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年这一觉睡得沉,甚至还做了梦。 梦里有细碎的往日场景。 在她七八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站在泳池里,对她张开双臂,鼓励地说:“别怕啊年年,跳下来,爸爸妈妈会扶住你的。” 再大一点,她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仰望妈妈的背影。 “别怕啊年年,这次考的不好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可以了。” 妈妈声音忽近忽远,她听不真切,但她知道,她的妈妈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妈妈。 然后镜头一转,到了一个雨夜,她睡得好好的忽然惊醒,屋外电闪雷鸣,闪电划过,照亮狭小的卧室。 她咽了口口水,心慌慌的,手忙脚乱地在枕头底下摸手机,才刚拿到,手机就急促地叫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在黑夜中令人心惊。 她慌忙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年年,别怕。” “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我们爱你。” 电话那头似乎也下着大雨,雨滴砸下,将父亲本就微弱的声音压得更低。 她怔怔听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一脸。 钟年倏地睁开眼,触目所及一片昏暗,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躺在原处,茫然地四处张望,正心慌着,手臂就被人轻轻拉住。 “醒了?”男人声线温柔,奇异地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 钟年闭了闭眼,不确定地喊:“陆合钦?” “是我。” 陆合钦打开手机,微弱的灯光让钟年从混乱的梦境彻底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额角,坐起身,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披着的是陆合钦的外套。 “我睡了多久?” 陆合钦坐在她身边,“还好。” 他揉揉她的发顶,“不过三个小时。” “!” 钟年唇角一抖,掀开窗帘向外看去,难怪帐篷里乌漆嘛黑的,外面太阳都下山了。 她居然一觉睡到六点。 春日天黑的早,这个点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有天边还有几缕淡淡的橘色。 昼夜温差大,钟年才探出头去,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陆合钦立刻把她拉回来,“小心着凉。” 他拿起围巾帮她围好,“等等再出去,先喝点热水。” 说着,便拿来一旁的保温杯。 钟年愣愣接过,在陆合钦的催促下喝了一杯热茶,心口暖暖的。 灯光昏暗,男人的脸看得并不真切,只有一双眼在暮色中发着光。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好似她是他的唯一。 钟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茶,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直到她暼见手机上的提示,才猛然反应过来,“电影早就开场了!” 还有晚餐,也过了预约的时间。 陆合钦安抚她,“没关系,可以下次再去。” “你先把热水喝掉,我们再去附近找些吃的。” “吃什么不重要,和你在一起才重要。” 钟年听陆合钦面不改色地说完,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让她破防的话? 最后,钟年借着路灯,勉强把帐篷收拾好。 临走时,陆合钦见还有不少帐篷上挂着彩灯,人们在夜色中手拉手唱歌,向钟年提议,“下次我们也可以晚上来玩。” 钟年应付地嗯了一声。 她才不要来,晚上来,只会让她睡得更久。 结果钟年精心策划的约会只进行了一半,就宣告结束。 回家后,钟年由于睡了一下午精神得很,左右没事,洗漱好后,便趴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她答应了陆合钦帮他做一件衣服,但男士西装难度太大,她退而求其次的,决定帮陆合钦做一件衬衣。 设计好款式,还要采买面料,剪裁缝制,凭她的手艺和速度,至少要做一个月。 钟年沉浸其中,忙得不亦乐乎。 夜深了,次卧的门缝里,泄出柔和的灯光。 陆合钦站在门边,想到下午钟年睡眠中的呓语,心疼地闭了闭眼。 之后两天的行程,虽没有按照钟年规划的来,但城中几个热门打卡餐厅他们都去了个遍,这天,两人还因为误打误撞参与了餐厅的情侣合照活动,而享受到了五折优惠。 吃完饭,钟年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推开门,却见陆合钦没有跟上来,不由回头找他。 很快,就见到站在吧台的陆合钦。 他对服务生微微笑着,“你好,刚刚拍的照片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啊,已经好了。”服务生沉醉在他的笑容下,红着脸递过一张照片,和一盒巧克力,“这是小礼物,祝您用餐愉快。” 陆合钦亲切点头,“谢谢,很愉快。” 他转身离开,见到钟年站在门口,便揽着她的肩跨出门外。 服务生在他们身后恋恋不舍地喊:“欢迎下次光临哦。” 出了门,两人打车回家,在路边等车时,陆合钦顺手将巧克力递给钟年,而后便一直看着手中的照片。 钟年凑过去,路灯昏黄,拍立得色彩温柔的相纸上,她和陆合钦并肩而坐,她微微笑着注视镜头,而他在看她,眼神缱绻。 钟年悄悄看向陆合钦,她都不知道原来拍照的时候,他在看着她。 “你……”她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心弦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挠得她痒痒的。 “对了。”钟年发着呆,忽然听身边的陆合钦开口,“时间还早。” 他慢条斯理地将照片收到口袋中,“不如去看电影?” “啊?好、好啊。”钟年顺从地掏出手机,浏览观影信息。 年初大片不少,还有几部票房高的春节挡电影没有下架,钟年挑挑拣拣,指着其中一个还没看过的机甲大片,“看这个?” 陆合钦看了眼,“你喜欢?” “还行吧,主要是其他的我都看过了。” 陆合钦皱眉,“其他电影你都看过了?” “什么时候看的?” 钟年回过神来,略带慌张地解释,“很多都是春节档的电影,所以我……我们都看过了。” 怕陆合钦不信,钟年还点了点头,“嗯,都是你陪我看的。” 陆合钦眉眼舒展开来,“好吧。” 恰好出租车到达,两人坐上车,和司机说了声修改目的地,便向最近的影院驶去。 一路无话。 他们相处时,交流的并不多,但彼此并不觉得尴尬。 钟年任由陆合钦握着她的手,心情平静又踏实。 到了电影院,钟年去取了票,又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饮料,正在往检票口走,迎面走来的几个男孩子就突然往钟年怀里塞了一只玫瑰花。 钟年吓了一跳,看着娇艳欲滴的玫瑰眨了眨眼。 与钟年手牵手的陆合钦停下脚步。 他并不说话,周身的气息却悄然紧绷了一些。 那几个男孩子并无察觉,笑嘻嘻地对钟年说:“你们也是去看机甲战士的是嘛?我兄弟待会要求婚,麻烦你们帮个忙。” 他们边说,边往陆合钦吊着的胳膊里也插了一根玫瑰,“谢谢哈,检票后麻烦站在入口,等这个女孩子来了,就把花递给她,可以吗?” 男孩将手机屏幕送到两人面前,上面是一个女孩子灿烂的笑脸。 钟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拉来当群众演员了,当即点头答应,“好的,没问题。” 见她答应,几人又道了声谢,嘻嘻哈哈地继续往前走去。 笑声中洋溢的幸福感让钟年没忍住回头看了几眼,再回头时,发现陆合钦还杵在那,一手捧着爆米花,一手绷带上被插着玫瑰花,高高大大样子,配上这一装扮,显得憨态可掬。 钟年笑了一声,帮陆合钦抱住爆米花,“你拿着花就好,待会好递给那个女生。” 陆合钦垂眸,视线中的玫瑰还有淡淡的香气,思忖片刻,才抬脚跟上钟年,“他们,是准备求婚?” “对啊。” 这年头包下电影厅求婚的人不在少数,不仅能够体现出男生的重视和心意,还可以收到陌生人的祝福,在盛大的告白面前,女孩子往往都没有抵抗力说不。 毕竟女生都是感性动物。 如果换成是她的话,估计在大屏幕上看到男生播放VCR的那一刻,就热泪盈眶了。 钟年低头闻了闻玫瑰,嘴角带笑,小声说:“好香。” “她一定会答应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陆合钦耳中。 他不由朝她看去,钟年小小的脸陷在毛衣里,眼中有显而易见的羡慕,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他虽然失忆了,但也通过夏颉的表述了解到过去他和钟年的交往,并没有给足她安全感和仪式感。两个人的订婚仪式,是夏颉一手操办的,他们不过是按时到场吃了一顿饭,更没有眼前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婚的场面出现过。 电影开场后,大屏幕里首先播放了男生剪辑的交往画面,而后是男生深情款款的告白,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女孩子哭泣着上台,答应了男生的求婚。 两人在台前拥吻,钟年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眼角也不争气地湿润了。 场内灯光昏暗,气氛热烈,男生将钻戒牢牢套进女生的无名指。 陆合钦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光秃秃的手指上。 难怪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陆合钦眸光闪烁,片刻,将饮料递到钟年嘴边。 感人的画面突然被纸杯取代,钟年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陆合钦。 “喝点水。” “嗯?嗯,好、好的。” 在这么感性的时刻,突然让她喝水,这个男人对浪漫过敏吧。 钟年眼角微抽,但还是听话地叼住吸管,下意识吸了一口。 清淡的茶香瞬间充盈口腔。 陆合钦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昏暗中,男人的眉眼更显深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 “放心,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 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直到电影看完,钟年都没搞清楚陆合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等她犹豫着提出疑问,陆合钦又讳莫如深,淡笑不语。 搞得钟年一头雾水。 她有什么是别人没有的? 除了父母早逝,在其他方面,钟年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凄惨。 高二暑假,大伯钟成业就带着她回到了钟家,爷爷对她虽然冷漠,但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吃穿用度上,她比绝大多数同学都要好,因此在工作之后,她即便身处纸醉金迷的金融圈,也还能佛系地按时上下班,没有为五斗米折腰,还有时间搞搞自己喜欢的剪裁制衣。 真要较真起来,她比很多人要幸福得多。 回家后,钟年按下指纹锁,才打开灯,就看到客厅里摆放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是几个半人形模特,还有她的缝纫机。 “夏特助搬过来的?”钟年欣喜地跑过去。 下午陆合钦和她提过,还问她要过南苑小区的密码,没想到夏颉动作这么快,当天就安排人把东西送了过来。 “这是什么?” 余光瞥见茶几上放了些东西,钟年走近一看,居然是几卷上好的布料,织物紧实细腻,颜色清亮,是适合夏天的配色。 她转身去找陆合钦,“给我的吗?” 陆合钦挑了挑眉,“不然呢?” “这些布料……”钟年小心地摸了摸,手感如想象中一样光滑,“应该挺贵的吧。” “还好。”陆合钦站在桌边,倒了一杯水。 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中翻腾,蹦出细碎的气泡,他喝了口水,淡笑开口,“喜欢吗?” “当然。”钟年爱不释手地捧起一卷布料,纯白色的重磅真丝,用来做衬衣正好。 她冲陆合钦笑了笑,“谢谢。” 他能想到帮她把缝纫机这些东西搬来,她已经很意外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想到帮她准备布料。 她不过是玩票性质,他却认真对待。 钟年不由感动,真诚地又和陆合钦说了一句谢谢。 陆合钦轻轻放下水杯,“光说谢谢就可以了吗?” 在钟年茫然看去时,陆合钦偏过头,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不应该给我点奖励吗?” 他神色坦然,是在邀功,但并不会让人反感。 钟年杵在原地,在陆合钦含笑的注视下,头脑昏昏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挪到了陆合钦身边。 在这段时间里,陆合钦吻过她很多次,也和她说过很多情话。 但她主动吻他,是第一次。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熟悉的气味将她密密麻麻地罩住,男人的体温更像是有了实体一般,霸道地向她扑来。 钟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怯怯地将视线上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察觉到钟年的退缩,陆合钦伸出手,捞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了一带。 “年年?” 男人嗓音低沉,像是诱哄,又像是蛊惑,撩拨着她的耳朵。 钟年觉得自己更晕了,挣扎中缓缓踮起脚尖,犹豫地靠近他,而后下定决心一般,闭着眼,硬邦邦地把唇印在他的脸颊。 力道有些大,撞得陆合钦踉跄两步才站稳。 一吻结束,钟年没敢看他,抱着怀里的布料就跑回了房间。 房门轰然关上,钟年背靠在门口,脸红扑扑的,心跳得飞快。 这是她第一次吻他。 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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