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颜述,参加陛下。”户部尚书颜述已有五十多岁,身子骨明显不大利索,在殿外站了好半响,这会儿拜下去的动作肉眼可见的疲惫。 萧怀瑾见他实在不容易,殿内其他几人也都不年轻,更有江焘这个花甲老人,干脆全部赐座。 “颜爱卿,朕找你来是有一事要问。” 颜述才方坐下,一听这话又欲起身,被萧怀瑾伸手示意按下。 “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怀瑾很是满意他的态度,尤其在应付过江赵莫三个刺茬后,不由得对他更加和颜悦色。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朕想知晓一下,朕的国库,如今存有多少钱啊?” 颜述脸上春水般的恭顺笑容瞬间像被寒风冻结了似的,全然没有了朝堂上与江焘争锋相对时的严气正性,一双本就算不上大的眼睛里眼珠子左右乱飘,就差把心虚二字写在脸上了。 萧怀瑾低声一叹,无奈扯出两声干巴巴的笑。 她就知道国家财政有问题,否则以大齐目前的二十几万兵力,就算按一个士兵一月一两的份例计算,加上粮草、马匹、兵器等各种吃穿嚼用的,一年几百万两白银的军饷粮饷支出绝对算不上多,国库拿出这点钱该是绰绰有余,先前朝堂之上他怎么会因江焘提出征兵,就以国库压力来反驳。 “说话。” 萧怀瑾烦躁支起胳膊,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心想她这个皇帝当得也太难了,要权没权就罢了,竟是要钱也没钱。 “禀陛下,现国库余银……不足五百万两。”颜述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虚着声道。 萧怀瑾撑着头的手一抖,放弃挣扎地把眼一闭。 她即便已经预料到财政不会好看,却也没想到穷到这个地步,不足五百万两,也就够一两年的军饷粮饷,若是再有个天灾人祸,需要赈灾,她上哪找钱去? “陛下怎么突然关心起国库了?”赵长文看她一脸的悲愁,暗含警告地轻瞪了她一眼,言下之意是她既已做出妥协,就不该插手前朝事宜。 “朕都要做个纨绔了,那总得知道有多少钱能让朕挥霍吧?” 萧怀瑾也不顾还有颜述在场,不仅理直气壮地冲回去,还转头质问起赵长文来。 “赵相,你倒是说说,朕的钱呢?都去哪了?朕难道一直这么穷吗?” 赵长文沉吟片刻,见她对钱的欲望的确很强烈,想着这件事早晚也绕不开她,才终于像个臣子一样向她解释。 “一来是先帝当年带兵剿灭藩王与乱臣贼子,本就耗费颇多财力,建国之初,国库便不丰,而大齐安定不久,前三年为了鼓励百姓生产又有减免赋税,这两年虽然税收有所好转,但先前因战乱,天下人丁锐减,至今尚未修养恢复,百姓少,国库收入便一直不足。” “二来先帝虽继承了前朝皇家资产,但前朝因割据严重、皇室衰微,国库亦不丰厚。故而才有眼下国库入不敷出之困境。” “那大齐一年的国库收入有多少。”萧怀瑾转而问颜述。 “禀陛下,国库收入主要来自百姓赋税,一年不足三百五十万两。”对萧怀瑾映像一直是沉静的颜述从未见过如此焦躁的她,此时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怪异和不安。 “嗬,也就顶我西北军一年的饷银。”江焘在一旁嘲讽笑道:“难怪老夫在朝上提议征军,颜大人是百般阻拦。” 萧怀瑾顾不得江焘,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自己手疼,但手再疼,也比不上头疼和心疼。 “才三百五十万两,大齐共有多少人交税?每人又交多少税?减免赋税不是已经停了了吗?怎么会只有三百五十万两?” “禀陛下,按照齐律,每户男丁满十八即需缴纳赋税,目前满足条件,且记录在册者,约有近一百五十万户。其中农民田税以亩计,每亩粮食凡一石需税二斗,江南富硕地区,一石需税三斗。一年缴纳两次,分别于春秋两季征收。商人中,凡行商者,每千钱课税三十,坐商者每千钱税四十;另有山泽税、酒税、茶税等杂税。”颜述低着头,规规矩矩答得很清楚。 萧怀瑾却越听越觉得头痛。 虽然她对民间情况并不了解,但她知道,这种时代百姓自己的田地少,粮食的产量也少,还要受地方豪强压榨剥削,这样的赋税绝不算轻。 再以全国共有一百五十万户来计算,除了能被记录的男丁,还有女子、孩子,以及不被记录在册的奴籍等等,单论人口该是千万级的了。在这样的人数下,二十几万禁军必然是不多的,不该出现每年的税收只够勉强供养军队的情况。 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贪污。从中央到地方一层层下去,只要有人投机取巧,其中能榨油水的空间可大了去了! 麻烦的是,即便她知道有问题,现在的她也无能为力。不仅如此,她连国库里的钱够不够支撑到她有能力解决问题那天都还未知。 虽然她上辈子做的工作不是经济相关的,但她也清楚,莫说一个国家了,若一个公司的财政只够支撑一年,且将一直处于赤字状态,这公司绝对离倒闭不远了。 而她现在要运营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没办法通过贷款或是抵押来快速获取经济来源的国家。 萧怀瑾暗暗深呼一口气,总而言之她得先稳住。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与江赵莫三人是利益一致的,大齐就这么倒了对他们也无好处。既然她现在没工夫也没能力力挽狂澜,而他们三人又已然把持着朝政,这烫手山芋就先甩给他们。 于是她笑眯眯看向赵长文等人:“三位爱卿?想必三位爱卿对此事一定早就安排妥善。那朕若是要花国库里的钱应该也无甚要紧吧?” “陛下想用国库里的钱?”赵长文皱眉,脸上居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纠结神色。 “不然呢?朕这个皇帝做的这么憋屈,还不能花点钱寻开心吗?”萧怀瑾已经全然进入到纨绔皇帝的角色。 钱可是很有用的,她如今手边没一个信任的人能帮着办事,再不想办法弄点钱当敲门砖,那可真要走投无路了。 “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赵长文突然起身,对着萧怀瑾就是谦谦一拜。 萧怀瑾恨恨啧了一声,瞧他这个样子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赵相还有不敢说的?但说无妨。” “陛下,以目前的国库情况,除非加重课税,否则难以逆转入不敷出的困局。但若课税过重,百姓又难免怨声载道。短时内没有增加国库的法子,而每年各项支出又已减无可减。若以目前状况,大约未必能支撑三五年。臣对此再三考量后,倒是想出一个法子。” 赵长文这会儿的态度简直前所未有的恭敬,说话的语气都温和的与先前不似一个人。 萧怀瑾愈发觉得不妙:“什么法子?” “陛下不若先从私库中调取些银两,一来可用于填补军饷粮饷,二来也可补贴工农商,若顺利,三五年也足够其兴盛起来了。” 她还有私库? 萧怀瑾仔细在脑海里搜寻,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这回事儿啊! 这个赵长文分明是早就有此打算,难道说她的私库也不知何时被他们占据了? 不对,若他们真的掌握了自己的私库,赵长文哪里还会对她这般低眉顺眼。 那她的私库到底去哪了? 萧怀瑾心中满是疑窦,但她姑且先自己按了下来。现在重要的是,今日若要她反过来倒贴钱,那她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她只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再说。 “朕知道了。只是国库尚有存余,也不急着眼下就要朕拿私库来贴补。” 赵长文却偏不放过她。 “陛下,军饷粮饷论季发放,再过两月又该发下一季的了,一次需得百万两白银;官员俸禄、赏赐与宫中等开销每月又是几万两;另有宫殿、庙宇、城池各项工程修葺与筹建,每年耗资亦不在少数;若要贴补工农商,则又是一笔支出。大大小小加起来,陛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萧怀瑾斜瞪了他一眼,暗自咬牙:“赵相这账算的可真清楚,看来户部的事务你是熟悉得很。” 赵长文只微微颔首以尽礼数,并不接她的话,摆明了就是要她拿出钱来。 另外三人这时一个个倒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是一个字也不肯往外吐。 “江爱卿、莫爱卿、颜爱卿,关于此事,你们可有什么其他建议,嗯?” 萧怀瑾不甘心地瞅向另外三人,虽然她也知道他们八成是指望不上的。 “陛下,臣以为,赵大人的想法甚是可行。”本和赵家势如水火的莫归鸿这会子倒恭维起他来。 其他人也都跟着点头附和。 合着这烫手山芋转了一圈又回到她手上了?萧怀瑾被气得简直要呕出几十两血来,偏她现在是无路可退,憋了半天的火,最后也只能主动示软。 “既然如此,那朕就依赵相的提议处理吧。只是朕的私库已许久未打点过,还需待朕让人先清点一番,再细细安排。” 她现在需得行缓兵之计,是以连看向赵长文的视线都带着温善的劝抚。 “不若你们先拟了单子来,让朕瞧瞧都有哪些花费。” “陛下放心,现下距下次拨军饷还有两月余,民间也尚未到耕种之时,陛下无需着急。臣等会预先计划好各项支出,以便陛下阅览。” 萧怀瑾干笑着对说着这样“贴心”话的赵长文点点头。随即转而又对之前吵着要征兵的江焘无奈叹气。 “那江爱卿你也听见了,目前状况,征兵攻打胡人短期内是不可行了,朕可拿不出更多钱去招兵买马。”萧怀瑾做出惋惜模样。 一来她确实不想自己的钱落入这些压着她的权臣手中,二来她也不愿让他手中的兵权继续扩大了,这一点,赵家和莫家应该也是一样的。 “臣明白了。”江焘虽然依旧不服气,但兵马粮草都极耗费金钱,他便是再不情愿,没有钱也就没有法子。 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总归是达成了共识。江赵莫三人随后又各自走个流程,向她通报一声他们已经做好安排的事务,萧怀瑾才终于闲下来。 此时已是午膳时间,她闭着眼睛瘫软在龙椅上,只觉头昏脑涨,疲惫不堪。 “陛下,该用午膳了。” 高渊作势要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掐住手腕。 萧怀瑾刹那收尽懒散模样,蹙起眉毛,瞪着一双鹰目冷冷逼问他:“朕的私库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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