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搬新书的同学气喘吁吁地跑上跑下，迫切地回到教室。室内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但四五十个人挨肩并足地挤在一起，小小的一方空间内还是腾起丝丝燥意。

教室门频频被打开又关上，放走凉气又带进热浪。

凸起的讲台石阶地上乱乱糟糟地铺满了包在新书外面的硬纸板和聚丙烯打包带。

班主任陈刚从办公室的方向过来，不以为意地踩着那团乱，走到讲台中央，往教室内扫了两眼，台下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面孔。

陈刚是典型的中年男老师打扮，因为稀疏的头发以及过于着急的长相，大家私下更喜欢将他归于老头那一类，其实也就四五十岁。

他向上勒了勒腰间的皮带，双手叉腰，神采奕奕地向大家作了自我介绍。

接着又说道：“高二了啊，各位都来到了分水岭，接下来这两年呢，都由我来陪大家一起走，有什么事，如果愿意分享都可以来找我，从此咱们高二（一）班就是一家人了。”

他曾经带过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敬仰他，甚至毕业几年后还会抽空回来看他，因为他是真真切切把每位同学当成自己孩子对待的。

那几个榜单前的学生说的不错，高二（一）班确实没有爱闹事的学生，而且都普遍不爱说话、不给回应，腼腆倒也谈不上，就是学霸们的思维大多不跟着老师。他们脑海里有着诸多宫殿，这会应该是已经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了。

陈刚也不恼，他带过的好班不少，各种类型的都见过，这样安分守己型的，他确实更加喜欢。

学校交给他的事情已经够折磨人的了，要是班级里还经常出什么岔子，他怕是还没到退休就驾鹤西游了。

那这几年喝的养身茶当真是白喝了。

他最后总结：“新学期，祝大家诸事顺心。”

周一的升旗仪式到了，这个时间高一新生已经开学，因此也算是一次郑重但潦草的开学典礼，既有学生发言也有校长寄语。

操场上的人造草坪沾染着清晨的湿露，踩起来嘎吱作响，带出一串串小水珠。

东升的太阳散发着光芒，将那假草照得晶莹又透亮，像是里面藏了很多宝贝。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一）班的徐子霖。青春这场狂欢会滚烫着每个学子的心，路旁繁花盛开，我们匆匆忙忙，奔赴下一处山海......趁着余热还未散去,奔跑吧，熬过破晓时分的等待，黎明自然会向你拥来。”

少年的发丝在风中浮动，阳光打在发顶形成一小道光圈，明月清风，似神明。

大屏中呈现着他的一举一动，垂眸读稿时浓密的长睫毛，霎时抬头露出秋水般的双眸，让看台底下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

要是大家平日上课也像此刻一样认真，那竞争基地班一定是一副头破血流的场景。

徐子霖拿着话筒，笔直地站着，总感觉有那么一束光是专门为他打的。

少年似高大的乔木，浑身朝气蓬勃，活力无限。他没有一寸的慌乱，是靠在椅上静等花落的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声音沉稳又清脆。

高二其他几个班的班主任向老陈走来，脸上挂着笑，几人聚在一起，都是在夸台上的那位骄子。

“最后希望大家都能如愿以偿，谢谢，我的讲话完毕。”

徐子霖鞠躬，直起身时，望向台下那个显眼的班级，目光停留在那一人身上。

他肆意地笑着，后退两步离场。

女孩的目光跟随着台上少年的一举一动，待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她抿着的唇这才微微翕动。

徐子霖之前在教室熟悉的稿子是陈刚给他网上拼拼凑凑随意找的，她隐约间听到了上面的一些内容，整体很枯燥乏味，这份明显比之前有趣多了，他改得不错。

接下来是校长寄语，几位班主任换成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站回各自班级旁边。

今天陈刚的课已经上完了，他们待会几乎没有机会再碰上。

他被徐子霖的一番发言搞得精神抖擞，心里那是一个自豪，干脆校长发言都不听了，逮着刚回来的他就问：“你小子写得挺好啊，语文不错吧。”

陈刚也听出了其中的改动，对比最初的那份，他只想说，网上的那是什么狗屁，还是他的学生牛逼。

徐子霖直言不讳：“语文全凭人品和运气。”

考得好，锦上添花；考得不好，问题不大。

鬼知道，他拿着白沐写的优秀范文模仿了多少段，改了好几个夜晚了。

陈刚惋惜道：“我不是让你把学习方法加上去吗？怎么没加？”

徐子霖面色平静：“每个人的学习模式不一样，我的可能对他们而言并不适用。”

深层含义，他们不一定长得有我聪明，教了也是白教。

白沐在前排听的一清二楚，想象着他小公鸡似的骄傲样，心里已经将他扒了个透，深层含义分分钟就给它解读出来了。

这人说话带点拐弯抹角，有点小聪明。

今天的天空格外的湛蓝，似是被人擦过一般，头顶没有半块云层。

徐子霖顿了半晌，摸了摸鼻尖，还在补充陈刚的上一个问题：“我只给我喜欢的姑娘讲。”

刚准备离开的陈刚大惊，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镜架，小声发问：“瞧上谁了？跟我说说。”

不是斥责、禁止，是八卦。

徐子霖学着他的神神叨叨样，身子朝他靠近，语气不似刚才正经：“陈老师，你不会说出去吧？”

陈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发顶的几缕毛也随之晃动。

徐子霖故作神秘地又退回去，和陈刚拉开距离，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排那个圆润的后脑勺。

微风拂来，鼻腔里全是她发梢的清香，她的长发鲜亮柔顺如同黑珍珠一般，他是想去触摸的。

徐子霖眯起眼，侧过头对陈刚来了句：“陈老师，咱们高中生不能早恋吧。”

是肯定句还是疑问句？

那天的开学典礼给三个年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全校师生只知道，校长没那个高二的帅气男生讲得好。

回班级的路上，大多数女生或多或少都有谈到徐子霖。高三的都忙着准备高考，肯定是不会做出这种不明智之举的。高二的也没几个要行动的，一年前该喜欢的都喜欢过了，被拒绝的后来也都换对象了。再帅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己男朋友，谁高兴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高一的就不一样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十句话里九句都是撩人的小技巧，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

“学长在说‘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一）班的徐子霖。’的时候我耳朵就已经怀孕了，这个声音要是天天用来喊我起床，我他妈噌的一下就不困了。”

“我对声音倒不是那么在意，但那个大屏上出现他脸的时候，我连我们孩子上的幼儿园都想好了。”

“你最不要脸，谁允许你想那么多的？”

“我见过他本人，帅的很，肩膀平直宽阔，好有安全感的，反正是我的菜。”

几个女生勾着手臂并排而行，喋喋不休，口水似出了故障的淋浴头。

高二的一帮人听到了，面面相觑，笑了笑摇摇头走了。

太阳晒着柏油大道也烘烤着一具具年轻的躯体，这会的热度是刚才的好几倍，高温之下，风也倦怠了不少。

白沐这会口干舌燥，实在是受不了了，拉着吴佳颖奔向小卖部。

校长讲了这么长时间，反正已经晚了，那就不急了。

白沐从货架上挑选了巧克力味牛奶、果冻和香肠。

她都已经走到收银台那了，突然意识到最重要的薯片居然没拿，又原路返回，绕过一排排架子，最后在黄色包装袋前停下，原味薯片卡在了后面。

白沐将怀里的东西拢了拢，全部堆在左臂弯里，伸出右手去够，那瓶巧克力味牛奶像是安上了滑轮，挣脱了她带来的束缚，准备投入大地的怀抱。

她的视线里多出一只手，指甲修剪地干净又圆润，骨节分明，肤色白净。

大手伸到白沐面前，缓缓摊开。

徐子霖挑了挑眉：“你的牛奶。”

他居然接住了，动作好快啊。

白沐悠悠地向他看去，右手手腕处戴着一块黑表，手里握着一瓶乌龙茶。

徐子霖已经把升旗仪式时需要穿的校服外套脱了，现在只剩一件素净的白T。他的头发明显是开学前刚剃过的，侧面有一些青茬，给人扑面而来的清朗之感。

白沐仰着头望他，这个身高，得有一米八五。

她回过神，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连声道谢，疾步迈向收银台。

这个点，人并不是很多，大多都已经回去上课了，只剩几个悠哉游哉的还在外面晃。

徐子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排在她身后，独属于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是一股淡雅的茶香。

“我给你拿掉点？”悦耳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那些零食摊在收银台上，白沐侧过身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可以的。”

桌椅搬不动她承认，手臂到现在都还在酸痛她也承认，但就这几个小零食，她还是拿的了的。

他不会是在嘲笑她吧。

白沐多想跳出来说，中国女人很厉害的，呃，搬重物如果不算的话。

她将零食装袋，起身离开。走到门框处，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恰好交汇。

白沐嗓音温温和和地来了一句：“刚才台上表现很帅。”

这种事一码归一码，他的才华和帅不是有目共睹的嘛，他收到的夸赞又不少她一个。

张禹从小卖部提着个1L的矿泉水桶，和徐子霖并肩往教室方向走。

徐子霖平日倒也不是什么冰川脸，就是正常人的那种面无表情。

这从小卖部出来，张禹就觉得他不对劲，徐子霖已经傻呵了一路，这种症状在高一的时候难得见过几次，但都没这次严重。

大概是多巴胺集中在今天分泌了。

“什么事情啊，有这么高兴吗？”张禹直着脑袋问身边的人。

那桶矿泉水碍事地剐蹭着张禹的褪，发出吨吨的声音，他走地急，差点被绊倒。

徐子霖勾着唇，眼含笑意：“被人夸帅！”

“就这？这不是既定事实吗，你是不是被太阳晒傻了？”他假装嫌弃地推了推少年。

徐子霖看着他踉跄的蠢样，把袋子里的零食往他身上甩去，将他手里矿泉水桶接过，替他拎着。

“真他妈废物。”

怎么还打一记巴掌，给一颗枣啊。

张禹抱着塑料袋，愣在原地。

活见鬼，今天居然对他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