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懒懒靠在御座上,一边听着赵长文等人在她面前讨论朝政,一边轻旋着手上的翡玉扳指,时不时掀起眼皮瞧他们两眼。 待到他们的争论告一段落,她才不咸不淡地插话:“对了,关于私库一事,朕还需要和几位爱卿再商量商量。” 江赵莫三人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多余表情。 “朕也不瞒你们,先前朕连私库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头绪,可却有些麻烦。” 萧怀瑾皱眉叹气,光看神情确实是极为烦恼。 “陛下的意思是?”莫归鸿问道。 萧怀瑾又是一叹:“朕并不知私库具体在何处,先帝有意对朕隐藏了它,朕也是昨日才了解此事,而据朕所知,知道私库下落的如今只剩一人。” 江赵莫三人渐渐狐疑起来,略微沉默了片刻,江焘第一个问:“此人是谁?” “正是先帝身边的容芳姑姑。” 萧怀瑾并不隐瞒,她坐正了些,一脸的高深莫测,“各位可知为何先皇宁可让一个外人保管着私库秘密,却至死都不愿将私库交予朕?” “……臣等不知。”赵长文防备地皱眉。 “因为先帝深知朕这个皇位坐不稳,也坐不长远,所以提前帮朕准备好了后路。” 她目睹着眼前几人逐渐肃然的神情,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无波无澜地将她从沅芷和湘兰处所获得的有关私库的一切消息尽数托出,只除了那几万兵权和李检此人的特殊身份。 “母皇知道你们为了争权夺利,所作所为必然会威胁朕之生命,故而早就谋算着护朕安宁的法子。那私库中的钱财不仅能保朕离开皇宫也能吃穿不愁一辈子,届时若朕想要东山再起,那钱也是最好的依仗。” 她说完似故意一般,瘪瘪嘴,不怀好意地朝他们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容:“几位爱卿也没有想到先帝故去已近一年,竟还能反将你们一步吧?这若是让朕得逞了可了不得了!” 她的冷嘲热讽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资政殿内静默无声。 江焘、赵长文、莫归鸿脸上的表情是一个比一个深沉,甚至本互相不对付的他们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在彼此眼中看出对萧怀瑾这番话的怀疑,和对这意料之外状况的警惕。 萧怀瑾才懒得看他们大眼瞪小眼,又窝回宝座里,只抬了抬手,闲散丢了一句:“有话就问。” 江焘是第一个憋不住的,上来就质问她这话是否属实。 “朕若是拿这种话来骗你们,岂不是自找麻烦?对朕有什么好处?” 萧怀瑾觉得他问得实在没什么水平,亏他还是大齐第一大家江家的家主呢。 “你若是不信,等把容芳姑姑找来问问她便是。”萧怀瑾看起来不甚在意,“朕可是一直处于你们监视之下,没有机会与她暗通曲款,对吧,高渊?” 立于御座后方的高渊猛的打了个激灵,他哪里会想到战火忽的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他还没从私库的真相中缓过惊来,就猝然被点到。但这场面可没有他说话的份,多说了反而会惹火上身,于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静不言。 莫归鸿还是觉得怪异,尽管萧怀瑾的话听在他耳中还是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可就是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不和逻辑的怪异。 故而他问:“将这一秘密和盘托出,对陛下而言,似乎没有好处。” 她又不是傻子,如果她所言属实,那她现在一定是有所求的。 萧怀瑾心里暗笑,谁和你和盘托出了,半真半假,虚实难辨才是骗术的精髓。 愈是这么想,她脸上就表现的愈自然,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确实没有好处。可如果你们都已经逼着朕拿私库里的钱来贴补国库了,朕想要动私库里的钱,则必定要求助于容芳姑姑。试问,在这宫中,朕要如何绕过几位爱卿的耳目?既然绕不过,还有什么好瞒的?” 萧怀瑾简直要掰着手指头与他们一个一个算,虽是解惑,却丝毫不掩对他们三人的嫌弃。 “再者朕也不打算循着先帝留下的路走。先不说单凭她们几个宫女,能不能护着朕安全离宫都未可知;便是朕顺利从你们手上逃了出去,用私库银钱招兵买马,卷土重来,朕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赢,与先帝不同,朕可没有带兵打仗的天赋。” 用屈起的指节支住额角,她于高位之上垂下视线看他们,虽然姿态慵懒,但眼中却无半分玩笑。 她放慢放沉了声音说:“朕也说过了,朕可以做傀儡皇帝,因为朕需要萧家的帝位实实在在延续下去,所以朕绝不会放弃已有的皇位,所以朕选择与各位妥协合作,而这便是朕的诚意和筹码。” 又是久久一阵静默。 对赵长文而言,她的作为在情理之中,但更在他意料之外。 他是跟着先帝打天下过来的,当初身为军师,他常与先帝秉烛夜谈,是了解萧家皇室机密最多的人,甚至多过萧怀瑾。 萧家有私库,并不是隐秘,但就算是他也只知萧家有私库之存在,先帝从未向他透露过私库所在何处,且藏的极深,他多年来费尽心机亦没有线索。 他最早也怀疑过先帝将私库暗中交给了萧怀瑾,可在他监视下,她长久以来别说动是用过私库,连提都没提过一次。所以旁人虽不知情,但他一早就清楚萧怀瑾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有一方私库。 此次他以军费支出逼她不得不用私库,一半是不得已,一半也确实是对她的试探。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帝竟放心将私库交到了几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手上,甚至还有意瞒着萧怀瑾,而萧怀瑾又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了他苦苦寻求之物,还敢越过先帝的遗旨,这么大方的拱手相让,实在是处处都透露着反常…… 萧怀瑾注意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绷紧的嘴角,不仅没有一丝慌乱,反倒迎上他锋利的质询目光,对他坦荡地笑了笑。 “赵相,你不信朕?那你就去查,托各位爱卿的福,这阖宫上下秘密最少的就是朕了。” 赵长文轻眯那双鹰隼般的目:“臣只是觉得,那沅芷和湘兰身负如此机密,密而不发,乃是欺君。若她们是秉持先帝旨意才有意欺瞒,那便该从一而终,如今行为已是罔顾先帝命令。一介宫女也敢朝令夕改,实在蹊跷。” “赵相言之有理,”萧怀瑾认同的微微点头,神色不见半分动摇,似乎沅芷和湘兰两人于她根本无关紧要。 “那依你之见,是干脆除掉她们二人,你们再挑两个新的、更听话懂事的?” 赵长文大约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无情,不由愣了一下。 “不过也不着急,”萧怀瑾却愈说愈认真,“眼下与各位爱卿还没弄清楚私库下落,还用得着她们,不如等私库拿到手,再将她们二人与容芳姑姑一并铲除,如何?” 赵长文盯着萧怀瑾,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些心虚与伪装,然而她回以他的只有戏谑的笑容。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如此。 赵长文冷冷哼笑一声:“陛下还真是无情。” “朕都能将私库拱手相让了,不过几个奴才的性命罢了,又有什么要紧的。”萧怀瑾意有所指对他挑眉:“赵相就不必说朕了吧?” 赵长文没再言语。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莫归鸿抓住机会插进话来,“臣听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计划将私库全部公用?” 萧怀瑾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左右以她之现状,想要接触私库就瞒不过他们三人,就算她不肯交出去,他们三家也有的是办法越俎代庖,甚至瓜分之,倒不如她主动让一步,以退为进。 “不错,朕虽尚不知私库是否丰厚,但朕可以承诺,凡其中有的,可尽数充为国库,今后再无公私之分。” 即便赵长文也没想到她会慷慨到如此地步,心中有些矛盾。一边忍不住疑心,一边也不由自主地稍稍安下心来。 他清楚萧怀瑾被他们禁锢在这宫中,朝中大臣多数以他们三家马首是瞻,估计也无人真心奉她为主,她没有人脉、没有势力,如今连唯一算得上依靠的钱财也交出去,那不论她想不想,都只能做一个任人拿捏的提线木偶,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而她也说了,为了保住皇位,她甘愿只做个傀儡,而私库便是她的诚意。 如此看来,虽然萧怀瑾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一反常态,但确实是合理的,甚至算得上聪明。 萧怀瑾见他们都再无其他意见,很是满意。坐也坐得累了,她便站起身来,抖着被压得有些皱的大袖,软和下声音,春风拂人面般提要求: “那就耐烦赵相帮朕安排安排,让朕见一见容芳姑姑吧。” 她轻顿了一下接着道:“只是容芳姑姑还不知道朕已了解私库之状况,更不知朕会将私库充为公用,你们打点的时候千万注意些。” 萧怀瑾对容芳姑姑算不上熟悉,但姑且记得她是个严厉的人。 底下三人各自颔首,一点也不整齐地错落着答了“是。” 可算是送走了这三尊大佛,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萧怀瑾本就坐得腰酸背痛,便站着用手轻敲后腰,高渊见状立刻走过来要替她揉腰,且论力度和技巧,比她不知高了多少。 萧怀瑾舒服地叹谓一声,再次慨叹,做皇帝确实享受,不用张嘴就有人给她服侍的周周全全,这么一看,她后宫里的那些人可真是不知好歹,吃穿用度半点没委屈,也不需要他们费尽心思来争夺她的宠爱,比她这个皇帝还要自由的多,可偏尽做让她烦心的事,早知就该再多罚他们几个月的利钱。 她于是把眉毛一竖:“高渊,各宫每月利钱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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