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地缘因素,迎春这悦己斋初时的客群多是下层及中下层女性。 而随着名头的打响,周边所居的一些地主、富商以及绣坊官员的家眷们亦会派了仆妇丫头过来采买簪钗。 这些人早已脱离了劳动阶层,不必如那些女工、农妇或底层商妇一般为了养家糊口而不得不抛头露面。 且在如今,愈有钱愈有文化、阶级愈高者,便愈讲究那男女大防,愈要求女眷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故这些富庶人家的奶奶太太们压根是不能自个儿上街闲逛,如绣坊里的女工那般自由地来悦己斋挑选首饰,享受盘头服务的。 ——若想要做好这些人的生意便不能按照原先的老思路。 故迎春又在店外高悬的旗幌上添了一行:本店提供上|门|服|务,凡在本店购满五两银子者,可享免费上门盘头一年。 虽然这些富裕人家的女眷都有自己的梳头丫鬟,但是迎春设计的发式新颖罕见,不是人人都能梳得了的。 且像她手下的绣橘,梳头手艺极好,原先在整个大观园的丫鬟们中也是顶顶拔尖儿的。她调教出的梳头娘子,自比那些普通人家的梳头丫鬟要强。 迎春又特意挑了几个稳妥机灵、手艺上佳的,教她们在上门给各家女眷梳头盘发之时,亦要帮着搭配上合宜的衣裳、首饰并妆容。 其间还可忖度着陪着聊些外头的新鲜事物及穿戴打扮上的一些小技法。 迎春还给她们各人配了个檀木提箱,里头放着些悦己斋最新鲜出众的簪钗首饰。 若瞧着主人家不排斥,便可适时拿出来展示介绍,但不可露出迫人购买之意,免得惹人厌烦。 如今悦己斋中的这些梳头娘子原都是迎春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这些人毕竟出身贾府,见多识广不说还懂规矩、有眼色,行事做派比那些小门小户的主子小姐还强些。 加之又得迎春一番调|教提点,很快便掌握了其间精髓,将那些个太太小姐们都哄得眉开眼笑。 且这些女眷们如今也都知道了这悦己斋背后的东家是公侯小姐出身,这些上门的梳头娘子原也都是国公府里伺候的。 高看一眼的同时这心里便也不免都添了一种不为人道的隐秘优越——瞧瞧,如今咱们也能使唤上这国公府里的丫头了。 时各家簪钗铺子及首饰银楼,都并未有这样的“服务意识”,能每季派些婆子将店里新出的式样送到客人府上已算是殷勤的了。 而这些婆子并未受过什么正经“培训”,既不会帮着盘头搭配亦不能陪聊些新鲜事,自然便被那些太太小姐们视为空气。 在一些门第高些的人家,这些婆子更是压根都见不着主子的面,呈上来的首饰只能传递给伺候的丫鬟们拿进去给正主挑拣。 两相一对照,自是悦己斋这样的做派要更得人心了。 可俘获了这些太太小姐的心的迎春同时也遇到了个难处——她手底下的人手可是不够了! 她拢共就陪嫁过来那些个丫头婆子,如今每日都要派了大半出去“上|门|服|务”去,这悦己斋里的梳头娘子却是不够用了。 孔方家的见状便谏言说再从外头采买些人进来,然而迎春并未买过人口,不懂其中门道,唯恐踩了坑受了骗去,便将目光转向了孙家那些下人身上。 正巧这时,陈嬷嬷进来回说有一事讨迎春示下。 原来是这孙府中的丫鬟绿腰,这些时日软磨硬泡认了陈嬷嬷做干娘。这丫头耳目灵醒,打听得那些去迎春铺子里做事的丫头婆子每月都能多得不少银钱,便央了陈嬷嬷将她也荐过去。 陈嬷嬷见这绿腰殷勤小意且也不是那等偷奸懒滑之人,又思迎春生意上渐渐壮大,说不得正是缺人使的时候,不免过来帮着说项一二。 这真是瞌睡送了个枕头,迎春亦知这孙绍祖去后宅中留下不少年轻的丫头媳妇,皆是那畜生在时自己采买进来或者外头同僚相赠供他泄|欲玩乐的。 如今这孙府里正经主子只有吴氏和迎春,用不着这么多人服侍,这些人便都渐渐闲置了下来。 吴氏是个俭省的,见这些人光吃白饭无事可干便索性裁了她们的月钱。 迎春深知这吴氏脾性,若不是那孙绍祖去后吴氏忙着巴结贾家,对付“吃绝户”的族人,后又跟迎春“打擂台”,送孙绍祖棺椁回乡…… 千头万绪的一时空不出手来,估摸着一早儿就将这些累赘都提脚卖了。 这些人都被孙绍祖收用过,想也知道再卖也不定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 迎春便想着这些人也是可怜,若是她们愿意,干脆都收拢来悦己斋帮忙,也算是一桩利人利己的好事了。 今儿陈嬷嬷既提起此事,迎春便干脆将绿腰这一干人等都叫了来,直言道:“想必你们都知道,前些日子我在外头开了家簪钗铺子,如今铺子上正缺梳发盘头和编绳打络的人,你们可有愿意来的?” 话音刚落,下头那些人都急着争着道“愿意!”“愿意!”,更有些人对着迎春纳头便拜,口内不住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多谢奶奶想着我们……” 迎春唬了一跳,忙下来将这些人一一扶起来:“很不必这样,既然都愿意,那这几日你们就先跟着晴雯和绣橘学着,等差不多了,再到铺子上做事。” “这工钱每月也跟我手下的人一样,都有二百钱打底。除此以外,做的多的便多得些银钱,做的少的便少得些银钱。” 众人听了岂有不肯的,忙点头应是不迭。 原来这些人早在孙绍祖离世、吴氏裁减她们月钱之时便开始忧心自个儿今后的出路了,生怕会被卖了流落到外头勾栏里去。 她们中也少有像绿腰这样胆大机灵的,敢一气儿攀上大奶奶跟前的红人。又大都被那孙绍祖虐打得狠了,见了主子都跟避猫鼠似的,故只得自个儿日日在屋中枯坐煎熬。 如今迎春居然肯主动收了她们,还给她们安排了这么好的营生,这怎么能不教她们感激涕零,一时只觉得这大奶奶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转世了。 迎春见状心里不由有几分后悔近日一心扑在自个儿的事上,倒是没有早日发现这些人的苦处。 一头又欣慰自个儿的产业能给她们提供些安身立命的去处,便更生出了定要大干一场,等壮大了己身,便能襄助更多孤苦无依之人——这样达则兼济天下的豪情来。 可毕竟人怕出名猪怕壮,悦己斋在迎春的打理下在极短的时日内,便从名不见经传到宾客盈门闻名一方,那些个手段难免就被同行们现学现卖了去。 这日,孔方家的火烧屁股似的来寻迎春,急吼吼地道:“奶奶不好了!如今外头有些个不要脸的仿着咱们铺子的样式也一般地开了卖簪钗免费盘头的店出来!” “我跑去瞧了,连卖的首饰也跟咱们店里的一模一样!” 孔方家的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害怕给她们奶奶招祸,她说不得就要叫了人过去,干脆砸了这种下作偷盗的黑店去! 迎春闻言倒眉目不动,只将手边的白毫银针倒了一盏递与那孔方家的,笑道:“孔姐姐莫急,咱们的铺子生意好东西又新鲜,这被人惦记上啊是早晚的事。” 同行是冤家,都搁那乌眼鸡似的互相盯着呢! 这悦己斋这么出挑,不可能没有人跟着学。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专利”之说,遂就算被人原样照搬了也没处投诉“抄袭”去。 迎春早料到若生意好了必会有这么一遭的,是以还算平静。 可孔方家的却平静不下来,这些东西可都是她们奶奶的心血啊,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奶奶,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不管?那帮黑了心的王八羔子可是比着咱们店里的价,故意地低上一成半成的,这样下去咱们店里的客人说不得都要被他们抢了去了!” “咱们是不是也酌情压一压价或者再多开几个铺子出去,这钱与其让他们赚了不如咱们自己赚!” 迎春明白孔方家的意思,无非一是想搞“价格战”,二是想多开“分店”。 可这二者或许一时有些用处,但都非长久之计。 迎春自问这悦己斋内的货品都是良心定价,若为了与同行抢客,再压低价格,那就几乎没了利润。 在商言商,谁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那就势必要在簪钗的原料做工上偷工减料。 但客人会被瞒得了一时却不会一直被骗下去,迟早露了马脚出来,那这铺子的名声便完了。 就如同原来的珍秀阁一样,自毁招牌,若有人用这种方式同悦己斋争客,那根本不足为惧。 且悦己斋的经营模式也注定了顾客的忠诚度是很高的,在这购买簪钗者一年内都会频繁来店里盘发或者叫了店里的梳头娘子上|门|服|务。 在这期间,只要悦己斋不倒不作妖,她们被其他类似铺子拉拢过去的可能性不大——这边免费的服务还没享用完再去别的地方不是纯粹浪费? 而迎春有信心自己出品的簪钗首饰绝对是这世上精巧新奇的独一份,这些人在这盘头的一年内能频繁看见这些新样式,自然不会忍住不买。 等买满了一定数额,便又可在悦己斋免费盘一年的头。 如此良性循环,就算被同行抄袭压价,悦己斋因占了先机就很难被同行们大量地抢去生意。 除非他们做出的簪钗要比悦己斋的还要新奇还要吸引人,那这属于技不如人的范畴,若真是这样迎春除了精进自己的设计也没甚好说的。 至于说开“分店”,迎春并非没有规划,但她觉得现在的时机不对。悦己斋如今已是有着四间门面的大店了,又因增添了上门盘头,顾客十分可观,如今她的“团队”刚刚能掌住这一摊。 这悦己斋再怎么红火,也是新开不久,正是要积攒口碑的阶段。 若急于盲目扩张,服务质量下滑不说,她这个唯一的“设计师”说不得也要分出许多精力去,势必会影响她设计簪钗的质量和数量。 迎春心里明白,产品和服务才是悦己斋能长久兴盛的核心竞争力。 这其中好的服务或能学得去,但产品创意,第一个做出的是惊才绝艳,第二个便是拾人牙慧了。 只要迎春的创意不断,旁的事便都能慢慢想法子解决。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