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俨牵着她坐下,温声道:“是有此事,但他与百屿关一战却没有干系。” 康元馥原本鲜活的眉眼一下就黯淡了下来。 “香......想来此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且放宽心。”崔俨看着她低落的眉眼,手指动了动。 他终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抚过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蹙紧的眉心,语气一再柔和:“至多今年年中,百屿关一战一定会水落石出。” 女子的眉眼霎时鲜活起来,迷了崔俨的眼,他听她惊喜问道:“当真?” “当真。” 画面一转,康元馥独自站在假山后,她攀着假山,在侧耳听着什么。 “崔掌印这样得罪各方,揽权至此,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 “后果算什么,他为了那康元馥,已经疯魔了,甚至不惜自宫,来当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啧啧啧,像他这般的人,居然还会有情爱,真是稀奇。” “你是说,他为了康家的孤女,自宫夺权?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他若是不自宫,哪里能有今日,宫里可不比宫外,在宫里,只要运气好,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 康元馥呆在原地,直到惊觉自己泪眼婆娑,她才惊惶离开。 原来一切都是崔俨在替自己引路。 她自以为的线索,是崔俨放出来的。她因父兄之死要走的险路,是他在替她走。 慌乱之间,康元馥闯入了崔俨的书房。她抬眼看向书房,慢慢睁大了双眼—— 书房里到处都挂着她的画像。 有她九岁时吃糖葫芦的样子;有十一岁时因康敏敏远嫁兖州哭成泪人的样子;有她因为吵赢了别人得意洋洋的样子。或笑或嗔,一举一动皆十分传神。 康元馥缓步走近细看,却看到每张画像上,把她下巴尖处的一颗细微的小痣都画了上去。 她不知所措时,恰好瞥见了旁边的案桌上摆着一本册子。 康元馥上前,伸出手翻开了册子。 “香香甚美甚娇,但似我这般的人,如何配得?” “今日天朗气清,香香看了我一眼,她穿红袍最是惹眼张扬,天上的烈阳都不如她,她才是我心里的烈阳。” “烈阳是她,芍药也是她。” “今日霜降,香香生辰,盼她平安顺遂,永远明媚如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香香是月,我却做不得那颗星。” “香香想做的,我替她做,她要走的路,我来走。” “......” 后面的话实在令人面红耳赤,康元馥再没勇气看下去,她连翻几页,后面倒是没有那黏人炽热的情话,只有写了满页、密密麻麻的名字:康元馥、香香。 康元馥愣愣地看着这本册子,一时间尚未缓过神来。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从后边儿伸了过来,从后边儿环住她,她又觉肩头一重,耳边温热酥麻:“香香,怎么办,被你发现了。” ... 此时不过拂晓,丹书披着毛绒大氅,坐在外间的长榻上,时时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听见里边儿毫无动静,丹书才放下心来,替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捧着。 里屋,康元馥坐了起来,她拥着芍药锦被发呆。 那古怪的梦,到底是真是假? 黄玉只觉得康元馥今日起来有些奇怪。她端来一屉康元馥最喜欢的豆腐皮包子,放至跟前。 谁知康元馥看也不看,执着银箸双目无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黄玉欲开口,旁边的丹书先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早饭不合胃口?” 康元馥摇摇头,欲言又止,少顷,她才打起精神来,吃了两口。 撤了膳食,丹书坐在少女旁边,替她理了理额发,耐心问道:“姑娘可是又梦魇了?” 康元馥撑着下巴,喃喃细语:“也不是梦魇,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是什么梦?”丹书隐约能猜到,是和昨日做的梦一样,应当还是与崔俨有关。 康元馥嘟了嘟嘴,她才不会告诉旁人,她在梦中当了太监崔俨的对食。 对了!她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丹书:“崔俨他是……”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丹书最是了解她,见她这般,便笑着接话:“奴婢让崔俨来一趟吧,姑娘想问什么,问他就是了。” 康元馥点点头:“甚好。” 屋子里的甜香萦绕在鼻尖,崔俨在康元馥身前站定,眉眼温顺,有几分呆意。 “你多大年纪了?”康元馥问道。 崔俨如实道来:“禀姑娘,奴今年二十有一。” 康元馥想起梦中的场景,崔俨书房里有自己九岁时的画像,莫非二人以前见过? “你什么时候来周家的?” “半年前。” 倒是比自己早来一段时日。康元馥打量着他,忽然开口:“抬头看我。” 崔俨似是有些惶恐:“奴不敢。” 康元馥蹙着眉心:“让你抬头就抬头,磨叽什么呢!” 崔俨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你以前见过我?”康元馥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威胁道:“我劝你如实道来,若是敢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奴……”崔俨有些犹豫。 正当此时,唐谧跑了进来,她一屁股坐在康元馥身旁,一双眼亮晶晶的:“香香,三哥哥答应晚上去烟火会了!咱们晚上什么时候出门?” 康元馥微微蹙眉,她道:“用了晚饭出门吧,外头冷,估计人也少。” “才不会呢,定是有很多人像我们这样,就算冷也要出去。”唐谧十分期待晚上的烟火会,她又想说什么,余光瞥见崔俨,问:“这谁呀?” 康元馥道:“崔俨。” “他在这里做什么?” “问他一些事。” 唐谧点点头,她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大咧咧往后一靠:“那你继续问,我还有事寻你呢。” 康元馥垂下眼眸,睫毛投落在眼下,显出几分阴影来。 她又抬眼,看向崔俨:“你是左撇子?” 梦里崔俨就是左撇子,吃饭写字都是左手。 “奴不是。” 一句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康元馥愣住,她似是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崔俨柔声回道:“禀姑娘,奴不是左撇子。” 那这么说来,她做的那个梦是假的了? “行了,你退下吧。”康元馥支着脑袋,阖目理着思绪。 如果梦是假的,那父兄的死也许没有蹊跷,如果梦是假的,她也不用委身于阉人。 崔俨退下后,唐谧问道:“你问他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康元馥胡诌了个由头:“想问他会不会用左脚踢毽子。” 唐谧笑:“看来你是真的无聊。” 她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泪花来,又见她抬手擦了擦,嘟哝一句:“不是左撇子,也有可能是两只手都可以使呢?你这话问得就不对,你该问‘会用左手不会?’。” 康元馥眉心一跳。 唐谧走后,康元馥坐着发呆好一会子。 “姑娘。”黄玉上前,问:“今晚烟火会,姑娘要穿哪套袄子?” 康元馥仍在发呆,直到黄玉再问,她才蹙起眉尖:“这事先搁一搁,你们莫要来烦我,让我清净会儿。” “谁惹我们香香表妹生气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康元馥一愣,旋即她敛下眼中异色,起身来:“表哥。” 周则澜进了屋来,他笑说:“听说你平日里都不太爱出门。” 有婢子看茶,他拂袍落座,看向康元馥的眼神有些灼热:“今晚烟火会,在听雀楼订了位置,我是特意来告知表妹的。” “多谢表哥费心想着。”康元馥态度始终疏离客套。 周则澜微微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香香何必这般客气。” 康元馥但笑不语。 “对了。”周则澜从袖中抽出一卷宣纸,递给她,笑说:“方才我刚作的一首词,恳请香香指点。” 康元馥不想接这茬儿,她眼下心里乱着呢。可无奈这是在周家,她也不好拂周则澜面,浅笑接过那卷宣纸。 她在周则澜期待的目光中展开宣纸,须臾,她神色微凝。 “表妹怎么了?”周则澜问:“可是这首词有何不妥?” 康元馥手指在宣纸上摩挲,她看着最后那行,缓缓开口:“表哥这词……极好……” “我尤其喜欢这最后一句。”她微微一笑,念出那句诗:“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芍药去。” 周则澜脸色有一瞬地怪异,他笑着颔首:“这句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表哥是如何想到的这句?” “……这…就茅塞顿开,想法突然而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当真?” “…自然。”周则澜脸上勉强挂着笑意:“怎么?表妹这是有什么见解吗?” 康元馥神色淡淡,她将宣纸递了过去:“见解不敢,只是觉得这句甚好。” 周则澜脸色缓和下来,他笑:“我还以为表妹有什么真知灼见,正准备洗耳恭听呢。” 二人又说了两句,康元馥以梳妆打扮为由,委婉送客,等周则澜一走,她便唤来丹书:“让崔俨来见我。” 丹书将去,她又抬手制止,神色几经变化,末了,她起身来,道:“罢了,我亲自去一回。” “姑娘还是得注意分寸。”丹书从木施上取来披风,替康元馥系上:“周家比不得康家。” 康元馥颔首:“我晓得。” 她拢紧披风,提步就要往外走,刚巧撞上了黄玉。黄玉问:“姑娘,晚饭已经上桌,您吃完不是要去看烟火吗?” 人已经出了屋子,自是听不见她的话。 黄玉正纳闷,就见丹书走了出来,她问:“姑娘这两日怪怪的,是发生了什么?” 小厨房的人说今日崔俨歇息,康元馥便去了下人房。 她走到崔俨门前,侧耳听了片刻,正欲推门而入,谁知门一下子打开,她险些扑倒。 一双微冷的手伸来,将她扶正后又收了回去。康元馥怕被人瞧见,她进屋回身关上门,如做贼一般。 “姑娘不必担心,眼下大家手中都有活计,没人发现。”崔俨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声音柔和。 康元馥看了他一眼,转身掀披风坐下,问:“我且问你,你可会使左手?” 崔俨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诧异,他点点头。 康元馥莫名其妙哼了一声,她瞪着崔俨,似是有些恼:“你喜欢什么花?” 崔俨迟疑片刻,道:“奴……没有喜欢的花。” “撒谎!”康元馥嗖的一下起身来,她抬手指着不远处墙上的一幅画,言之凿凿:“那这幅芍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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