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陆澄面上含笑,乖巧的垂着头,并不看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可用过午膳了?”萧怀瑾领着他在亭中坐下。 “回陛下,臣也是才用过午膳,想着闲着无事,便出来散散步。” 萧怀瑾瞅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好极了,大中午的特地跑出来散步。 但不得不说,此人相貌着实不凡,日光之下,愈发显得其面如美玉、红唇皓齿、眉目如画,萧怀瑾不由多看了两眼。 陆澄注意到她的注视,脸上染上几分赧色,小心翼翼地飞快瞧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陛下怎么一直盯着臣瞧,莫不是臣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没有,朕是感叹,兵部尚书那个粗人,竟也能养出如此轩然霞举,清新俊逸的俊俏郎君。” 说漂亮话萧怀瑾再擅长不过,她甚至找回来几分上辈子职场应酬上相互奉承的感觉。 陆澄双颊绯意愈盛:“陛下取笑臣了,陛下才是当真光华耀目,臣是万分不及的。” “你过谦了。” 老实说萧怀瑾觉得单论容姿,包括她在内的整个宫中,不论男女,陆澄必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虽然眼下不过二月,但午间日头大的时候还是有些许热的,尤其萧怀瑾本就穿的不少,从昭阳殿出来时还穿了披风,又走了一段路,额头已隐隐有出汗的迹象,她一边说话一边解了披风交给高渊。 陆澄见状很识趣地开口:“陛下可是受热了?也怪臣,若是臣早知能遇见陛下,必让他们提前备下清凉解渴的茶水。” 说着拿出一块帕子,就要替萧怀瑾拭汗。 “无妨。”萧怀瑾对他温和笑笑,接过帕子,却只是折好放在桌上。 “陛下不如去臣的合欢殿歇歇脚,用些茶水解解暑。”陆澄满是关心地热切盯着她道。 萧怀瑾心想长乐宫可比合欢殿离这儿近多了,她干嘛放着自己的长乐宫不回,去什么合欢殿,而且她不过有些微热,怎么叫他说得和六月酷暑似的。 “改日吧,朕本来也是有事要回去处理,况且朕已经打扰了你散步,就不去合欢殿了,省的你也麻烦。”她说着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陆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惋惜又眷念地起身送她。 “那陛下改日得闲了,可别忘了来看看臣。” 萧怀瑾听他像是撒娇一般的话,忍不住低声轻笑起来,该说不说,被人捧着的感觉她还是很喜欢的,更不要说还是美人。 “朕一定记得。” “那臣可等着陛下了。”他此时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羞赧了,小孩子讨糖一般盯着她瞧,等着她答复。 她不由笑着对他点点头,在他的目送下离去。 虽然半路碰见陆澄非她所愿,但这人生的实在好看,有些小心思但又卖得一手好乖,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不过是与他说了几句话,萧怀瑾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陛下似乎很喜欢陆昭仪。”才出了御花园,跟在她身后的高渊冷不丁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不满还是试探。 萧怀瑾脸上笑意不减:“朕只不过是高兴,这宫中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把朕当皇帝看的。” 她嘲讽地瞥了他一眼,故意挑眉:“陆昭仪如此惹人怜爱,朕怎么就不能喜欢了,若是皇后、贤妃他们个个都这么会讨人开心,朕个个都喜欢。” 高渊没有再多言。 萧怀瑾也不再看他,收敛了笑容,沉下声问:“你可知望川此人是什么来历?” 高渊微愣:“淑妃殿下身边的望川?” “嗯。” 她在清凉殿时就注意到,望川与江渚风之间的关系分明不像是主子与随从,倒像是望川在管着江渚风,而江渚风也很听望川的话。相比江渚风表现出来的不知真假的憨傻,望川显然要沉着冷静许多。 “臣只知其是淑妃自家中带进宫来的,至于其他的,还请陛下稍候,凡入宫服侍者详细来历一应记录在册,奴这就让人去取册子来。” 宫人手脚很快,她前脚才到了长乐宫,后脚那册子就已经送了过来。 高渊将望川那一页翻好,呈到她面前。 萧怀瑾接过,第一眼就看见上面赫然写着“江望川”三个大字。 “江望川?”萧怀瑾皱眉。 “此人应当是江家家生奴,故而随主姓。”高渊解释道。 萧怀瑾往下翻阅,册子上确实记载他是江家家奴,父亲是江家账房管事,自小服侍江渚风。可这些东西她也无法求证,且即便按这册子上所言,江望川和江渚风的关系还是怪异。 “江老爷子倒是机灵,自己孙子是个傻的,就放个聪明人在身边。”萧怀瑾将那册子扔到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后宫里面这些个人是一个比一个心眼子多,若都是如陆澄一般为了讨她欢心也就算了,只怕一个个都是瞧不起她还要踩着她为自己、为家族谋划,实在是让人厌烦。 萧怀瑾越想越觉得可笑,前朝那群政客倒也罢了,她还能让后宫这群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给戏弄?她可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谁玩弄谁还不一定呢。 三日休沐一过,便是皇帝大婚后众臣首次朝见。若在民间,此日当行回门礼,但皇家自然是没有这个规矩的。 萧怀瑾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被换上厚重的玄色大袖朝服,梳起如云高髻,朝服袖口与衣襟处用金线绣着团花祥纹,腰间被盘龙纹的玉带束起,发髻中间一只金凤朝阳挂珠钗,左右两侧对称点缀着珊瑚珠排金步摇和镶珠鎏金花簪,端的是雍容华贵,庄严大气。 萧怀瑾对着镜子瞧了瞧,发觉这样隆重的打扮这副十六岁的身体竟也撑得起,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年少人的稚气,且有些过瘦,但或许是随了母亲武将资质的缘故,她身形生的高挑,眉眼间更满是锋利英气,眼下几分青黑又为她添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阴郁,倒是颇有王者气度。 只是这厚重的装饰镣铐一般压在她脖子上,未免也太累了,她实在不喜欢。 皇帝上朝处为太极宫宣政殿,凡有资格于宣政殿议政者,皆为五品以上官员,一二品着紫服,余者着朱服,头戴幞头,手持笏板,分列而站。 待萧怀瑾一落座,便齐齐叩首,高呼万岁。其声如山呼而来,盘旋殿中,余音不息。 萧怀瑾心中震撼,不禁屏住呼吸,但面上并不显露,微微抬手,道了句平身。 “众爱卿,谁有本奏?”她吸了口气,沉声道。 御史大夫张承礼第一个站出来。 “禀陛下,微臣听闻陛下与皇后至今未行合卺之礼,这恐怕有违礼法!” 萧怀瑾就知道有人要提这事儿,合着她一个皇帝的闺房中事在群臣眼中那根本就不是私事。 她也不恼,甚至还对张承礼安抚地笑了笑。 “张卿所言极是,奈何大婚当日朕突发急症,实在无法行礼,这也非朕所愿,张卿难道希望朕为了行合卺之礼,连身子都不顾了?” “自然是陛下龙体要紧,只是礼法为重,陛下为九五之尊,大婚关乎国之社稷,万不可废了礼数啊!”张承礼痛陈其词。 “朕何时说要废此礼了?” 萧怀瑾觉得自己被他说的好似犯了天大的错似的,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正是因为朕与皇后之婚姻关系社稷,兹事体大,更加不可随意处之。朕欲挑选一个良辰吉日,与皇后共行合卺之礼,以求吉祥顺遂。张卿以为如何?” 静立在一旁的高渊闻言眉头一抖,心说您之前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贤明,是臣鲁莽。”张承礼被反驳后却是半点不尴尬,爽快地对着萧怀瑾鞠躬行礼,又退回自己原本的位子。 “太常寺卿何在?”萧怀瑾问道。 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留着一把短须的中年男子垂首出列。 “臣在。” “最近的吉日是何时?” “回陛下,本月十五正是最近的吉日。” 萧怀瑾点点头,“那便定于本月十五,朕与皇后行合卺之礼,如此,众卿可有意见?” 她扫了一圈,无人应答,看来是接受了她的安排。 “还有谁有本要奏?” 她话音才落,第一排蓄着长须,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便向前一步,朝她略微颔首。 此人正是江渚风的祖父,现安国公与当朝枢密使江焘。 “陛下,北境军报称胡人近来愈发不安宁,数次挑衅我军,其心可诛。臣以为眼下正该举国征军,壮大我军势力,好一把将胡人打了过去才是!” 他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但还没等萧怀瑾开口,户部尚书颜述就先一步出声反驳。 “不可,眼下我大齐禁军共有逾二十五万人,尚未涵各州府之厢军、乡兵,每年军饷、粮草、军械支出已有数百万两白银,若再加大征兵,恐国库负担过重。且当下正是百姓发展生计之时,若广征青年壮丁为兵,百姓家中就没了支撑门户、种地挣钱的人,一来民间必怨声载道,二来工农必受摧残,如此百姓愈发穷困,我大齐只怕也会陷入困局。” 江焘把胡子一吹:“富国必强军。颜大人也说了,我大齐禁军不过二十五万,论数量可与强军二字差得远了。如今又有胡人虎视眈眈,若不征军扩军,趁早将这祸患铲了去,他日胡人打了过来,百姓还不是一样要吃苦受罪!” 江焘是武将,又是与高祖一同打天下过来的,便是先帝在时,也要敬他几分,他自视颇高,向来瞧不上酸腐文人,对颜述的态度更是不屑一顾。 “江大人此话未免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想当初先帝不也是凭着二十万大军一举将胡人打回北境,再不敢踏足我大齐半步。不过几年时间,难道如今胡人便强得我二十五万大军也难以抵抗了?” 虽然论品级和家世地位,颜述都比不上江焘,但回起话来却是不卑不亢,甚至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江焘嗤笑一声:“征军扩军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颜大人是想让我大齐就指着这二十五万士兵守天下吗?” “江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以为征兵一事还是该徐徐图之。” 萧怀瑾觉得这两人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干脆直接打断:“好了好了,赵相,你以为此事当如何?” “臣以为,”赵长文不疾不徐开口,云淡风轻的仿佛方才就发生在他身侧的争吵不存在似的,“征兵一事固然重要,但其关系重大,还是得多方考量后再做决断。” 萧怀瑾又将目光投向太师莫归鸿,这两个文臣之首平日里把持她的朝政是一点不放,到了朝堂上反倒没声了。 “禀陛下,臣觉得颜大人所言甚是,眼下天下太平不过五年多,正是休养生息、发展国之生计的关键时候,此时若有战乱,百姓未必能够承受。” “另,胡人近来虽冒犯频频,但却不见大动作,想来也是忌惮我大齐兵力,若胡人当真有底气,也不会仅仅止步于挑衅。故臣以为,眼下稳才是最要紧的,若强行与胡人交战,便是胜了,也是两败俱伤。” 莫归鸿此话倒是不假,虽然大齐已建国五六年,但先帝本为将帅出身,强项是行军打仗,而非治国理政。 加之先帝因为战时就伤,登基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五六年间光是剿灭前朝与藩王余党就花费了其大量精力,又消耗了不少国力兵力,是以至今国内依旧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江焘虽不认同,但难以以一敌众,终究没再辩下去,只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一声,不服输地梗着脖子,石柱似的杵在一边。 “那此事便容后再议。” 萧怀瑾觉得自己像和事佬一般打了个圆场,又接着问了问还有没有本要奏。再有的都是些事关工程建造,礼乐事宜的,赵相基本都已经安排好了,众臣也没有其他意见,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 萧怀瑾就像在听一场与她无甚关系的报告会,听完散场了,她也就下朝了。 朝后皇帝需同重臣于资政殿议政,众臣有要事者也于该处觐见。 半路上,萧怀瑾盘算着今日朝堂上她获取的有用信息,若有所思地轻拍了一下正扶着她的高渊。 “高渊,传朕旨意,让户部尚书颜述留一留。”她说,“朕待会有话要单独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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