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榆还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法，想要一个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熊熊的不平的怒火燃烧在她的胸膛之间，但是一时半会儿，她却想不到什么办法，能与其对抗。 除了借助衙门的帮助之外，她有种预感。 父亲顾清辉可能确实会如陈南设想的那般，不会再参与这件事情。 他或许还会劝自己就此罢手，息事宁人也未可知。 如果不能一击即中，那么对方随时可以反弹回来。以那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下一个被报复的人可能就是顾清辉。 顾思榆自然是不想因为一间铺子就连累到顾家，但是穆尔德的嚣张，让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周眠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也忍不住为她好的劝道：“姑娘，李大夫经历了这些波折，能捡回一条命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知姑娘你嫉恶如仇，但是我们不能冒险的去对付比我们还要强大的势力吧。以卵击石，可能会无法自保。” “周嬷嬷，您说的这些，思榆心里都明白。我何尝不是在反复纠结要不要继续追究下去。但若是我们都畏惧强权，不敢站出来，那么被强权压迫的人会更多。”如果连顾思榆都不愿意为李天阳出头的话，那么李天阳这辈子都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周眠见她意已决，也只能在一旁支持了。只不过比起顾思榆的复仇大计，周眠更关心的是她的身体，“小小姐，既然奴婢劝不了您，那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还是请您暂时忘记这些烦忧，先去歇歇吧。 “您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为李大夫的事情烦心。小小姐切莫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有再多的精力，也会消耗完的。” “那我先去躺会，若是陈叔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你一定要马上喊我起来。”即便是喝了浓茶，但顾思榆依旧止不住的打哈欠。她昨夜实打实的在贾敏的灵前跪了一晚，偶有腿疼的时候，才站起来走了几步，或者坐在地上伸展腿。 周眠同意的点了点头，对其说道：“姑娘，您放心睡吧，若是我家那口子递回来什么口信或者是回来了，我一定会喊醒你的。” 有了周眠的保证，顾思榆才肯放心去睡。 只不过她这一睡，在梦里并不安生，总是不断的在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在山中被豺狼虎豹给追着跑，就是梦见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打入了大牢。 等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点起了灯，而周眠正坐在她的床边绣着手帕。看到熟悉的人之后，顾思榆的思绪从噩梦中回到现实，她感觉到了胃翻涌着难受。想着肯定是睡觉之前的茶水喝多了，导致胃胀气了。 “姑娘醒了啊，睡了这么久，想必饿了吧。我让月华去小厨房把灶上温着的菜给您端来，小公子他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来房间看过您，见您睡得香，就没有吵您。” 顾思榆见她绝口不提陈南，却没有什么进食的心思，“嬷嬷，陈叔呢，他不可能还没有回来啊。” “姑娘还是先把饭吃了吧，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处理事情。陈南他就在门口侯着呢，等您吃饱喝足再问他也不晚。”周眠担心她听了陈南的汇报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赶紧劝她先把身体顾好。 “是不是报官的情况不太好？”既然陈南已经回来，但周眠却未及时叫醒自己。那么肯定就是他带回来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周眠为了不让自己更加烦躁，所以才让自己睡到自然醒。 “姑娘，还是先吃饭，不然我什么也不会说，陈南亦如此。”周眠算是明白了，这还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没有办法立即有个结果的。对周眠来说重要的不是李大夫的安危，而是顾思榆的身体健康。 顾思榆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先行吃饭了。 她确实睡了一天也饿了一天了。 肚里没食，脑子也转不动了。 她一边吃着周眠为其准备的食物，一边不放心的问道：“李大夫那边情绪可有好些，我兄长的咳嗽好些了吗，若是叶大夫有空，可以让他再为兄长诊治一下。” “叶大夫自入府就没有再出去过，他也算是有孝心一直守在李大夫身边照顾他。小少爷也去看了李大夫了，李大夫还拖着病体为其把脉开方了。想来他是真念着姑娘的好，一心回报在少爷身上。” 顾思榆不合时宜的想着，若是李天阳能一直留在府内，那就等同于给顾泓皓请了一位私人医生。那之后他若是染了什么病，也不至于这样来回跑着请大夫了。 只不过仗着李天阳这次出事，就把人家困在这深宅之中，不是君子所为。顾思榆只是短暂的想想，也就作罢了。 “老爷也知道您把李大夫接回府中住着的事情了，他不是很赞同您的做法，还是少爷从中调和，老爷才勉强答应让李大夫住到伤好为止。” “我父亲就是看不清，一个大夫对于我们有多重要。李大夫入府修养，得益者不光是他自己，还有顾府的其他人啊。若是大家有个什么小病小痛，不都可以去找大夫问诊了。”现在的医疗资源多么的稀缺，会医术能治好人的医生太少了，李天阳就该被保护起来。 “奴婢知晓小姐救李大夫不是为了自己，但请小姐也想想自己能不能真的救他吧。若是老爷执意不许他住在顾府，那小姐又将把他安置于何处？”顾思榆做事太不顾及后果，她都没想过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做得了顾府的主。 寻物居已毁，这是她在京城唯一的栖身之所。她确实还没有强大到狡兔有三窟的地步。 李天阳的事件，同时也给了她一个警醒。如果你不够强的话，只能像个蝼蚁一般，任人宰割。 顾思榆不再接话，埋头去吃饭菜。等她吃饱喝足之后，还不忘继续对陈南今日报案的事情进行询问。等陈南进屋的时候，月华已经忙着开始撤盘子了。 他手里拿着自己下午盘点出来的烧毁的物件的册子，走到顾思榆面前向她行礼道：“小小姐，这是小人整理出来的清单，寻物居大概损失了九成东西，书画烧成了灰，瓷器被火熏得乌漆嘛黑，根本没办法再出售。” “衙门那边怎么说？”顾思榆接下了这本册子，但却没有着急去翻看损失了些什么。她更关心，这个案子能不能给个说法。 “小小姐，是小人失职。当我奉命前去找铺子的老板的时候，他已然被人所收买。根本就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情，于是我又以财物损失，有人故意放火为由，独自告上公堂。”陈南越回忆，就脸色越来越沉。 “还没等我向大人告知原委，门口就有差役说已经抓到了放火之人。等我回头再去看的时候，有人被放在了担架上抬了进来。” “继续说下去。” “那人确实是当日引我离开寻物斋的人，他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穆尔德把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推到了这个下人身上，让他彻底成了替罪羔羊。” “即便是放火也罪不至死吧，他把人杀了还敢抬到公堂之上，就不怕知府大人追究判他个随意杀人之罪。”顾思榆没想到，穆尔德如此的心狠手辣，且一直监视着陈南。他把后手都给准备好了，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反击。 他们虽未蒙面，但是自己的每一步都被穆尔德猜中，还先一手做好了防护。 “本就是家生奴仆，随便找个罪责打死，府衙的人是不会追究到主人头上的。更何况，穆尔德为他寻得名头是自知罪孽深重，于是自杀谢罪。他既是上吊自杀，主子又怎会有所牵连。” “岂有此理，这人果真视人命如草芥。又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不都是这位穆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吗？”顾思榆只恨对方不在自己面前，不然自己一定会把他数落的狗血淋头。 “小小姐，这是那人送来的银票，说是为了弥补我们店铺的损失。”陈南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他托人传话道：“这下人不该随意放火继而影响了您铺子的生意，他同您父亲是同僚，为了聊表心意，这些钱就由他赔了。” “赔他大爷的赔，本就是他指挥人烧的，现在还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我才不要他的脏钱。”顾思榆说着就要把银票给撕了。 却被周眠给拦住了，“小小姐，您即便不去兑换这笔钱，也可以留着身边用来警醒自己。说到底这是整整五千两银票啊，您还是三思而行吧。” 穆尔德固然有罪，但是他赔偿的银票却是无辜的，现在顾思榆可能不差这笔钱，但万一以后遇到什么难处，或许这五千两就是救命的钱了。 顾思榆收回了想要把银票撕的稀巴烂的冲动想法，她将银票递给周眠说道：“你说的对，嬷嬷，这笔钱就是我的耻辱。你把它单独收在一个盒子里，就放在我的梳妆台上。我要时刻警醒我自己，这笔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让陈叔再去探探这位替罪的下人是否还有什么亲人，这笔钱就当是给他们的安家费了。”她现在撕了这笔钱确实爽了，但是留下这笔钱可能拯救的不只是一个家庭。 穆尔德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你想报官好啊，我陪你玩。 不就是死了一个下人赔了一些银子，你看我依旧逍遥快活。 顾思榆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没了心神，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执意讨个说法，算不算间接害死了这个替罪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念头，盘踞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直到她再次来到贾敏的灵前，为其守灵，也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林黛玉见她自进门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担心她的精神状态，“榆姐姐，你可是没睡好，你今晚就不必在这里陪我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睡了一个下午，自是不困的。只是我这心里难受，就也难以对你挤出个笑脸来。不过干娘去了，我在此刻笑，也是对她的不敬。” “榆姐姐的烦心事，可否说与我听听，看我能不能为你排忧解难一番。” “那你呢，你有什么烦忧要同我讲吗？” “榆姐姐怎知我也有忧愁难解？” “刚才入府之际，正好看到义父在同人在讲话，一番介绍之下，才知来人竟是贾府派来的吊唁之人。”吊唁是假，实际是来接林黛玉入贾府的吧。 “榆姐姐，我确实有一忧心之事。前来吊唁的长辈除了来悼念母亲，更是奉了外祖母的命令，想要接我去贾府小住些时日。外祖母忧我年幼丧母，怕我心神疲惫，故而让我去她身边好时刻照顾。”林黛玉一直将顾思榆视为亲姐姐，如今顾思榆都提了，她就不可能再藏着掖着了。 即便是知晓林黛玉入大观园之后的凄凉结局，但顾思榆仍旧有所保留的不敢将这个悲剧告知于林黛玉。 林黛玉本就心思细腻，极其爱胡思乱想，万一知道了自己最终没有什么好下场，再把自己给吓到，就更加忧心忡忡了。 “那黛玉妹妹，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想去吗？” “我舍不得离开父亲，也舍不得离开榆姐姐。母亲已经走了，我若是再离开，父亲身边，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而外祖母身边有舅舅舅母，又有表兄表姐妹陪在身边，不差我一人。”比起门庭深严，盘根错节的大家族贾府，她更倾向于待在人物关系简单，不用守那么多规矩的熟悉的林府。毕竟林府才是她的家。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你不想走，义父那里就由我去说。你本就身体不好，一时半会换了新环境肯定会不适应的。”林如海如今还未去，林黛玉身边还有人为其仗势力。若是他真的不幸离世了，那时再无处可去的话，入贾府也可啊。 所以林黛玉不愿去外祖母家这件事情，顾思榆肯定是双手双脚赞成的。她为其分析着去贾府的一系列后续问题，“再加上你这性格，若是到了贾府，见了那些不熟悉的长辈们，肯定会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看轻。” “若是不小心在旁人面前露了怯，你肯定会自己难为自己的。”黛玉心肠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往自己身上揽责，而不是推脱给别人。 “还是榆姐姐最为懂我，我可太怕与他人建立关系了。母亲曾与我讲过，贾府是高门大户，簪缨世家，兴旺显赫，关系错综复杂，繁文缛节甚多。” “我若是进府之后，第一件要事，怕不是要记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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