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转秋的天气越发带了些许凉意。 姜蔓儿在廊下放了一扇摇椅,每日晚饭过后便带着小毯子卧在上头,任由微风小心翼翼的吹拂。 她最近总是焦躁不安,圣上重病卧榻,于许多人来说,都是风雨欲来。 若徐恪瑾只是一个逍遥世子,那她如今的日子一定自在的很。 可宫内宫外的流言蜚语却告诉她不是,就算王妃御下极严,种种蛛丝马迹还是能传到她们这些人耳朵里。 她连着三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梦中一会儿是徐恪瑾皇袍加身,夺位成功,一会儿是她们整个晋王府沦为阶下囚,一批被压上了菜市口,一批被流放到了边关盼着大赦天下。 她所求不多,怎么也不能理解王妃与徐恪瑾此番作为。 徐恪瑾不过是世子,陛下有三位皇子,再怎么样,这大位也不该轮的着他呀! 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若是有个选择,姜蔓儿觉得自己必然不会想成为皇妃。 她没有母族的庇佑,若世子真成了天下至尊之人,日后会有各类家世显赫的娇艳美人常伴身侧,而她,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香消玉殒。 若徐恪瑾只是个世子,依照他的心性,将来袭爵也只会有一个得体大度的王妃,不会有再多的莺莺燕燕,她自信于自己讨人欢心的本事,又有如今府中王妃的关照,想必不会被未来的王妃为难。 时下民风开发,晋王妃也不会太拘束她,平日里出府也方便的很。她不爱走动,只是因为不想麻烦和自己的疲懒。 闭着眼睛思绪发散,姜蔓儿又不免开始担忧自己的肚子,她已经与世子圆房,自打那日开始,世子留宿的日子,王妃从来没有派人给自己送过避子汤,若是如今腹中已然怀了孩子,才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络嬷嬷,若是世子这些日子出远门,得叫他把蔓儿带上。不然,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王妃不必太挂心,当初虚云观主仙去之前,不是说过,这蔓儿是世子的福星,有她陪着,世子总能化险为夷。” “但愿那老道长不是诓骗我,当初我也是总是梦见王爷,心绪不宁,在观中长住,恐怕他说那话,也是为了让我心安,叫我早早回府的说辞。” “这事儿可不能叫恪瑾知晓,他若知道,定要和我闹脾气。” “是,奴婢知道。” . 姜蔓儿的消息闭塞,为备不时之需,她将常穿的里衣两侧都缝上了上下两个口袋,一共四个,又将这些日子得来的黄金白银缝死在里头,她自小学习的针脚功夫不错,这样一缝,只要外头在穿一件衣裳,里面这些小动作是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世子若是不在,她晚间就会穿着这身衣裳睡觉。 银珠是王妃派来伺候她的,与她相相处的时间不长,见此,总会与亲近的丫鬟暗中讲究新夫人的古怪。 姜蔓儿对此并非不知情,却也由着她去,只要王妃与世子不知道,对她来说,就没什么的。 这日凌晨,她睡的迷迷糊糊,便被银珠从被褥中扶出,几个丫鬟婆子架着她穿好了衣裳,说是王妃要他陪世子南下巡盐。 上了马车才发现,徐恪瑾已经坐在其中闭目养神。 王妃身边的络嬷嬷站在外头,顺着马车侧面的小窗说个不停。 姜蔓儿不动声色的仔细辨别,发现络嬷嬷是在说王妃的好话,似乎世子与王妃闹了矛盾,还与她有关。 “世子要体谅王妃的用心,此番路途遥远,王妃只恨自己没法儿跟您同去,咱们蔓儿却是王妃为您精心挑选出来的,有她跟着,王妃才放心不是,路上护卫众多,世子您又心细,必然不会伤着她的。” 听到这里,姜蔓儿还哪有被强行从睡梦中唤醒的困怔,抬头去看世子的样子,见对方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得知自己并没有被迁怒,听络嬷嬷的话,王妃也没有对她有什么怨气。 只是,转念一想,又暗中怪世子态度不够坚决,自己和世子虽有几夜同塌而眠的经历,却并不熟稔,一同出游,实在令人忐忑不安。 终于,络嬷嬷离开,马车也缓缓行走起来,此刻天正蒙蒙亮,四下无人,姜蔓儿从微微掀起帘子,向外头看去,街上已经有了晨起出摊的商贩在料理物件。 许多商户皆是夫妻一同经营,还有的带着孩子,笑声连连,画面温馨,姜蔓儿瞧着,笑的眉眼弯弯。 这一幕,正落在不知何时睁眼的徐恪瑾眼中,他自小被母亲严格要求,幼时去学堂也是一日不敢落下,姜蔓儿被母亲抬为妾室之前,虽然她在母亲身边伺候,自己与姜蔓儿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却便能数过来。 他印象中,她总是谨小慎微,懂分寸,知进退,是母亲喜欢的温吞性子。 当然,他也并不反感。 这是她第一次见她真正的笑,不是为了讨好谁故作故作温顺,终于有点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了。 他想到她在晋王府中,在母亲身边,成为自己的妾室后,或许很少会这般开心。但他并不想去管,在这晋王府,有几个人能没有束缚,他自己尚且被这牢笼囚困,又哪里有功夫关注别人。 父王没有出事之前,他与母亲亦是有过一段开心日子的。 大梁建国多年,到当今陛下这一代,已经历经五帝,朝中众臣的心思大多不在国富民安,而在钻营谋利,结党营私。 老派的世家力求把持大权,任人唯亲,新兴的寒门意图冲破枷锁,打破世家经营百年的局面。 父王旧部中大部分也是世家,他们年轻时戍守边疆,为国作战,归京所见皆是为谋私利的阴诡手段,一边鄙夷,一边愤慨,同时,又为了后代的永世富贵,一次有一次的牵扯进夺位之争。 六叔大自己十几岁,身体康健,结亲名门,育有一子,本该是朝中众臣心之所向,却因重用寒门被世家忌惮。 他不知道,父王与陛下当年的内情究竟如何,但于他自己来说,那个位子,他不感兴趣。 何况,他其实并不相信,多智英勇的父亲会在与异族对战之中被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害死。 姜蔓儿并不知晓,自己这厢看着热闹,后头的徐恪瑾的思绪已经飘走了那么远。 不过,此刻,她倒是感谢王妃强迫世子带她一起,她并不是什么勤快的人,平日里总是懒得走动,如今却借此机会看看走走,也不失为好事。 她竟也有些期待将来的南下之行。 京都天气转凉,不知南方现在如何,络嬷嬷说王妃已经备好了给她的衣裙,皆是江南时兴的样式。 京都遍地贵人,姜蔓儿远远瞧见一顶马车,不论用料,还是装饰,精致程度皆在她此刻所乘这辆之上。 姜蔓儿思量着,现在也不过辰时而已,不知道是哪家官眷出行。 走的近了,姜蔓儿发现那辆马车的小窗帘布也被人从里面掀开一角,漏出半张脸来,那张白净的脸上,颧骨的位子有一颗小痣。 是广陵王妃。 她并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广陵王妃左脸上那颗痣令她印象深刻。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她点了点头,姜蔓儿有些慌乱,紧跟着露出笑意。 “你在笑什么?”凭空一句清润音色的男声,将她的注意力从外面的天地拉回到小小的马车。 姜蔓儿觉得自己是个容易受惊的性子,不然,徐恪瑾的一句话,怎么就让她这般心绪不宁。 她转头,摇摇头,注意到依照对方的视线,是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的,便随口扯了个慌:“看见两只幼犬打架,都肥嘟嘟的,有趣的紧。” 姜蔓儿猜测徐恪瑾并没有相信,但对方显然并不在意,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路程遥远,今晚住店之前还要走一天,你可以先在马车上睡一会儿,等下到了京郊,便都是土路,颠簸难耐,想睡也睡不着。” 姜蔓儿闻言,放下了帘子,打算依言小睡一会儿。 她这人有一个有优点,就是听劝。 “多谢世子告知。”一板一眼的回复完,便大着胆子闭了眼睛。 美人杏眼桃腮,或许马车终究有些闷热,又或许是因为她刚刚掀开了帘子令阳光照在脸上,使得些许薄红浮于面上,几捋不听话的发丝偷偷钻进美人的领子,令原本未施粉黛就娇艳欲滴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生动。 姜蔓儿是难得的美人。 这点徐恪瑾也得承认。 她母亲向来眼光极高,又极为爱重美貌,能被她自小看中的美人坯子,定然绝非常人。 . “大郎今日有没有好些?”广陵王府的马车上,纤细婉约的夫人揽着怀中的孩子语气温柔。 “母妃,沐儿好多了。”嘴上说着,身体却还是虚弱。 苏挽清见此,心疼的轻吻在儿子的额头上。 她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机会重活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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