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广得了消息也忙赶至棉罗王府。见那阮石猛虽伤得不轻,但好歹没有性命之虞,便也放下心来,对他道:“你好生养着。我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过来,记得叫大夫每日研开给你敷上,能好得快些。” 又忍不住骂那霍魁:“那老匹夫是吃了屎了?竟敢刺伤使节!这事大宁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就算你们棉罗答应,我们儋州也不答应!” 阮石猛斜睨了那郑广一眼,撇嘴道:“您可快歇歇罢,我的世子爷。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皇上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可别横插一脚叫我难做。” 郑广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就算没有他拱火,阮石猛也是会找霍魁讨公道的,但他原以为这二人就算对上了也无非是在嘴上开火。不想这霍魁如此不地道,这光天化日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就敢动手。 阮石猛瞧这郑广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揶揄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不想郑广兄竟是反过来的,为了个女人叫兄弟上去挡刀。我以前怎么就没瞧出来,世子爷竟然是个情圣呢!” 郑广被说得红了脸。“嗐”了一声瞪那阮石猛:“瞎说什么?我看你是嫌身上的洞开得不够多是罢。” 阮石猛笑起来:“别打量我不知道。我可是派人打探过了,那霍魁老儿出言不逊,可是因着你向皇上求娶人家挑选的替嫁在先。什么九天仙女啊,竟把你迷得这样!不行,我可得见见。” 郑广伸手握拳作势要打他:“见什么见!你这黑猴儿样儿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着。” 阮石猛佯装不悦:“这还没娶过门呢,就护上了?这姑娘可是原定给我们棉罗的,既然这么好,那我可得赶紧带回去给我们君上……” 郑广那一拳直接捣在了阮石猛未受伤的那右半边胸口上:“别逼我说出什么好话来了!你们棉罗就是个糟蹋女子的地方。人家姑娘是能诗擅写的才女,你们那君上怕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罢。若跟了他,可真个是明月照沟渠,暴殄天物了。” “你说什么!”这话可踩着阮石猛禁区了,他猛地坐直了身子,黑着脸冷声道:“你说谁不识字呢!” 郑广知道这阮石猛愚忠得很,说他的国家或君上不好就跟杀了他爹娘似的。郑广不跟受了伤的人一般见识,拱手赔礼道:“哥哥不该说这个。是我,是我不识字行了罢。你们那君上可是才高八斗,文曲星再世……” 阮石猛摆了摆手,重又靠回榻上:“世子爷别说这些没用的。弟弟就想问,若帮着哥哥抱得了美人归,我们棉罗又能得什么好处呢?” 郑广心想,这老狐狸在这儿等着呢。面上却不动声色:“那猛兄想要什么好处呢?” “通商。”阮石猛干脆利落地答道:“咱们两国离得那么近,早该互通有无了。各取所需的事,你们儋州也不吃亏。” 棉罗的耕种和纺织技术,比儋州还要落后不少。虽然粟米和布匹也能从大宁买入,但一是距离更远往返更耗时费力,二是大宁货品的售价要比儋州贵出不少。 棉罗自身也有通商的本钱——他们那儿盛产红宝石和品种丰富的香料。 可儋州王如今越老越保守,近些年儋州除了跟大宁还通商往来,对其他国家都关起了大门。 听是这事,郑广皱了皱眉,他知道父王近年效仿大宁重农抑商,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人行商利厚,与外界各方接触得多了,难免思想开放、心思活络,比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农人要难管理得多。 且富商巨贾一多,就极易联合官员干涉朝政。故对于统治者而言,重农抑商确能简单有效地加强对国家的掌控。 但郑广却觉得自个儿父王这种一刀切斩断贸易的方式太过粗暴和因噎废食了。 他虽有心谏言,可如今父王年迈,他却正值盛年。父弱子强,父王对他不能说是没有忌惮的。故凡父王所推之政,他也并不敢十分唱反调。 不过郑广沉吟半晌,仍是谨慎地对阮石猛许了个诺:“这事我不保证能成,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在父王跟前提一提。” 阮石猛了解郑广为人,他说会提那便真的会去促成此事。且阮石猛真正想要的也只是郑广的一个态度,至于这事现在能不能成,他反倒不是太执着—— 郑广是儋州的明日之君,眼看便要继位。既然他不排斥与棉罗通商,那这事成与不成便只是时间问题了。今日先埋一步棋,也是为着以后做铺垫。 于是阮石猛便道:“既然世子爷如此爽快,那阮某也定当尽力促成您的好事。” …… 这几日,霍魁日日上棉罗王府的门,欲向阮石猛赔罪。为了显示出诚意,他还假模假式地背了捆荆棘在背上,以表负荆请罪之意。 可或许是阮石猛学术不精,不懂什么负荆请罪。又或许人家就是故意拿乔,总之霍魁一连来了几日,都没等到棉罗王府开门教他进去。 他这十数年来威风八面的,都快忘了憋屈是什么滋味了,可为了早日回西北,也只能按捺住脾气忍着。 一直到了第五日上,胜威将军日日去棉罗王府请罪却吃闭门羹的事基本上已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那阮石猛方才松了口教霍魁进去。 “哟,霍将军怎么背着捆柴火来了?”阮石猛见霍魁进来,也不起身,只冲他点点头:“我们棉罗王府虽比不上您那将军府,可柴火还是够用的!” 霍魁心内大骂这阮石猛蠢材,面上却笑道:“如此方显霍某之诚心。” 诚心?阮石猛瞅那荆棘上的硬刺都给拔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真跟捆柴火似的,不禁冷哼了一声。 霍魁打定了主意要求得这阮石猛的谅解,故也不管他是冷脸还是热脸,径自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陪笑道:“这几日送来的药材阮先生用着可还合意?” 这几日将军府送来的可不止药材,还有许多金银珠宝以及中原常见棉罗却不易得的布帛药丸、笔墨纸砚等物。 这赔礼送得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可见诚心了。阮石猛看在东西的份儿上脸色好了些,只是嘴上还不依不饶:“将军何必送这些贵重之物过来,我们棉罗怎么配得上?” 霍魁忙道:“棉罗乃南海之珠,民勇而君明,些须小物先生怎么说配不上呢?” 南海之珠?阮石猛不以为然,怕是在这胜威将军眼里他们这帮蛮夷是南海之“猪”还差不多呢!遂冷笑:“将军抬举我们了。前儿个我还听人说什么像我们棉罗这样弹丸之地的国君,怎么配得上大宁的公主郡主……” “谁这般混说的,”霍魁讪笑道,“一国之君堪配公主!” 阮石猛也笑起来,笑里透着几丝嘲讽:“将军此言是哄人顽呢!既连公主都配得上,缘何将军却不肯将自个儿外甥女儿嫁过来?若阮某没记错,令外甥女如今不过才是个县主罢!” 霍魁面色一沉,他都如此屈尊俯就了,且也送了数万两的赔礼过来,竟还填不满这棉罗狗辈的胃口。瞧这意思,是还想要他将自己外甥女儿双手奉上了? 霍魁恼怒不已,但转念一想若非自己逞口舌之快又冲动伤了棉罗使节,棉罗也不会对他家替嫁之事这般不依不饶。此番倒确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便也只得耐下性子道:“先生误会了。是我那外甥女儿从小娇惯,性子顽劣,不堪配棉罗之君。故才替以其他才貌双全之贵女,以免辱没了你们君上。” 不想阮石猛却道:“顽劣好啊!霍将军不知,我君上阔朗豪迈,素厌所谓矫揉造作之才女,无趣乖顺之淑女。顽劣一些的,生动有趣,方才能入我君上之法眼。” 霍魁勃然大怒,这阮石猛如此说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刻意为难了。霍魁忍到现在已是极限,无奈如今被拿住七寸,又不好翻脸,一时便只得黑着脸死瞪着哪阮石猛。 阮石猛此刻也出了气了,便也不再拱火,好声好气地同霍魁打商量:“此番霍将军的诚意阮某看在眼里,亦不想刻意为难。若将军肯割爱,教令外甥女嫁过来,全了我们棉罗的脸面,阮某便不再追究其他。” 他顿了一下又道:“想必霍将军也不愿离开西北太久罢?只要将军点头,与我们君上结为亲家。阮某即刻便去圣上跟前替将军美言,助将军早返西北。” 霍魁闻言皱起了眉,听这阮石猛的意思是不接受替嫁,一定要他的外甥女儿嫁过去了。 他脑海中不知怎的猛地浮现出当日他姐姐声泪俱下求他帮忙讨个替嫁恩典的情景:“魁弟,我这辈子也就得了这一双子女。你外甥女儿就如同我的眼珠子一样,教她去棉罗那等可怖的地方和亲,就跟要剜去我的眼珠子一般哪……” 霍魁闭了闭眼,可若不剜去这眼珠子,一旦西北的事出了差池,那就只好全家一块儿去掉脑袋了。 阮石猛瞧见霍魁的神色,又思及他们棉罗确有些狗屁倒灶的恶心事,心情便一时也有些复杂。 他思量了片刻,向霍魁道:“霍将军也不必视我们棉罗如此洪水猛兽似的。阮某虽不才,但在我们君上跟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我今日可向将军许诺,他日若县主嫁过来,阮某定会尽力看顾县主。将军当可放心。” 霍魁沉吟良久,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右手成掌伸至阮石猛眼前:“我要你发誓,尽你所能看顾于她,她若有危难你必竭力相救!” 阮石猛迟疑了一下,终是伸出手,缓慢而郑重地在霍魁的右掌上击了一下:“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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