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顺眼睛轱辘转,先笑着应承,接着差人把钱丛喊了过来,一起随江池云去看司月。 “原来司大人和江大人是一路回来的,昨个儿没瞧见他,下官还以为司大人送好军饷后自己先回京了。”上楼的路上,薛顺解释。 然而江池云并不和他打机锋,只在前头沉默走着。 钱丛则有些紧张,他昨日跟着一起去太守府吃酒了,不知道海晏阁中发生了什么。 路过三楼,钱丛随手抓过一个店小二劈头盖脸的问,把司月大人安排在哪个厢房。 那个小二看这些当兵的长得都一样,也不知道钱丛说的司月大人是哪个大人,迷糊道:“小的不知道……好像是阿吉和阿清给安排的。” 江池云冷哼:“本将倒是知道,钱掌柜随我来吧。” 片刻,一行人来到四楼北厢房的角落,此时灵桃正躺重重床帐之后,陈小九和霁司月一个研磨草药,一个正用热水擦脸。 薛顺甫一进去,先打了个冷战:“钱掌柜,你这海晏阁怎么冰窖一样?” 钱丛大窘,北边这个厢房窗坏了他是知道的,年底缺少人手还没修缮,怎么偏偏让司月住了进去。 他也恼了,本来好心提供住所给江池云,想着既能太守面前得了脸面,又能接着定云将军的雄光给海晏阁添添威风,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竟然还能给办砸了?! “阿吉阿清呢!把他俩喊过来!”钱丛大声吆喝:“北厢房窗坏了,说了不能用,怎么还给客人住!” 一高一矮两个小二很快来到。 “小的阿吉。”矮个子说。 “小的阿清。”高个子说。 “见过各位爷——!”二人异口同声,站在门外头弯腰鞠躬。 钱丛气冲冲走上去,先一人给了一巴掌:“谁让你们往这个房间安排客人的,窗坏了不知道啊!把官爷身子冻坏了你们两个脑袋赔得起吗!” 阿吉一向胆子小,挨了耳光声音就哆嗦起来,委屈解释:“咱们海晏阁别的厢房住满了,就剩这一间了。” “放屁!南边不是有个小阁空着的吗?”钱丛恶狠狠的口水喷了阿吉一脸。 “南边小阁只有一张窄榻,最多就睡一个人,官爷这两个人也不够睡呀。”阿吉一边说,一边拿手中擦桌子的抹布把头脸上被喷的口水抹了。 霁司月瞧见只有阿吉一人挨骂,那个高个子阿清却从头到尾屁都不放一个直接完美隐身,冷笑一声:“阿清,不是你昨日说,看着我也不算什么高官,随便住一下就行了吗,这会儿你怎么不说话?” 她话中带着浓重鼻音,声音哑而无力,江池云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 “小的,小的当时也不知道大人是官爷来的,大人不说,小的这才安排错了。”阿清梗着脖子,企图把问题归结在霁司月身上。 “看来钱掌柜这家店,是只接待有权有势的,若是普通人便随意处置。”江池云板着脸开口,“不过除了本将的下属身有不适,本将自己也觉得身上不自在的很,不知道是不是海晏阁的风水不行。” 他这话不轻不重,砸在钱丛心上,却是激起千层浪。 一国将军,生里来死里去的煞气,到了自家的酒楼便开始身上不自在,还亲口说出这里风水不好。 聪明的,知道这是将军不满意海晏阁;愚钝的,便会真的以为海晏阁风水差。但不管怎么样,以后都没人敢上他这打尖住店。 钱丛当机立断,一脚踹在阿清膝弯抬手就是打:“做的什么混账事!难道来的是平头百姓就能给住样破烂的房间吗?江大人说的对,海晏阁的风水就是被你给坏了!”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耳刮子。 阿清九尺高的个头,面对肥胖矮圆的钱丛却不敢还手,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硬气,任打任骂。 霁司月心中叹了口气,正因为有钱丛这种无底线媚上的掌柜,才会带出阿清这样捧高踩低的小二。 她出言制止钱掌柜越来越狠的动作:“他只是办事不公正认真,也不是什么要打要杀的罪过,钱掌柜小惩大诫便得了。” “还是司大人心胸宽广能容人,”钱丛得了大赦,连忙拜谢,又转头对阿清说:“晦气东西,还不快滚!”变脸的速度让霁司月折服。 “不过,司月大人的住所钱掌柜还是得给个办法。”薛顺接过话头,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回解决事情本身。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钱丛喊来两个粗使婆子:“先把司大人的丫鬟扶到南边小阁去,人发着热,怎么能继续躺在漏风的屋子里。” “至于司大人么,”钱丛擦着打人累出来的脑门汗:“咱们海晏阁三四层确实是已经满房了,不过五楼的两间上房,每间都有一张贵妃榻可以睡人,我看,不如司大人也住到五楼上房去,就,就和苏——” “咳咳!”江池云突然轻咳出声。 钱丛没说完的话被他的咳嗽声打断,一房间人也跟着全看向他。 “苏侍郎昨日宿醉,这会儿还没起,司大人就和本将一间吧。”江池云不疾不徐说完这句,示意钱丛这就可以让小二帮着搬东西了。 钱丛没想到江池云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将领的眼色,觉得对方似乎一瞬间心情好了很多。 不过他也没兴趣去细究这变化是为何缘故,总之只要大人开心就行。 他立刻支使阿吉来给司月大人安置到五楼去。 阿吉看得出这满屋的人,都唯江池云马首是瞻,也不多问,直接拿起旁边榻上的行李,龙门架上的衣服,麻溜往将军大人房中搬。 不大不小的波折得到妥善解决,钱丛连忙招呼大家离开这个冷嗖嗖的屋子。毕竟要是再冻到了太守大人和江大人,他更赔罪不起。 等众人散开,粗使婆子背了灵桃到南边小阁躺下,陈小九屁颠的跟在后头,等着一会儿给灵桃送汤药,只留下霁司月站在原地,头昏脑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和江池云住到一块儿去?! “将军,要不我还是和苏大人住吧,”她来到一楼找到江池云:“我、我睡觉打呼,怕打扰到大人。” “无妨。”江池云淡淡说,接着把刚端上来的热粥递给霁司月:“你先用饭,用完跟我出去走一趟。” 霁司月还想再说,但是江池云不接她的话,只让她快点把粥喝完休要磨蹭。 眼瞧着江池云脸又要板起来,霁司月识趣闭了嘴。换房间的事情,晚点再说吧,她如此想着,端起瓷碗,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白粥,小口喝了起来。 香软绵糯的青米粥下肚后,四肢百骸都暖暖的熨帖,而且这白粥中撒了些花蜜,带有淡丝丝的甜味,不知不觉间便见了底。霁司月擦擦鼻尖吃出的汗,觉得风寒症状减轻不少,嗓子也不那么痛了。 期间,江池云就这么一睛不转的看着她,平静的声线随着瓷碗碰击木桌一起响起:“去加件儿衣服,我们就出发。” 霁司月慢吞吞哦了一声,到楼上找到那件红棉斗篷重新披上,跟着江池云来到街上。 金陵城落了一夜的雪,这会儿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嘎吱响。 霁司月在路上走着,她身披斗篷,个子矮小,速度称得上慢腾腾,江池云也不催她,在旁边缓缓跟着,踱步前行。 “咱们去哪?”霁司月忍不住开口问。 江池云长眸轻扫:“跟着走便是。”说罢走到前头带路,三不五时停下看看周围商铺的精巧玩意。 霁司月踢着脚下的雪,她昨日已经和灵桃在城中都逛过一圈,沿街的铺子也都走马观花的看过,此刻对周围的叫卖声失了兴趣,反倒集中精力观察起江池云的背影来。 江池云只穿了一身黑色单衣,薄薄的布料束在窄腰上,腰间没有带玉,也不带鱼符,只有一把乌金剑别在身侧,和雪光映照生辉。 从上到下一水儿的玄色。和他这个人一样沉闷。霁司月如此着。 下一刻,一直寡言少语的江池云开口:“到了。” 霁司月思绪回笼,抬头看到他们正站在一家成衣铺子前,江池云已经跨步进去。 铺子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见到江池云立马挂上笑脸:“客官您来了,昨个儿说要留着衣服就在后头呢。” 江池云颔首,回头看到霁司月还站在外面,清了清嗓子:“你进来试一下。” 老师傅热络地上前拉她:“就是给这位小兄弟留的吧。”他眼皮在霁司月身上耷拉一扫,捋着花白的胡子说:“不错,那件衣服的尺寸刚好。” “真要给我置办衣裳?”霁司月窘着脸,不明白江池云这是何意。 “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可真好,”老师傅笑眯眯对着霁司月说:“我看你们是兄弟吧,你兄长昨天特地来挑了咱们铺里用料最好的一身绒缎衾袄,那颜色,亮红板正,最适合新岁里穿。” 江池云不置可否。 霁司月心中翻江倒海,江池云昨天还专程到铺子里挑选?难道他昨晚来找自己就是为的这事? 没有留给她去质问的机会,老师傅年纪虽大但是动作麻利,嗓门洪亮喊道:“小鱼,来带这位小公子去试衣。” 接着,一个半大孩子从一排排架子后钻出来,带着霁司月往屏风后走。 老师傅和江池云一起等在外头,期间,老师傅不忘拉出旁边自家打的璎珞、布绢还有各种袖套一类的小物件,问江池云可有需要。 因为逢着年节,那些璎珞布绢都做的极尽鲜艳多彩,江池云一一看过,没有特别满意。 老师傅会意了,又从旁边抽出一屉素色的来,给江池云挑选。 江池云眼睛看着,脑中则在想象这些东西在霁司月身上的模样。 他拿起一条绒白色短围领。 “诶,客官好眼力。”老师傅解释:“这是上好的白狐围领,围在脖间温软舒适,御寒又美观。” 此时霁司月从屏风后出来,老师傅和江池云同时转头看向她,房中瞬间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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