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1 / 1）

“铛铛铛……”几声钟响，读书声戛然而止，原来是到饭点了。先生放下书一抬头，就看到了下面用殷切眼神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散学！”先生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

孩子们一阵欢呼，哗啦啦的冲出教室，直奔食堂而去。

“南南！快点！咱们离食堂最远！去晚了牛肉就没了！”土苗子挥着手大声吆喝着。

“哦！”小昊钦应了一声，乖巧的跟在后面，只是相比较其他孩子的热切，南南显得淡然很多。

越往食堂走，人就越多。孩子们都急冲冲的，难免相互冲撞。土苗子怕南南被人撞到，一把拉住南南的衣领往前拖，真恨不能直接扛肩上冲过去，这孩子怎么连吃饭都这么不着急。

“哎哟！”前头有人惊呼，然后猛的一个急停，后面的人没注意，一个个的撞了上去。好在土苗子眼疾手快，拽着南南往旁边一闪，没有扎堆摔上去。

“怎么回……”土苗子刚想抱怨两句，却远远的看到了前头那几个穿着红边衣服的高大学生，立刻硬生生的把后面几个字咽进肚子里去。

这里学生们的衣服都是白色的，然而不同的班却绣着不同纹样。先生之前介绍过，除新来的孩子凑一起上课外，这里还有“日月盈昃”四个班。“日”字班最盛，都是修行最好的人；“昃”字班最差，勉强能修炼，将来进了天行门，也就是个普通跑腿的。所以着红色边，绣日纹的“日”字班学生，最受看重，自然地位也就最高。住的最好，穿的最好，吃的也最好。

那几个“日”字班学生不急不缓的走向食堂，而后面的学生估计是怕撞到他们，这才急急的停住脚步，摔成一团。

为首最高的那个日字班学生回头看了眼身后摔成一团的人，很不屑的呲笑了一声，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甩了甩衣袖，像是要挥开什么令人讨厌的虫蚁，皱起眉头别过脸，嫌弃拉开距离。

后面跟着的几个日字班学生，几乎也是有样学样，紧绷着脸，臭屁的紧。

直到这几个日字班的学生走远了，众人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声的嘀咕着。

“今个怎么了？往日里，这些日字班的学生可比我们早吃饭，刚差点撞上去，可吓死我了！”一个学生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有什么了不起的，分到哪个班也不是不会变的！学的不好，还不是要被顶替掉。先生都说了，灵力强也要看悟性，悟性不高，灵力再强也没用。”有个不服气的，盯着那些红艳艳的背影，眼中竟然有几分凶狠。

“也是，习兄你这次测评好的很，说不定能挤进日班，到时候可别忘记我们几个。”一旁有人立刻拍起了马屁。

本以为那位“习兄”会很受用，谁知“习兄”只是一声冷哼：“闻修书院公平的很，只要你们有本事追上来，我自然不会忘记你们！”说完头也不回的朝里走去。

拍马屁的那位脸上一阵青红白紫，憋了半天，却似乎习以为常般连忙跟了上去。

“啧啧啧！”土苗子故作老成的直摇头，转头看向小昊钦问道：“南南，你以后去了月班，不会也这样吧？”

小昊钦看了眼前方已经看不见的身影，慎重的摇头说道：“不会！”

南南那张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和坚定，把土苗子弄的一愣，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大人。

“哈哈哈哈……还是南南好！”土苗子伸手想摸小昊钦的头，没有意外的又被躲开了。

“吃饭！”表情依然严肃。

“走！吃饭。”土苗子搔搔脑袋跟上。

南南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老油头从哪里捡回来的，像个小大人似的，一点也不可爱。

食堂里已经很多人了，土苗子他们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最后几块牛肉。找了个角落，几个新生围在一起，心满意足的大口吃起了肉。

几人吃的正开心，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我……可以坐这里吗……”

抬头一看，一个衣服上绣着褐色纹样的“昃”字班学生，捧着没多少菜的饭碗，几分期盼的看着众人。

土苗子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四周，虽然人多，但不是一个座位都没有，有些不明白一个“昃”班的人为何要和自己这些新来的坐一起吃饭。

土苗子没开口，一旁的大平忍不住先问了：“你咋不和同班的一起吃，干嘛要跑我们这里来？”

“那……那里……坐不下了，我……我吃完就走……”那个学生说话的声音更轻了。

“怎么会坐不下，明明……”大平还没说完，就眼看着旁边那桌“昃”班的人，一个个挪着屁股占两个位，硬生生的把空位挤没了。

“喂！你们……”

土苗子一把按住开口的大平，示意让他往里挤一挤，然后就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位置倒是空了出来，可是人家也没说可以坐。那个学生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谨慎的坐了下来，见没人赶他走，这才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土苗子只是朝他看了看，并不应答。土苗子不发声，其他几个孩子更是不说话。

于是虽然一桌吃饭，可是并没有人和这个不认识的“昃”字班同学说话，大家遵守着“食不言”的规矩，倒也避免了尴尬。那孩子吃的极快，像是要把自己噎死似的使劲扒饭。吃完后端着空碗，急匆匆的走了。

“这人谁呀，奇奇怪怪的。”等那个昃字班同学走了，大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谁？一个很快就要被退学的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一抬头，居然是他们的先生。

“修炼之路任重道远，进了学堂只不过是个开始。若是学不好，可是会被退学的。”先生说完，扫了这些新生一眼。

“退学？”几个小家伙一愣，抬起头看向先生。

“书院不养废物，不能好好修炼的人，天行门是不会要的。”先生语气带着冷漠和骄傲。

学的不好会被赶走？接收到这个消息，新生们都有些胆战心惊。

“那……被退学的人去哪里了？”大平摸着脑袋问道：“好像没见过被退学的人啊？”

大平这么一问，大家都发现了这个问题。若是被书院退学，就是进不了天行门；若是进不了天行门，难道不应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吗？可是为何从未在外面听说过被退学的人。

先生没料到大平会问这样的问题，显然有些恼怒，在大平的脑袋上狠扇了一巴掌：“退学后去哪里？你这是给自己找后路吗？”

大平痛的都要哭了！可先生还在气头上，他不敢哭，只能憋着，泪汪汪的，脑门痛还不敢揉。

一个巴掌扇下去，先生气稍微平了些，这才继续说道：“天行门是不会放弃每一个门徒的，被书院退学的学生会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特训，什么时候学出来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只不过……”先生见孩子们明显松了口气，不怀好意的停了停又说道：“那个地方不比这里，辛苦的很。相信我，没人会想去那里的。”

先生的眼神阴测测的扫过孩子们，见他们吓的噤若寒蝉，这才满意的离开。

新生班的孩子们此时都觉得碗里的饭菜不香了，“很远的地方，很辛苦，不能回来”，这些话像咒语一般在脑中盘绕不去。原本他们都是街上流浪的孩子，不怕什么辛苦，可是不知为何，先生嘴里说的这个地方，听起来比去街上流浪更加凄惨。

“吃肉！”小昊钦突然将碗里的牛肉夹到土苗子碗里，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哎！南南！你小子怎么不把肉给我？你偏心！”大平不甘心的叫起来，伸手就想把肉夹到自己碗里。

“去！我是南南的哥，他给我一块肉怎么了？”土苗子也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开大平伸过来的爪子，连忙护着自己的碗。

“一起吃肉！”小昊钦将碗里仅剩的那块牛肉夹给了大平。或许是因为他是这些孩子里面最小的，打菜的老妈子总是会多给他一点。

“果然还是南南最好！”大平因为多了一块肉，感动到痛哭流涕，之前的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南南说的对，一起吃肉！”土苗子似乎想通了什么，又变的神采奕奕起来。

没错，这个书院是很严苛，将来他们几个也会被分到不同的班去。可土苗子始终觉得不管将来如何，南南依然还是南南，他也肯定是他自己。南南会帮助其他人，他也会去帮其他人。只要相互拉一把就不会有人被送走的，如同现在一样，有肉大家一起吃！

于是，他们这桌新来的又埋头海吃起来。

看大家都没事了，昊钦心里才放下心。虽然只是一群小孩子相处了也没几日，但是土苗子的义气；大平的耿直；包括小干菜的唠叨，都让昊钦波澜不惊的的内心鲜活起来，就像某个呱躁的小丫头一样，都是很灵动的东西。

说起来上一次说了妄离几句，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还在生气。这丫头若是不说她，就怕她哪天肆意妄为惹出祸来；可若是说她，想起她委屈巴巴的脸蛋，水雾迷蒙的双眼，心里又着实不忍。哎……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该如何是好啊……今晚妄离应该会来吧，也许应该说些好话哄哄她。

昊钦发现自从遇上了妄离，自己越发婆婆妈妈。

天不紧不慢的暗下，像个悠闲自在的老黄牛，小昊钦却早早的爬上大通铺，盖上被子开始睡觉。他现在的身体很容易疲倦，趁现在赶紧睡一下，晚上才有精神等着妄离来。

土苗子差点以为南南身体不舒服，把南南挖出被窝问了半天，看着的确不像有病的样子，这才放心的重新塞回去。全当小孩子长身体喜欢睡觉，还贴心的让其他人说话小声点，不要吵到南南。

小干菜觉得土苗子把南南当亲弟弟看着，土苗子微怔了一下喃喃道：“我原本是有个亲弟弟的……他和南南应该一样大了。”

这一下大家就都不做声了。同是街上流浪的孩子，土苗子的话勾起了不少人心里的伤心事，一时间都默默无语。

于是宁静的深夜如约而至，通铺上的孩子全都沉入了梦乡。到了连月亮都懒的露脸的亥时，一只小松鼠熟门熟路的又窜进了书院，来到了睡满孩子的屋子里。

在妄离看来，昊钦的灵力如此清晰与众不同。一屋子的孩子里，那个青色的，清爽如山间松木一样的灵力，醒目的指引着妄离。

妄离几步就窜到了昊钦身上，原本一肚子想说的话，看到小昊钦那张熟睡的脸，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她就喜欢这个温和的人，即使后来看到昊钦很凶的样子，她还是喜欢这个人。妄离说不明白，她就是觉得昊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连师父也只能排在后面。

可是，师父说的对，她从来也没有问过昊钦的想法，她只是自己喜欢就去看他，给他送东西。那昊钦，喜欢自己送的东西吗？喜欢自己去看望他吗？喜欢自己这么缠着他吗？

妄离不知道，甚至害怕开口问答案。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变得特别在意昊钦的想法。

就在妄离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小昊钦突然心有灵犀一般睁开了眼睛，双眼中带着几分脱离梦乡迷惘，愣了片刻，才对上妄离的视线。

妄离的心猛的一颤，随后狂跳不止，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心中激荡。不像是雀跃，却更加雀跃；不像是欢喜，却更加欢喜，懵懵然的脑海中，一种新的东西出现了。

见妄离呆愣着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在闪烁，像天上的星星。

“你来了……”昊钦小心翼翼的开口，心里斟酌了一下：“那日，我有点着急了……其实……”

“对不起！”

妄离有些焦急的声音在昊钦脑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