉飞色舞地与她讲述起来。 当初先帝征战时,每打下一座城池,城中物资大多充公,但将领们多少能分得一些好处,先帝包括更早的高祖皇帝也不例外,久而久之,萧家能掌握的钱财就越来越多。 但先帝其实根本没有将这些钱财集中在某处保存起来,而是表面让她信得过的人来打理,实则让他们暗中把钱财化为产业,如田地、钱庄、珍宝阁等等。因此本该在私库中的金银自始至终就是流动的。 后来旧部们因各种缘故回乡时,朝廷必然会给予丰厚的赏赐,能保他们余生安定。但当年替先帝打点私财的人能得到的其实是两份。 一是朝廷给的安家养老费,二是先帝以自掏腰包补贴为由,分给他们的萧家私产。 当初帮她处理私库钱财的都是她的亲信,她多给一些也不会惹人生疑。 可他们从先帝处得到的指示却是过去的这些私产依旧属于萧家,他们负责经营和看守,但他们接手之后的所有经营所得可为他们自己所有。 旧部间以裴振为首,互相监督,若有人违背先帝旨意,其他人可强行接替其位置,享有其借萧家产业赚取的所有钱财。 所以先帝在留给萧怀瑾的信中才没有写明具体位置,因为私库本身就是以如今的齐州裴家为起点,在全国连成一片的产业。 不得不说,先帝当年防赵长文这些人防得真紧,就算他查到这些旧部的头上,也不会觉得他们每日开门迎客的商铺其实就是私库的一部分。 萧怀瑾听完叹为观止,先帝当年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楚,若不是登上皇位后要顾及的太多,身子也一日差过一日,大齐和萧怀瑾也不会落到今日境地。 萧怀瑾抚掌对着赵长文拱火:“没想到吧赵大人?你曾经是和先帝走的最近的人,看来也没有琢磨透帝心嘛。” 赵长文暗暗咬着后槽牙,因力气过大而微微发疼。他前些日子已经从自己派去齐州的人手上得了消息,但并不完整,眼下听裴菀青事无巨细地解释清楚,更觉得先帝早早就埋下了陷阱,就等着他摔下来。 事已至此,在萧怀瑾的鬼心机和虎视眈眈的江莫两家威胁下,他就算再想除掉这些先帝的爪牙,也只会让他陷入众矢之的。 而同时,这也让他更加忌惮萧怀瑾。 那些先帝旧部即便自己已经死了,他们的儿女依旧坚守着父辈们的职责,可见其忠诚度。若是这些人再度为萧怀瑾所用…… 果然,下一句他就听萧怀瑾问裴菀青想要什么赏赐,而对方张口就是要在京城中开一座云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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