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自己虽是做足了万全的防护,但还是不希望这些措施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所以当她通过身边人的反应猜到可能是遇见北静王了,心中一时也是又惊又急。 惊的是按照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若家中的爷儿们在家,来了女客,都会第一时间知会。免得不知道,一时回了后院冲撞了就不美了。 且她走花园到西后门这条路也有些时日了,王妃肯定早吩咐过下头的人注意着。 这花园里里外外都看守伺候着不少人,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在园子里。若北静王要进来,下头的人应该会提醒他里头有女客,可这北静王这会儿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说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园中有女客才故意要进来的?迎春心里忍不住浮出这个可怕的念头。 曹公啊,你可真是害惨我了!没事在《红楼梦》中将那北静王描述得那般风光霁月的干嘛?早知道他原来这么变态无耻,就算从正门出去要坐一整天的车,她也不会贪便从这后门走了。 急的是也不知道这北静王如此行事会不会令王妃吃味。 迎春很喜欢这北静王妃,二人相处也十分相得。她可不想因着个大猪蹄子而跟王妃生了嫌隙。 幸而那北静王似乎没停留多久便走了,迎春也不知是自己的防护奏了效还是怎么的。也不敢再在这是非之地多作逗留,快步离开了北静王府。 这头外书房内,“大猪蹄子”北静王正平静无波地坐在书案前,看着那罗幺儿跪在下头一下一下地磕头。 清泉偷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面色,忍不住吓得一哆嗦——王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越面无表情便说明气得越很——如今这位的面色不幸已经快淡到极点了。 眼看着那罗幺儿把头都磕出一片血了,北静王才开口道:“你进府多久了?” 罗幺儿磕得满眼都是金星,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忙答道:“回王爷的话,小的进府五年了。” 五年,北静王记性极好,还记得五年前他出城与友踏青归来,路遇一羸弱少年插着草标儿自卖,只为求得几两殓葬费体面地安葬亡父。 那少年当年不过十岁。北静王感其小小年纪便如此纯孝忠义,便为其父出了殓葬银子,但却并不买下这孩子。 谁知这孩子却说不能无功受禄。既说了要卖身葬父,那便不可出尔反尔,定要跟了北静王回去伺候。 北静王看重这孩子的品性,便就将他带回了府中。 而当年这孩子便是现在的罗幺儿。 先他也并没有近身伺候王爷。只因他父亲病逝前原是说书先生,他跟着耳濡目染多年,故也出落得口齿伶俐,诙谐风趣,腹内存了许多奇闻异事。 王府的老管家赵谦益因见北静王近年私下愈发沉闷寡言,便调了这罗幺儿到王爷近前伺候。教他常给王爷逗个趣儿、说点新奇事解解闷。 北静王虽不喜人聒噪,但这罗幺儿从小生长市井,又跟着他爹走街串巷地说书。故知道许多底层人群真实的生活景况,这倒能勾起王爷的一二分兴致。 因在王爷跟前说的上话,故这罗幺儿也渐渐成了王府里有些分量的人物。渐渐地他的心也养得有些大了,甚而想将那清泉挤下去,成为王爷身边第一人。 但清泉沉稳能干,又从小跟随王爷,并不是那么好越过去的。故这罗幺儿便动了歪心思,想弄个巧宗讨王爷的好。 他们家王爷如今二十五六正当年,却后院空虚,除了一个王妃连个通房也没有。且外头人皆以为王爷同王妃琴瑟和鸣,可他们这些家下人却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 这王爷一年到头跟王妃呆在一起的时间恐怕还没有跟他的爱宠——一只肥美的波斯猫,呆在一起的时候长。 罗幺儿觉得没有哪个英雄是不爱美人的。他们家王爷之所以这么不近美色,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得通。那便是他们王爷眼光极高,尚没有哪个女子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罗幺儿想,若他能给王爷荐一个可心的人,不就立了大功了?王爷肯定也念他的情。 不过他一时也不知道上哪儿能寻摸出一个教他们王爷动凡心的仙子来,正自发愁,不想那仙子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原来那日邻近王妃寿辰,北静王回了后院见王妃正在试穿庆生那日的钗裙。 一向对这些不关心的王爷倒破天荒赞了一句:“今年的冠子和裙子倒是有些心思。” 王妃闻言便将这些东西的来历说给王爷听了,北静王听罢便道:“原贾府二小姐?是差点被她夫婿打死的那个?” 王妃说正是。 北静王便感叹了一句:“那她倒是个有志气的。” 这王爷同王妃说话时,那罗幺儿正在外头帮着王妃的人布置庭院以迎接寿宴那日的来客,恰巧听见了这话,不免心中一动—— 这么些年他可从没听见他们家王爷谈论过哪个女子,更不用说夸赞了。他便留了心眼。 后那贾夫人(1)成了王妃的常客,府里下人有瞧见其容貌的,便都偷偷议论其貌若天仙,是个难得的美人。那罗幺儿听了便觉机会来了。 他在府内混得开,故这贾夫人一般什么时辰来访什么时辰辞去,以及来去的路线他很容易便都摸清了。他跟门房的人也极熟,故这贾夫人何时递帖子求见,他也能及时得知。 昨儿他才从门房处获知贾夫人递来帖子,明日求见王妃。而今儿王爷下职的时辰又是那贾夫人惯常拜见完王妃要辞去的时候。 那罗幺儿便想着赶个巧儿,说不定能将那贾夫人堵在花园里。不成想真教他走了狗屎运,王爷跟那贾夫人正好撞上了。 可是,那贾夫人身上罩着的是什么玩意!准确的说,有两三个人都披着那黑不溜秋的破布,根本也分辨不出哪个是贾夫人。 罗幺儿顿时觉得完了,王爷定要扫兴了。可他想过王爷会不悦,却没想到王爷会如此盛怒! 更教他没想到的是北静王竟将管家叫了来:“把他带出去罢。” 罗幺儿先还疑惑地四下看了看,把谁带出去? 待明白过来王爷指的就是自己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叫管家来带出去,那就是赶出府去了啊! 罗幺儿真觉得自己罪不至此,但他也不敢分辨,只拼命磕头苦求道:“王爷,奴才错了!大错特错了!您大人大量,求求您饶奴才这一次罢……” 北静王一眼便能看明白那罗幺儿的心思,便淡道:“你并不真觉得自己有错。既不知错,认错又有何用?” “今日这事,是你看轻了王妃,也想错了我。”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那罗幺儿。管家见状忙带人上来将那罗幺儿捂着嘴拖下去了。 北静王不禁想,当年他将这罗幺儿带回府来,是不是错了。 五年前的罗幺儿穷困潦倒、衣不蔽体,却身怀宝藏。但五年后的罗幺儿虽衣食无忧,也有了些身份体面,可他最宝贵的东西却已经丢失了。 “清泉。”北静王突然唤了一声。 那清泉立马扑通跪下了。 “等会儿自己去管家那领二十个板子,并罚半年月钱。”北静王平静道,“再同管家说,今儿西后门上当值的人也都去领十个板子,罚三个月月钱。” “是!”清泉忙应了,慌手慌脚下去领罚。 他虽挨了罚,但心内却是大松一口气。王爷肯罚他是还准备用他,若当真不闻不问了,那才说明是彻底放弃了,便如那被赶走的罗幺儿一样。 说实话他这顿罚挨得也不冤,要说那罗幺儿的心思盘算他真半点不知吗? 若说前头还没反应过来。但今儿到了西后门时,罗幺儿同那门上领班打眉眼官司一打,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可他却没有提醒王爷,一是觉得毕竟是男人,这种风流香艳的事王爷说不定也并不排斥呢?他何必跳出来煞风景。 二是他早知这罗幺儿对他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便想着若王爷当真不喜这样的事,今后厌了这罗幺儿,不是正于他有利? 若能重来一次,清泉真想回去扇醒当时的自己,真是!敢在王爷跟前耍小心思,活得不耐烦了! 青蝶和素萤送了迎春出去后,又回至北静王妃处,将今儿在花园子里头发生的事如实回禀了。 不想王妃听了非但没有不悦,反倒笑起来:“这贾夫人倒是个实心眼的。这么热的天裹个厚粗布,也不怕中了暑气!” 青蝶见王妃浑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道:“主子,日后是不是还是少教那贾夫人进来?” 这贾夫人虽然还算识相,并没存着勾引爷儿们的狐媚心思。可王爷就不好说了,知道花园里有女客还进来,不会真对这贾夫人起了什么心思罢? “混说什么?”一直在旁边给王妃打着扇子的月兰闻言忙瞪了那青蝶一眼,“还不快下去!” 青蝶和素萤不敢再言语,双双下去了。 待她俩走了,那月兰方悄声对北静王妃道:“主子,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觉得这贾夫人品性端正,人也实诚,最要紧的是跟您也投契。” “不若……干脆您出面成全了她跟王爷,一则显得您贤明,二则您也多个臂膀不是?” 王妃闻言笑点了一下月兰的额头:“你呀,又劝我做这种保媒拉纤的活计!王爷喜欢谁,抬进来便是了,我绝无二话的。只是我才没那闲工夫拉郎配,就算成了又没人给我媒人钱!” 月兰听了不禁叹了口气:“那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担心的是子嗣,王妃又不愿意过继,说不想给别人养儿子。 前几年墨缕姑娘死后,王爷连通房都断了。这眼见得连个庶子都没有,今后王爷走在王妃之后还罢了,若走在王妃之前,那可怎么办哟! 北静王妃知道自己这位忠仆的心思,遂道:“走一步瞧一步罢,何必想那么多?且你就算着急也不能乱投医啊,你瞧着我们王爷是个宝,可人家贾夫人却不稀罕呢?” 月兰呆了一呆:“为什么不稀罕?她如今一个寡妇,难道有比进我们王府更好的前程?” 王妃不语,难道女子的前程便只有嫁人吗? 她扭头看向窗外,廊下挂着一排精致的鸟笼,里头各色鸟雀啁啁啾啾地叫着…… 鸟儿一旦飞出了樊笼,便再也不愿回到那鸟笼子中去了罢?即使那是个金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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