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的话还没落下，陆还凛就已经闪没了人影，直追着那道黑影去了。 杜雪蓉愣然低头，发现自己刚拿回的剑不知何时就已经被他顺走了。 她面有迷茫，他就这么喜欢她的剑？ “既然陆宗师追去了，我们也不能在此干等，吞心狰，证明你忠诚的时刻到了，带路吧。”祁杓打开扇子，对着吞心狰扇了几下，吞心狰毛发微微飞起，心中翻了个白眼。 吞心狰起身步至众人前面，一边带路一边道：“方才那道人影应该不是莱登，但我不清楚会是谁。” “你怎么知道？那人影在你身后，你又没看见。”姜绾跟在吞心狰后面，发现四周十分寂静，无论走多久都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明明是潭水底部，却连石头和水草都没有，如同真空地带一般分不清前后左右。 吞心狰发出冷笑：“呵呵，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跟紧我。” 大约走了一盏茶时间，姜绾耳边隐隐约约听见了阵阵轰隆和尖啸之声，那声音杂乱又沉闷，好像是隔了一道墙，又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众人又走了约一里地，吞心狰戛然停了下来。 “砰”，祁杓和姜绾来不及刹车，一脑门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上，而杜雪蓉则因为慢了一步逃过一劫。 姜绾揉着自己前额上微微肿起来的包，埋怨道：“阿狰，你走那么快，突然停下也不说一声。” 吞心狰盯着暗色的前方，说一声“到了”，随即将法力汇聚于头上红色的角，用力朝前一顶。 周围的黑暗在一瞬间瓦解，刺眼白光涌现，姜绾几人遽然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姜绾发现眼前是一片洁白胜雪白茫茫的无边空间。 “桀桀桀——” 这片空间的地面上竟然全是各种大小妖物在尖叫扭动，哪怕天顶光芒耀眼，这密密麻麻的看着也平白渗人。 姜绾感觉自己的耳朵离聋掉可能也就差一会功夫的事，先前隔了一道墙一样的沉闷轰隆尖啸之声，现在没有任何阻挡的灌入她的耳朵里，配合眼前的景象，完全是真正的群妖乱舞。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物？！”周边噪音太大，姜绾只能对着吞心狰的耳朵大吼。 吞心狰脑袋瓜子嗡嗡的，甩甩头放声回她：“都是妖王莱登找来的！” 这些妖物如同疯了一般摇头晃脑，哪怕他们如此大声的说话，也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闯入了不速之客。 “莱登放着好好的妖域不待，却在跑到凡间召集这么多妖物，究竟是有何目的？”杜雪蓉被吵的忍无可忍，捂着耳朵眉头紧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莱登每日夜里都要在这片潭水里将当天选中的妖物煮熟吃下！” “襄都妖乱迟迟不能平息，原来源头在这儿！莱登怎么还吃妖怪啊！”祁杓踹开一只不断扭动的妖物，那妖物转过头来，看见竟然有修士在此，惊悚的尖叫一声：“有人来了，杀光他们！” 姜绾一众人精神高度紧张，立马做出要战斗的架势，然而却……无事发生。 那只妖物的声音就此没淹没在了杂音之中，根本没有其他妖物听见它在说什么。 姜绾见暂时还算安全，便收起令苍剑问道：“吞心狰，莱登在哪？” “他在……” 吞心狰才说了个开头，一道猛烈至极的剑气突然铺天盖地的劈过来，漫无边际的妖物群骤然被震了个人仰马翻，姜绾耳边的刺耳尖啸声终于停了下来，整个空间里一时只剩下远处的轰隆交响声。 陆还凛遽然出现，甩了一下手中的剑从众人身边闪过，他双手握剑跃入妖群之中，以闪电速度大劈大砍，双手剑与单手剑用法不同，他以杠杆发力，进攻节奏极其凶悍，杀的一众妖物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已节节败退。 “是渡劫期修士！” 妖物们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小妖们立时开始四下逃散，而修为高深的妖物则冲上前去将陆还凛层层围住，这一围，姜绾一下子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陆还凛攻势摧枯拉朽，她只看到不断有妖物尸体和妖物肢体猛然飞溅出来，现下这白茫茫的一片空间里，四处都是喷涌的鲜红血液和腥臭气味。 剑器划破躯体的声音连续作响，妖类的尖叫声从始至终没有断过，死亡的罄音已经敲响，这是陆还凛一个人的血腥战场，杀伐无止境。 这些妖孽已经让太多凡人无辜惨死，而如今，报应到了。 直面如此恐怖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祁杓心中从震撼变作怔愣——他甚至只是在用一把借来的剑，单纯的靠反应和力度硬杀，连任何大招都没有要用的意思。 怪不得玄凤思这么多年都是陆还凛的手下败将，难道这就是强者无敌的寂寞？ 根本就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啊。 祁杓心里越想越冷，遇见陆还凛，这次他来襄都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我的剑……从未一下子杀过这么多妖。”杜雪蓉直勾勾的看着不断飞溅的妖物尸体，怔然。 吞心狰摇摇尾巴，口中啧啧有声：“看看，这人打架还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大约在三十年前，吞心狰也曾在瑶山会过一次陆还凛，那时候他那过于武德充沛的打斗风格就已经给它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的长相和他的打斗风格完全是两个极端——外貌极度清冷，战斗却极度张扬。 如今陆还凛突破了渡劫期后期，战斗力明显比之从前还要更加张狂，一出手就必然是压倒性的力量和气势，堪称目中无人。 幸好当年它溜的快，那些没溜成的妖物，最后大多数都在他手里遭了大殃。 吞心狰实在搞不懂，陆还凛明明法力和身手都强到离谱，突破大乘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何先前还要封了法力，反而用那魔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件陆还凛让它想不通的事，三十年前他为什么要故意放水被瑶山的大妖伤到，也是个至今未解的谜。 在场还活着的妖物越来越少，看着祁杓和杜雪蓉的样子，姜绾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些年，她大概错过了很多龙傲天收小弟现场实录…… 不过，幸好昨天她有让他不要封禁法力，不然这么多妖物，加之还有个妖王莱登，他们的胜算基本为零，不过现在，他们的胜算是百分之一千。 最后一只妖物轰然倒下，陆还凛浑身浴血，利剑一般从层层叠叠的妖物尸体中间站直，他用臂弯拭剑，随即换手收剑，所有动作都是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噌——” 剑入鞘，声长鸣，剑气却仍然在空气中蛰伏。 陆还凛周身都是冷寂，他神色冷淡，目光却没有看向姜绾他们，反而踹开眼前的妖物尸体，转身往远处走去。 “陆还凛，你追到先前那个人影了吗？”姜绾对着他的背影问。 他顿了一顿，情绪不明的回答：“没有。” 吞心狰跳上尸体堆，转身对着姜绾几人道：“先别管那人是谁了，可能就是哪只跑出来的妖罢了。跟着陆还凛走吧，他知道妖王莱登在哪。” 陆还凛去的正是轰隆交响传来的方向。 他步伐快，姜绾小跑着才跟上，在他身边小声问：“陆还凛，你身上好多血，伤到了吗？” 陆还凛停也不停，漫不经心道：“你现在就可以检查一下。” “不，不必了。” 姜绾感到面上有些热意，随即用一只手捂了一下脸。 果然好烫。 陆还凛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墨黑的眼眸没有情绪：“没伤到，管好你自己就行。” 姜绾站在原地，轻轻蹙起了眉。 她看着他再度前行的背影，觉得他身上冷寂的感觉比前几日要重了许多。 明明先前已经好多了，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又开始变回格外疏离的模样，方才他杀妖的时候，她几乎感觉到他身上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怒意。 他有些发病了，是从去追那个人影回来后开始的。 “陆宗师，等等我！”祁杓飞一样的路过姜绾，朝着陆还凛一路追过去，跟在他旁边絮絮叨叨：“陆宗师，你看我有学剑的资质吗？我想试试扇剑双修！” …… 果然又收小弟了。 * 姜绾看着眼前的巨大水下龙卷风，终于知道那轰隆声是哪来的了。 这道龙卷风里夹杂着不断滚动的雷暴，将整个空间席卷的空无一物，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姜绾能感到这里妖气蒸腾，她抬头一看，上面的白色穹顶外分明还有深色潭水在流淌，这穹顶竟然是一层看上去雾蒙蒙的薄膜。 陆还凛一双黑眸波澜不惊，侧头淡声道：“在此等我。” 众人看向他，姜绾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他：“你去哪儿？万一莱登突然出现怎么办？” 陆还凛答一句“他不会”，随即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奇怪，以往莱登都是在此处修炼，为何现在却不见踪影了……”吞心狰正自言自语着，被祁杓突然用扇子打了个爆栗：“你该不会是故意带错路的吧？” 吞心狰不耐道：“醒醒吧，你刚刚是跟着陆还凛过来的。” 祁杓正要回怼，一直盯着龙卷风的姜绾突然大声喊道：“祁杓，后退，龙卷风朝你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祁杓就感到自己面前狂风大作，他的头发甚至正在根根竖起，这是即将被雷击的征兆！ 姜绾和杜雪蓉直冲过去，两人一人拉出剑幕，一人以气御风，剑幕与气结合，将飞速旋转的龙卷风与祁杓生生格开。 祁杓猛地倒地，感到手脚麻木，但所幸雷暴还没来得及击中他，因此并无大碍。 “祁杓，你没事吧？”两人一人一边将祁杓扶起来，祁杓眼冒金星的甩甩头，回道：“没事，就是头有点儿晕……” 眼看着那龙卷风又要刮过来了，吞心狰火速变大，三人一妖兽冲上前去，合力将那道龙卷风斩断，然而那龙卷风却并未因为被斩断而消散，反而不断卷土重来。 这道龙卷风来势汹涌，移动速度极快，姜绾观察到它最上端有一团持续旋转的积雨云，随即大声喊道：“攻最上方！” 杜雪蓉对姜绾有十分的信任，几乎是立刻就抬头运气去摧毁龙卷风顶端的母云，母云消亡，龙卷风果然霎时间瓦解了。 就在这一瞬间，白到刺眼的半空之中倏然拉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巨大的黑影如断线一般从里面飞出，轰然砸在地上。 姜绾仔细一看，是一只没有身体的妖物，它只有四张石头一般的巨脸，正好连了四个面，这四张脸，竟恰好是“喜”、“怒”、“哀”、“乐”四个表情！ “是莱登！快退开！”吞心狰瞪大眼睛大声吼道。 众人皆是一惊，杜雪蓉一边退一边道：“我曾在妖域附近见到过莱登一次，那时他还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为何现在变成了这样？” 空中的裂缝在莱登掉下的时候就已经关闭了，姜绾慌张的对着空中喊：“陆还凛，你在哪？” “吼——”莱登晃晃悠悠的起来，四张嘴里发出狂暴的怒吼，朝着姜绾直攻而去。 “刺啦——” 半空之中骤然被劈开一道口子，陆还凛墨色的身影从中闪身跃出来，他双手握剑，直接从空中向着莱登跳劈过去，剑气磅礴如虹，直斩于莱登面上，竟是直接将其中前后的两张脸一起劈作了两半！ “莱登，你让天下妖物聚集于襄都，残杀凡人，吞噬贪嗔痴欲，最后又侵吞妖物于自己腹中。” 陆还凛开口，声音如同清雨落竹，将手中已经砍出缺口的剑“噌——”的插入妖王莱登面前。 “说出你是什么目的，否则现在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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