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日晷之上,光影流转,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眼见即将在最后一瞬结束此轮拍卖,无言得聂纯授意,正掷出玉筹牌。 然而,下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无言掷出的玉筹牌宛如被定住一样,停顿在空中,久久未能落地。 而第九楼的天字雅间,灵侍捧着一盘玉筹牌一掷而出,其上灵光烁烁,坠下经过五楼的时候,硬是将聂纯这一份玉筹牌给压了回来。 随即那灵侍慢条斯理地开口:“第九楼天字客主,一口价。”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恰好日晷上的光影,落在午时一刻,昭示着本轮拍卖结束。 聂纯哽住:不讲武德! 竟然动用灵力术法,用境界压制其他拍客。 无言也未料到这一出,他拂开垂帘进来,满脸歉意:“抱歉,客主,是小人掷晚了一步。” “不关你的事,那人境界之高,换做是我,也抢不过他。”聂纯摆手,略感落寞,“这里没什么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闻言,如言向她做了一揖,离开独室。 没有得偿所愿,这后面的拍品,也没有聂纯需要的,她也就不打算继续待下去。 她自我安慰,罢了,不过一张配方,左右她目前的境界也还炼制不了;幸好拾金帮她捡了一座灵石矿,也不差钱了,日后她再勤快点四处收购玉烧冰就是了。 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大运的,那一丝未能如愿也就淡了去。 她调整好心态,拂帘而出,到走廊牵起拾金下楼去。 快到楼梯口,见前方乌泱泱一群人,挡住了下去的楼梯。 拾金从人影的缝隙中认出了那一抹墨色衣裳,于是扯了扯聂纯的袖子,“师父,被围住的好像是无言哥哥。” 聂纯也注意到了,无言被这一群旋照期的人团团围住,似乎惹到了什么麻烦。 这些人不像是名门大派,倒像是什么修仙世家。 适时,从楼上下来一个身披鹤氅,手执法杖,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灵寂圆满境界的修士。 他老的头发稀疏,连发簪都挂不住,脸上遍布斑纹;脚下每走一步,都颤巍巍、慢悠悠地,好像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 好一会过去,那灵寂修士才走了下来。 包围住无言的人群,退避出一个口子,供灵寂修士走近到无言面前。 “刚才我在九楼的对面,看到你了,”灵寂修士伸出皱如鸡皮的手,想抚上无言的脸,却被后者侧首避开。 他不在意地收回手,背在身后,“许久不见,你又总是避着我,想见你,我只得出此下策了。” 无言双手拢在袖中,垂着眸,始终一言不发。 灵寂修士见他依旧一幅顽石的样子,转身看向浮台那抹曼妙身影,“你不愿意被我买走,月主事就把你下放到这五楼来,她倒是对你好得紧……” “别动她。”无言终于开口,声色淡然。 那灵寂老者‘桀桀’笑出声,脸上皱纹挤在一块,十分骇人,笑完,他轻蔑道:“她一届区区金丹中期,我若动手,她能奈我何?” 无言眸中浮现一丝波动,双手从袖中抽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一掌,打向灵寂老者。 然而没有认主的器灵,体内设有禁制,纵然发出全力,实力也只有三成。况且,一旦对客人出手,这三成伤害也会十倍反噬到己身。 这一击对一个灵寂境界的人而言,不过宛若打在棉花上,无伤大雅。 但对器灵而言,却是雷霆之威。 下一瞬,无言便尝到了伤害,不由捂着胸口,屈膝单腿跪在地上。 灵寂修士看到无言强撑在地,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啧啧,你不惜反噬自身,也要为她出手,有意思有意思。” 他俯身,在他耳畔道:“想要她平安,只有一个办法,你知道的。” 无言伸出拇指擦拭唇角的血,慢慢站起来,挺直背脊,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那老夫只好场场拍卖会都来了……” 聂纯大概瞧明白了这一出。 灵寂老者看上了无言,想买走他,但是无言不愿意。月常盈为了护着无言,同时也不得罪这个灵寂老者,于是把无言调到五楼。没想到今天还是让那个老头碰到了。 看无言这不屈服的坚硬态度,被这老东西买走,多半不是什么正经用途。 聂纯心中微微有些内疚,若不是她要拍玉烧冰配方,让无言持玉筹牌站在外边,他也就不会被这个老东西看到,而受他羞辱了。 于是,聂纯牵着拾金往前走,口道:“借过借过。”迅速挤开一道口子,走到无言身旁。 她向前一瞥,好嘛。下去的每五级楼梯上,也站着人。于是她叹道:“好多人啊。” 对于她们的突然介入,无言没有表现出求救或者是什么别的情绪,他甚至没有看聂纯二人。离开那间雅间,他们就不再是主客的关系,只是陌生人。 周围的旋照期修士,对于聂纯的贸然闯入,也没有给以理睬。 聂纯又道:“诸位,麻烦借个道路过。” 这般没眼色,众人只真的当她们路过要下楼,站在楼梯口的一人,还很贴心地微微挪了一步,让开一道路。 聂纯对着他轻柔一笑,“多谢。”而后迅速抓上旁边无言的手腕,拉着他和拾金轻盈飘下楼。 速度之快,宛若一阵轻飚荡过,众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等反应过来,三人已经到了物华天宝堂的前堂大厅。 灵寂老者气得脸色发青,喝令:“给我追!” …… 聂纯将二人一口气带到前堂的柜前,摘下万象袋,哐当倒出一堆灵石,“绝品器灵售卖,是谁主理?快,给我结账,办理灵契。” 无言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聂纯,“你——”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若想摆脱那个灵寂,目前只有这个办法,”聂纯快速在柜台前签下灵契书,抽空转头,“放心,我没有变态嗜好,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不良之事。” 她签完一些列手续单,粗略的看了看使用说明,然后折好放在万象袋中,转过身朝无言走近,抬起左手,并拢食指和中指结了一个印,虚空点在无言额前:“以吾之灵,授汝之力,为吾所驱,永忠于吾,灵契,结!” 指下白光散去,一缕淡金色的丝线飘入无言额间,汇聚成一枚形似闪电的淡金色云雷印记,是为灵契结成的标志。 无言感到身体中突然涌入了一股至清至纯的清气和灵力,在他的百脉游走,把全身窍穴洗礼了一遭,将方才的反噬之伤一一清除。 属于他的力量也在顷刻之间,破除禁制,回归本源。 无言睁开眼,眼中仍是有着一丝不甘和抗拒,但他的言行已然不受自己的主观意识所控,只得被额间的灵契印所牵引,不由自主地向聂纯行了一礼:“仓颉笔器灵-无言,见过吾主。” “原来你是仓颉笔,怪不得一身书卷气和风骨。”刚才聂纯甚至没来得及打开盒子,看他的原型法器,只连着契书一股脑装进万象袋。 话音刚落,方才围着无言的那群人追了过来。 那灵寂老者也终于不再是步履蹒跚地走下楼,而是使用术法飞身过来。 他拦在聂纯等人身前,见到无言额间的灵契印记,瞳孔微张,指着聂纯怒不可竭喝道:“你竟敢抢老夫看中的人!” 这一言辞,令无言眉头一皱,他踏步出来,想挡在聂纯身前,却被聂纯抬手拦住。 只见她道:“阁下说的不对。物华天宝堂做的可是正正当当的买卖生意,结灵契讲究的更是缘法,无缘者强求不来。是以,这抢字又做何解。” “伶牙俐齿,小小仙门弟子,胆敢跟我作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说罢,便挥动手中法杖向聂纯袭去。 这一杖灵寂之力,余威振得堂中元婴之下的人,皆站不住脚跟,练气筑基修士,更是被甩出几丈远,体魄薄弱者,甚至口吐鲜血。 然受主力冲击之下的聂纯三人,却是稳稳当当站在原地,连一根头发丝都未曾动。她叹息:“有话好说,不兴动手,看把周围人伤的。” 那灵寂老怪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穿着一身普通弟子服,但她的实力却耐人寻味。 他稍微冷静下来,试图去探视她隐藏起来的境界。 但却没有探视出任何结果。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眼前的人境界比自己还高。 若要一战,自己铁定讨不了好。 这一思索,他脸色变得飞快,惊惶地对着聂纯深深一礼,赔罪道:“老朽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方才未识出尊驾,口出狂言,动手伤人,实在有罪。” 聂纯见他态度软化,觉得再好不过,她本就无意闹大此事,于是负手肃声道:“既已知罪,那便将这堂中所有被你所伤之人,一一医治好。还有,物华天宝堂的月常盈是本座的老相识,休得对她无礼。” 灵寂修士依旧躬身,连连应诺:“是是,老朽明白。” 他以为聂纯就此放过他的时候,又听她道:“伤及无辜的错,算完了,该算本座的帐了。本座的师尊曾经有言: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人若打我,双倍还之。鉴于方才你打了本座一次,本座也就只能回你双倍了,这不过分吧。” “不、不过分,还望尊者手下留情。”那灵寂老怪扑通跪下,冷汗涔涔。 他不敢说不,却害怕这灵寂境界之上的人,一出手就会要了他的命。 “嗯,留情,当然留情,倘若本座出手,只怕会没个轻重,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不若让本座的器灵代为出手。” 聂纯淡淡开口,“无言。” 灵契相连,无言听到她的心声:别打死就行。 他当即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将这个还击的机会让给他,让他亲手报被那老怪多次折辱之仇。 “尊命。” 无言踏前一步,偏身挡在拾金身前,而后抬手一击,向那灵寂老怪打去。 拾金只见到一些法术的光晕闪了闪,而后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之声,以及一道惨叫。 她想歪头看看,却被聂纯捂住了眼睛。 接着,又是一声哐当坠地和哀嚎声。 然后是无言沉静的声音:“主上,事已毕。” “好。”这是聂纯对无言说的。 “地板脏了,你们等会记得把地板擦干净。”这是她对那灵寂老怪一伙人说的。 说完,她又道:“我们走吧。” 拾金什么都没看见,就被聂纯带着离开此间。 在物华天宝堂内,还能听到拾金那稚嫩不满地声音:“师父,为什么不让我看,我想看,我想看嘛!” 聂纯:“好孩子,你别看,太暴力了,晚上会做噩梦……” 三人渐行渐远。 等他们三人的身影离开视线,灵寂老者在一摊血污之中动了动。 他的手下各个惊得呆若木鸡,都在想着:真看不出来,无言这么斯文,下手竟如此狠辣…… 他们不由想到从前种种,他们奉命欺负他的时候……不由打了个寒颤。 灵寂老怪又动了动手指,“还不来扶我起来!” 随从们听到,才从旁边一拥而上,将他搀扶到旁边干净的地方。 一部分随从已经开始在地板上擦了起来。 灵寂老怪一脚踢上最近的一个随从,扶着法杖,恨声道:“擦什么擦,给我查!她是谁!” 旁边手下,迅速涌去柜台前打探方才买走无言的人是谁。 …… 不知何时,一抹月白身影从拍卖场出来,悄然进了前堂。 他瞬间闪移到灵寂老怪面前,不冷不热问道:“方才何人与你在此斗法?” 灵寂老怪一看面前这尊清气萦绕、瑞气腾腾的羽化境界的男子,吓得腿软,匍匐在地。 总所周知,燕居大陆,如今仅剩一位羽化境界的修真士,那是最接近天仙神将的存在。 纵然他从未见过,也知道眼前这人,正是太微宫的虚怀上人。 确切来说,仅是虚怀上人的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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