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这个世上,有句话确实是正确的,那便是怕什么来什么。 任家在京城中虽说不是像李予微那般有头有脸的存在,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一笔带过的门第。倒不如说,能够进北墨的,又有几个凡夫俗子呢? 至于其他,要么是府上请了人上门专门去教,那么则是一些名声响亮的私塾,贵女的教养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但沈栀心刚露面,总是有些不同。 是不是同样出自于北墨只不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京中贵女圈子小,也都是些相熟的面孔,像她这般面生又生得漂亮的实属少见。 再则在瞧见她是同李予微一同前来,总是要高看几分。结果在几位知情人士的细问之下,发现竟是那个传闻中掉了冰湖半死不活的商户女…… 那神情,说是鄙夷都轻了些。总归是觉着上不了台面,却碍于李家的情面不好发作罢了。 甚至有几位本想要上前同李予微打招呼的千金小姐,在瞧见了身旁的沈栀心后都生生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掩唇尴尬地笑。 “岂有此理!”落座后,她们三人的周围甚至都没几个人,完全被避之不及。李予微当即上了火,一拍桌子气煞她也。 沈栀心倒是觉着无甚关系,毕竟生病的头些年受到的非议和冷眼也同现在并无差别。倒不如说是影响到了李予微和任雁儿二人的处境更令她感到歉意,“连累你们了。” “这是什么话?本就不是你的错!”任雁儿的反应竟是比李予微还要大些,脸儿都鼓成了个河豚,“那些个千金虽说我也并未有几个深交,但也从未想过竟然是这般肤浅,爱嚼人舌根子,戳脊梁骨之人!” 声音未免大了些,有几个站在不远处的给听了去,脸红了一片,于是离得更远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们……”忽的,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三人微怔偏过头去,邻桌不知何时坐着个年纪不大还乖顺的小姑娘。 瞧着她们忽然都转头看向她,她也是慌了一瞬。 李予微认得她,竟是她的心上人——林钰的亲妹子林满儿。 “咳。”李予微忽然干咳一声,方才放浪形骸的坐姿正了正,浑身写满了得体与庄重二字,看得沈栀心与任雁儿二人犯傻。 她疯狂地眼神暗示,这才让她们俩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说话的林满儿身上。 “你们应当知晓王玉茜吧?”林满儿这句话说得小心,听得她们几个也是暗道不好,还真是说来就来。她又接道:“不只是哪儿来的消息,说是乔公子可能会出现在这次的琴会上,于是王玉茜本来今日定了要去马场,马不停蹄地就——” “哪一位是沈栀心?” 好巧不巧,林满儿话音未落,大门处便是涌进了好几个人,乍得看去乌泱泱的,目光更是朝着她们这边径直而来。 沈栀心此时心中确实有些颇为佩服自己的。 因为她竟然首先在考虑的是,乔云鹤竟然要来?看来口口声声答应的老实等她又是在忽悠人。 众人簇拥着的那位女子高傲地昂着头,步步生莲,体态优雅高贵,仅是一眼便让人知晓用度不菲,环顾了一圈都没见人有反应,她鼻间一声嗤笑,“看来——” “是我,你是谁?”沈栀心打断了她的话,女子蹙眉满脸不悦,抬眸看去心下却是了然了几分。 “噢,就是你呀。”王玉茜流转的眸光中隐隐透出了不屑,“肤若凝脂,螓首蛾眉,眉眼如画……倒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想来也就是靠着这身皮囊误了乔公子吧。” 传言中还说乔公子只是看在沈公子的份儿上将她当作亲妹妹去照料,当真可笑。 那么多同乔公子攀关系的人,谁见他乔云鹤这般当回事了?这些人当真是自欺欺人惯了,这么大的危机摆在眼前居然现在才知会她。 任雁儿和李予微坐在一旁恨不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可真是一无所知,他乔云鹤对我们家心心的偏爱那和长什么模样还当真没什么关系。 王玉茜的话还未结束,又睨了一眼,“打断旁人说话,还敢问我的姓名……如此不知礼数,果真是自古白行商为贱。” 一旁随之响起了几声低低的笑。 李予微那暴脾气,刚要发作却被沈栀心摁了回去。她不卑不亢,一双剔透的眸子含着些莫名,“我倒不是很明白,分明是你无理在先。自进门起便大声嚷嚷,毫无礼数,直呼旁人姓名便罢,直至此刻依旧言语嘲讽,还对他人样貌评头论足。” “更感到惊讶的人是我才对。毕竟瞧姑娘你人模人样,身着华贵不假,官宦世家的教养却是没比我高到哪里去。” “你放肆!”王玉茜的脸色剧变,更是直接暴出了一声厉呵,魔音穿耳。 沈栀心面色微变,却是被吵到的。蹙着眉连退了好几步,好似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般。看得那三人一个没忍住谁率先“噗”了一声,在死寂般的环境内无比突兀,王玉茜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缓和了好几息,王玉茜才调整过来。她冷着脸望着沈栀心摆在面前桌上的琴,勾勾唇角,“看来沈姑娘来琴会,应当也是因为懂琴了,不如给我们露上一手?” 沈栀心刚想拒绝便又被打断了,“这可是琴会,如若你来不是为了切磋琴艺,那我就只能请你们几位出去了。” 这针对她一个人还不够,还要连累旁的人。 沈栀心回头看了一眼被无辜牵连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林满儿,只能叹了口气,将琴拿了出来。 关于沈栀心的事情,前些日子里王玉茜早就已经调查过了。其实也没多少消息,但好懂得很。 一个自幼出生在商贾之家身份低贱的丫头片子罢了。若不是落入冰湖后有人救了起来,恐怕早就已经没命了。 不过她这般费劲心力地去查那个人是谁,竟是一无所获。 沈栀心的手指虚停于琴弦之上,好似也不过敷衍,并未做什么准备功夫信手拈来。如泣如诉的琴音袅袅,似凉风拂过耳畔,勾起心中思绪紧紧揪起。 随即不过手腕速度一慢,行云流水的琴音由此又转为绵长,似涓涓细流,将方才撕裂开的伤口又轻缓抚平。或急或缓,似拨弄的是人的心弦,引人忘却俗世纷扰,却又在琴声中忆起往事,被牵着回顾。 “你这是做什么?” 众人本还醉心于琴音之中,一声极冷的呵斥,大家如梦初醒。 几乎同一时间琴音戛然而止,一柄明晃晃的剪刀闪着寒光,随之而来的是琴弦崩断的声音。失控的弦朝着沈栀心的指尖略去,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血珠很快溢出。 “王玉茜你太过分了!”李予微这暴脾气终究是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心上人的妹妹是不是就坐在旁边看着了,直接就上前擒住了那个动手的人。 王玉茜的走狗罢了,一看便知是她下的令。但她却摆出了一副受害人的嘴脸,“李小姐你叫我作甚?我离得这么远,与我何干呀?再说了,那琴弦崩断,难道不是因为她弹得太难听了导致的吗?魔音穿耳啊……连琴都受不了了。” “我可什么都没干呀,是那琴弦自己断的,你快放开我!”有王玉茜撑腰,那人更是无所畏惧了,拼命挣扎。 李予微难以置信地去看向旁人,竟是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的,她们分明就是在颠倒是非曲直。 沈栀心压住渗血的伤口,平日里总柔和的眸子里如今满是寒霜。 王玉茜的注意力当然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她有些意外这个应当没半点胆识的小丫头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更多的却是觉着好笑。 毕竟就凭她,拿什么和她斗? 她今日就是在这里颠倒是非了,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谁敢得罪她? “我向来是没什么能忍则忍的习惯的。”沈栀心声音平缓无波。 饶是谁都未曾想她放下琴起身,竟是一巴掌直接掴在了那洋洋得意的走狗脸上。极为清脆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也是沈栀心头一回甩人巴掌,震得整个手臂都在发麻。 但如何说呢……还挺爽的。 “我不管你有何理由,你敢这样对我收到的生辰礼,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那人也明显是被她一巴掌给打懵了,侧脸很快就红肿了起来,泪水要掉不掉。 “姓沈的,你敢动我的人!?”王玉茜也回过神来,张牙舞爪的模样活像个泼妇。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打在了她的脸上有何区别? 她沈栀心又不是吃素的。 若不是王玉茜离她太远了些,这一巴掌也不一定会打在这人脸上。沈栀心刚回眸打算教训她就忽然愣住了,不知何时门口竟是又多出了几个人来。 为首那人一身玉白,银线绣出的卷云纹停驻于左肩之上栩栩如生,清冷飘渺,更添疏离。 王玉茜意识到了之后转身,表情就完完全全僵在了脸色,结巴着开口:“乔公子,你怎么会……” “我来与不来,未必还要向你汇报不成?”乔云鹤毫不遮掩对她的抵触,尤其是在瞧见沈栀心的手后,那双眼变得愈发冰冷。 “乔公子,你听我解——”王玉茜倍感不妙,伸出手想要拽住乔云鹤,却是摸了个空。 乔云鹤已然是快步走进了室内,在众多贵女的注目礼中毫无顾忌地牵起了沈栀心的手,力道极轻。 望着还在淌血的嫩白指尖,乔云鹤的面色愈发阴沉。他不过就路上耽搁了那么一刻,就生出这等岔子,让他如何不恼。 “心心,我带你走。”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